我总想去动物园。这个爱好,听起来有着与年龄不符的幼稚。更别提我最想体验的职业,其实是猩猩馆饲养员。
对一个有社交恐惧症、却需要与人打交道的人而言,没有比去动物园更放松的场地了。 那儿当然也有人,可人从来不是主角。
第一次去北京动物园是小学四年级,跟老姨一家人。两个多小时车程,吐得稀里哗啦,只记得有种动物,叫猞狸。名字新奇,长得黄鼠狼一般。站到孔雀面前,对视颇久,它没开屏,我默默想,可能是自己丑。后来,从科普书籍上看到,只有雄孔雀开屏。我好像一下子找到了安慰。
待我成长为一名知识青年,再去动物园,心情复杂了许多。大多数动物,被圈禁在一小块空间内,没有自由,看上去可怜兮兮。当然,已经被驯化或出生在动物园的除外。
比如为了一截火腿肠或半块饼干,讨好游客的棕熊。它们站直身体作揖,嘴角常年流着亮晶晶的哈喇子。投喂屡禁不止,最夸张一次,一个姑娘在现场大声论证给熊扔个卤鸡翅的可行性,论证了两分钟。园方贴出了熊日粮表:一头棕熊,夏季每日伙食是:窝头四斤,蔬菜两斤。黑熊体型相对要小,每天能吃到三斤窝头,两斤蔬菜。它们总是一副饥馑难民的模样,乞讨时格外滑稽。
大多数动物,欲求简单,容易满足,这赋予了动物园生动又轻松的一面。攥一把白菜叶子,喂喂羊驼,你就是亲近了大自然。
相比之下,灵长类动物的精神世界高级很多,也复杂很多。它们的眼神里,承载着很多东西。
北京动物园有一只金丝猴“大圣”,会主动挑衅人类。它会突然从木秋千上冲下,整个身躯砰地撞到玻璃上,游客受到惊吓,纷纷躲开,包括我。恶作剧者倒像看了一出戏,眼神中有一种复仇的快感。
“大圣”处处与众不同,它背脊上一缕子金黄长毛,腋下也有两缕。支起双臂时,后背像披着一件黄金斗篷,甚是威风。只是它似乎时常发怒,我至少看见过两次它跳撞玻璃,在玻璃罩内追着一名男游客呲牙咧嘴,直到把他驱离。
多年前,我还在在猩猩馆里撞上一场斗殴。开始是两只马仔互掐,体型最大的大猩猩,悠闲坐在角落,时不时抬头围观。或许是吵闹让它不爽了,老大加入战局,抡圆拳头,砰砰一顿暴揍。动作之标准,仿佛一名拳击运动员。我当时惊呆了,还以为看了段香港黑社会电影。
几年后,猩猩馆搬了家,这三只大猩猩没了踪影。不知它们的命运如何。最近几次次去,只能看到黑猩猩,大块头的大猩猩、棕红毛发的猩猩都没了。很奇怪。
隔着静音玻璃,两只年轻的黑猩猩相互依偎着,神情忧伤。体型大的,搂着小只的,看上去像一对情侣。外面有游客拍打玻璃,招手,两只黑猩猩理都不理。志愿者说,它们是一对兄妹,妈妈死了,哥哥一直照顾妹妹,不让她受欺负,吃水果也让着妹妹。
据称,黑猩猩与人类基因相似度达到98%,它们平均智力水平可达到人类3到4岁的程度,特别聪明的能达到10岁,甚至更高的程度。
这是一组令人难过的数据。既然它们感知力如此之高,莫名拘禁,对它们意味着什么?
北京动物园副园长张金国,曾对北京晚报回忆过眼见的一幕:“有一次,一只黑猩猩生病了,我们给它输液,一位饲养员在不远处玩打火机,用手一下一下地打火,吧嗒吧嗒地响,这声音引起了黑猩猩的注意,它不错眼神地看了几分钟。然后,黑猩猩就伸出手过来要。开始饲养员以为它要烟抽,就把烟递给它。可它却把烟丢在了一边,这时饲养员才明白它要的是打火机。接过打火机,黑猩猩先模仿着饲养员的动作按压,在按了几次之后,就会使用打火机了。这前后的过程也不过30秒钟。”
所以,每次看猩猩,我都为它们忧伤。在它们身上,游客也很少能看到,那种灰熊得到食物的满足感。我想,没有什么能阻挡高等灵长类对自由的向往吧。
其他动物,也可圈可点。谁说大熊猫只能拍黑白照片?北京动物园的大熊猫,永远脏兮兮的,半个身子像滚过自己的粪便后,染上的黄渍。身为国宝,就不能再讲点卫生吗?
河马馆很臭,每次都懒得进去。当然,也因为这是一个看脸的世界。爬行动物馆,曾看到工作人员拿小白鼠喂那条得了白化病的黄金蟒蛇。心里有了阴影,小白鼠真是一个可悲的物种,要不被喂动物,要么被解剖,要么被当试验品……
动物园里没有名猫狗,我对此一直耿耿于怀。
春天是一个发病的季节,嗯,好想再去一趟动物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