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1)
伞面是黑色的,在地面上连成一片,浓密地仿佛抑住了呼吸,我立在雨中,呆呆地望着雨滴跌落尘埃的死亡,看着牧师高声宣读着悼词,凝视着渐合拢的棺材盖。
我觉得浑身发冷,母亲的音容笑貌似触手可及,但早已永生难见,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内而外冻住了身躯,我难以移动半步,连呼吸也艰涩冰冷。从此我开始敬畏死亡的可怕,一如敬畏生命的可贵。
“该走了,辰。”兄长提醒我说,他的声音对我来说轻微恍惚,就像从另一个世界传来,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传来活着的人温热的气息,又说,“不要忘了,死去的人已死去,你是为活着的人而活着。”
这时我意识到旁边的那个人不是兄长,他的语调不会平静如斯,他的那双手也更加粗糙,更加有力,我转过身,一双深邃黯淡的蓝眼睛直盯着我,那眼似蒙上了无尽沧桑的尘土,却又似看透了我的灵魂。
“你是谁?”
“这片墓地的守墓人,最后一个守墓人,”他的话语很轻柔,但我感受的出其中的寒意,仿佛万古难化的冰川,“你可以称呼我‘涯先生’。”
此刻我注意到另一点,所有雨滴悬挂在空气当中,迟迟不能划破,风上一刻拂过我的脸颊,下一刻已突兀止住。
时间静止了。
我对他说:“我不认识你,也不想听你教训,你根本不明白我现在——”
“死了家人么……”他嘴角上扬起一个悲怆的弧度,“我的家人都死光了,他们一个接一个衰老,死去,而我却仍活着。未发生的时候我觉得根本难以接受,但人类有一项本能叫做遗忘,你迟早会因此麻木。”
我打量着他,如同打量一个怪物。然后我转了回来,不再理睬他,他令我有一种直觉上的害怕和恐惧,也许有什么可怕的事情会发生。
“你畏惧死亡,辰,”他的话不知是嘲笑还是怜悯,“你因为他人的死亡只会难受,可会因为自己的死亡而绝望。他在步步逼近你,不要忘了,时间不会永远静止下去。”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竭力透露出不耐烦,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可笑,他看待我的眼光明明和看着婴儿在襁褓中挣扎相同。
“送你一份礼物,让你不死不老,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拒绝。”
我终于明白了什么,这个“涯先生”哪怕不是恶魔路西勿罗,大抵也相差无几。可我只迟疑了片刻,之后回应了他。
“我接受。”
“也许有一天你会后悔吧,”他露出一个很温和的微笑,“等到你变得像我一样的时候。”
我还想反驳几句,涯先生已不见了,雨点连成直线飘洒融入泥土,衣上湿润的水珠带有严冬浸入心肺的冷,寒风继续刮过,随鼻息贯穿入大脑,将那里也冻住。
“该回家了,辰,”一把黑伞遮住了我头顶阴暗的层云,她小心翼翼地打断了我的发呆。
少女没有精美绝伦的五官,她将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干巴巴的线,黝黑的眼睛正直直注视着我,苍白的脸庞有一种近于病态的白皙,栗色的头发伴风的节律不规则的轻晃。
我反应了片刻,忽然记起她叫凌,是幼时的玩伴,至少有两年没见过了。
我彻夜未眠,接着写下这篇日记,希望它不是噩梦的开始。
日记(2)
“你们小时候是认识的,”父亲将烟斗从嘴角抽出,任着烟雾自行蜷曲弥漫,“又开始打仗了,凌的父母被征去北方当从军医生,她的母亲和你们母亲以前关系很好的,就将她暂时寄居在我们家,知道了吧?”
兄长心不在焉地回应了一声,接着收拾起晚餐后的盘子,他较以前瘦了许多,脸庞也愈发棱角分明,只是有一丝挥之不去的颓废,而我想说点什么,喉咙就像被噎住一般。
“对不起,严叔,给你们添麻烦了。”凌的态度很拘束,一点不像我印象里的无法无天的疯丫头,几年时间让她变了不少。
现在我才吃惊地发现,所有东西都在变呢,我们被世界持续影响,时至今日,也许会认不出多年前的自己。
我觉得很沉闷,我告诉他们我回房间去了,直至躺在床上静悄悄地倾听寂静中的一呼一吸,竟几分钟便昏昏欲睡。也许睡觉会是悲伤最好的疗药,涯先生说得对,我迟早会遗忘。
忽然从窗外传来歌声,空灵轻快如百灵鸟的歌唱,舒缓的旋律像潺潺流水流淌,从天空飞到山巅,从森林流向草原,大自然最和谐的音符被赋予跳动的生机,在我的耳畔旁回荡起伏。
我推开窗,看见院内的凌,她在月夜下看向远方,瞳内有我熟知的忧伤和怀念,她用纤细小巧的手拂过柔顺的发髻,她的嘴一张一合,迸发出心灵的声音。
凌终于察觉到我的存在,她略带歉意地对我说:“对不起,是吵到你了吧?”
“不,你唱得很好听。”我的话显得有点笨拙,我在心里暗骂自己是怎么了。
“离开镇子两年了,回来后还是觉得比城市好,”她的思绪又放得很远,“这里永远宁静安谧,我能清晰地看到天边的繁星。”
“你离开了两年,镇子也变了不少啊。”
“也是,以前是有一间很大的糖果店的。”
“不如我带你出去走走吧。”话脱口而出,之后我立马后悔了,那句话不经思考地从嘴里冒出,一点不像是我说的。
“好啊。”她露出天使的微笑,纯净天真,仿佛能融化烙印于人身上一切深刻的不幸。
小镇的夜晚来得出奇地早,零星的光晕从窗内露出,稀疏的几声脚步在空旷的街道上响起,街道两旁的槐树从身旁溜走,像是闪过的时间剪影,隐约中我觉得似乎在走回过去,一如几年前几个无忧无虑的孩童穿行于槐树当中。
我希望这些槐树永不老去,它们曾见证过我的过去。地上支离破碎的树影凝成了最美丽的年华,那是一去不复返的童真。
日记(5)
这段时间我的眼前总会浮现出两个人影,一个是涯先生,我不知道为什么,尽管刻意想去忘掉他,他的影子却像附骨之蛆,没有随时间而印象变淡;另一个是凌。
我沿着小镇的街道走出,广袤的草场填充着我的视野,每个月我都会有一两天在这里漫步,我认为它能用自然的安宁浩瀚洗涤心灵。时间是在晚上,当太阳的光芒褪尽,群星闪耀的美丽更加动人,我喜欢夜晚,正因这无垠星空。
凌?
我的目光注意到了坐在草地上的少女,她在出神,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我也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凌?”我小心翼翼地打破她的沉思,这使我想起了那天墓场的情景,几乎一模一样,也许我们两个都是很古怪的人,常常会融入自己的幻想。
“辰,还记得么?”她的样子很自然,没有半星意外,“小时候在这片草场上,我们有好几个人一起冒险,一起游戏。大家都还在吗?”
“大家么……大哥他……真的长大了,他有很高远的目标,也许不久后会去城市。”我还清楚地记得兄长挥动着手里的木头短剑,威风凛凛就如一名真正的骑士王。那时他跳得最高,跑得最远,有说不完的故事和冒险计划。
我突然察觉到莫名的悲哀。
“轩出国了,他的父亲从海上回来时,带来了无数新奇的玩意儿,紧接着将他带走。”轩曾经是我们当中最心灵手巧的人,上天赋予他一双不寻常的手,能造出令人意想不到的各式小玩意。
我不知道那双手是否还在。
“木死了。”
“都不在了啊。”凌将头埋得很低,“如果生命能由自己选择,我宁愿永远当一个小孩,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想懂,他们活得最开心。”
“世界由不得我们抉择,或许上天赐予我们生命,就已是莫大的恩惠。而且也不一定要是小孩才会快乐嘛,有些老人不也同样活得自在轻松?”
凌犹豫了片刻,将头抬起,向我问道:“可是……这世上的人都会一个接一个死去,我们会和最亲近的人永恒分离,会和残酷的现实碰撞在一起,甚而粉身粹骨。那些经历过生离死别的老人,会获得真正的快乐吗?”
“当然会了,”我安慰他说,“有些人很坚强,他们将死亡视做新的开始,想开一点,再任由时间消磨悲伤,现实终归是很美好的。”
我觉得我说的很对,可惜我在说谎,因为我并不坚强,我将对死亡和离别的害怕深埋于心,他们就像锋锐的刀,不知何时会刺痛心灵。
但至少她笑了。
“你说得对,那种事离我们还很远呢,我不应该这么消极,至少该趁没那么烦恼的时候学会让自己快乐。”
“有时我躺着看一会儿星空就什么都忘了。”我告诉她我的方法。
她真的将目光抬起,关注着天外晨星的变化,而我也像以前一般望着夜空。
亘古不变的恒星闪耀着微光,它们迟缓地做我们难以观察的流转,黑色天幕铺张的很远,容纳下整个银河。也许光年外燃烧的他们,也在以相同的方式注视我们。
“真美。”凌说。
我却第一次在望向星空时心情凝重无比,我愈发不安起来,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我发现一片星辰拼凑的很像涯先生的模样,我才略有些明白。
去他妈的涯先生。
日记(64)
昨天我和凌订婚了,当时我觉得我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直到今天上午我又遇见了他,我才发现我是这世上最大的傻瓜,最不幸的人。
涯先生是我在花园里碰到的,他似乎一直在等我。
“你是不是刚过了二十岁的生日?”这是他问我的第一句话。
“是,不过你来干什么?”我盼望着一辈子都见不到他,我还尽力刻意去忘掉他,差点就成功了。
他凝视了我一会儿,长吸一口气,意味深长地对我说:“你不该结婚。”
“凭什么?”我问他,“莫非你也会羡慕我?”
“真可笑,你现在是天底下最不幸的人了。”他耐心十足的样子令我恼火,“你不死不老,从二十岁后就不再变化。而她则只能随时间耗尽青春,一步一步地老去。现在你们当然很幸福,但五年后呢?十年呢?当她对着镜子看着女人最宝贵的容颜不再,你仍依旧年轻。她是还爱着你,抑或害怕你?不死人最伟大的权利是青春的生命,但早已被剥夺常人的幸福。”
我愣了很久很久。
“你是不是在骗我?根本没有什么不死人对不对?这只是一个玩笑。”
“不相信?做个实验好了。”他向我靠拢几步,突然抽出一把匕首刺进我的心脏,我来不及反应,一阵可怕的刺痛传来。
而我十分清醒,我没有看见伤口处本该溢出的鲜血。
“现在,你总该相信了吧?”他抽出匕首,又摊了摊手。
“我……”我下定决心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可不可以不做不死人了?”
“很抱歉,”涯先生的话语定下了最终的审判,“即使我想帮你,我也没有这个能力。知道吗?生命是一条没法回头的线。”
那一刻仿佛世界不在了,也许从此往后我再也不属于这个世界,或者说,从我接受开始,早就决定了我的宿命。
“我该怎么做?”
“逃婚。”涯先生说,“也许从来没有永恒的爱,人们之所以认为有,不过是没永恒的生命来知晓这一点罢了。”
“你迟早会忘了她,忘了你所有亲人朋友。”
“如果你留了下来,岁月会证明你对他们的伤害更深。”
“你凭什么这么认为?”我坚持为自己留一个契机,一个希望,涯先生既非上帝,说的话也不是真理。
那一刻我以为我看错了,他就如一名风烛残年的老人,眼中连悲哀也是空洞的,我感觉他虚弱地连一阵风都能将他催散。
他缓过来时说了最后一句话:“很简单,我留了下来,而岁月证明了这一点。”
当我恍恍惚惚回到家里时,兄长刚从城市回来,他面色红润,兴致高昂,还不时抱怨没来得及为我准备一份好的礼物。父亲也是忙忙碌碌地布置这个家,自从母亲过世,我从未见他高兴成这个样子,整个人仿佛年轻了好几岁。
凌朝我走来,她的微笑和数年前一般动人,那时我回想起槐树、街道、星空,回想起记忆深处最牵动人心的点滴,而心却冷得彻底,它告诉我不属于这个家。她紧紧握住我的手,似乎会失去什么,然后带着一个透露出如蜜般幸福的微笑,对我说:“回来了?不要忘记这是你的家。”
我走得很彻底,这个小镇带着我二十年的回忆,沉睡在我的心灵中。我不恨涯先生,只恨自己,我亲手剥夺了我的前半段生命。
日记(371)
再次回到小镇是二十余年过后了,小镇扩建了几条街道,有些地方我想了很久才会想起它以前的样子。我走在崭新平坦的道路上,人事沧桑,物是人非,而我仍是二十多年前的模样,唯一令我欣慰的是,老槐树们还是那么挺拔,努力想攀爬到阳光的尽头,葱郁的绿色彰显出勃勃生机。听说连铁路都要修过来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我回来了,不过是一个很偶然的情况,也许我连一个认识我的人都不会碰到。
但我见到了凌,并非出于偶然,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就走到了家门口,差点下意识将腿跨入院门。凌毕竟看见了我。她已经四十多岁,眼角早有了很深的皱纹,有着积淀了沧桑与苦难的特殊气质,可凌仍然很美,是她那个年龄的美,她的眼中我清晰读出了并存的忧伤与快乐。“你是辰……”她的神情就如在做梦,“的儿子?”
我没料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在我心乱如麻根本找不到话来解释时,她给了自己一个答案。我根本无力回答。
于是凌认为我默认了,她的笑容亲切和蔼,是一个长辈对晚辈最真诚的态度:“几乎一模一样。”
我很想哭,但没有力气哭出来,我竭力想在脸上弄出一个满带笑容的面具掩饰自己,掩饰内心泣下的血。然后用尽全部身心吐露出一句话:“爸……爷,爷爷呢?”
“死了。”凌在苦难和孤独中学会了乐观,但明显她不幸福,“五年前就死了,你大伯没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你父亲也没有。”
“哦,对了,”凌问起我的意图,“你来这里干什么,孩子?你父亲叫你来的么?你叫什么名字?”
我已没有任何力量来回答,我的灵魂疲累得要死了,虽然我无法死去。
她大概是觉得我害怕了,接着便说:“没事的,孩子,我是你父亲的……妹妹,可能他没有向你提起过。而且不要忘了,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人还是当年的人,话还是当年的话,我第二次面临着这咫尺天涯的悲哀,它因为时间隔绝开来,我什么都触碰不到,我活在孤独的虚无的煎熬当中。
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我掉头便跑,任那房屋和凌像梦魇般永远追逐在我的脑海中,也不管凌惊愕地望着这一幕。
我在墓地里见到了父亲的坟墓,他的墓碑开始模糊风化,长着几片幼嫩的青苔。我在这儿找了一个没有人的角落躺下,看见太阳落下,月亮上来,夜空寥远且寂静。
好想现在有口棺材,也把我葬在这永不见天日的大地下。
日记(1609)
这些年我去了很多地方,我在最高的山巅呼吸白云之上的冷空气,也曾坐着硕大的商船在海上漂泊。我结交了很多人,他们从我的人生旅程当中一闪而逝,到现在已记不清几个。在很久很久以前我还期待着再也见不到涯先生,而如今我总想着他会如先知一般在某个地方等着我,至少那样我能找一个人倾诉。可我没有见过他了。
当我翻开最初的日记本时,我惊讶于我曾有过一个家,有过父亲、兄长,还差点结婚。可能人总会遗忘得很快,我就仿佛在读他人的故事,模糊的印象不足以令我记得他们的面容。只不过我在读的时候,灵魂隐隐作痛,那约莫是发自潜意识最本真的忧伤。除了涯先生外,我唯一记得的是我曾经对不起凌。
我独自在公园的长椅上坐了半天,又发现那一切我基本还记得,但以前总刻意不去想它而已,它提醒我曾经是个人,我错失了这个世界。
我又回了一趟家乡,发现它竟成了一座城市,草场,槐树,什么都不在了,我也没有找寻到埋葬我所有亲人的墓地,取而代之的是笔直高耸的大厦。什么都没了。从我身边擦肩而过的是有说有笑的陌生人,他们洋溢着生的色彩,而我只余下白的空洞单调,黑的沉闷悲哀。我缓缓顺着楼梯登上了城市最高楼的顶点,天空上苍茫的落日余晖泛起赤色的霞光,渲染成一条飞腾的火龙。楼下人来人往,他们已化成黑色的小点,奔赴向各自最后的归宿——死亡。
老实说,我现在依然对死亡敬畏恐惧,问题是我觉得我从来没有活过。我在所有生命当中都只是过客,置身偌大的世界,纷挤的人流,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
后记
又是一年春暖花开。
新的生命会萌芽,而旧的生命会逝去,辰孤独的发呆,这是他所能找到最打发时间的事情。看着海潮涌上,看着海潮退去,白鸥衔着银鱼翱翔,蚂蚁背着米粒爬行。时间就这样过去了,直到年轻的水手迎着海风招手:“辰,该走了!”
这时他才站起身,慢慢踱到船板上,身着黑色葬衣的涯先生靠在垝杆上等着他。辰丝毫不见意外,他平静地发问:“你是谁?”
“涯先生,你应该记得我。”
“我只是忘了你长什么样子而已。”辰像是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我一直很好奇,你到底活了多久?而你究竟是谁,你的力量就好像从上帝那里窃取来的,连世间的规则都可以打破。”
“连我自己都记不清活了多久,但我以前也曾是个人。还记得么?我还当过你母亲那片墓地的守墓人。”涯先生的回应十分含糊。
辰说:“不大记得了,不过我受够了,这世上不应该存在永恒的生命。那的确是一种折磨。”
“你的想法变了不少呢,”涯先生说,“人的心灵就这样脆弱,既恐惧死亡之后的消逝,又因永恒的生命而愁闷。”
“别忘了你也是人。”“我曾经是。”
又停顿了很久,辰的话语中藏满消极孤独吐露出:“我困倦了。”
“跳海吧,你可以重拥死亡的权利。”
辰回首望着海面上这巨大的缓缓前行的船身,水手们忙碌的打理一切,偶尔用粗亮的嗓音相互呼喊,或是打闹起来,笑声爽朗轻快。
他从船头坠下,海天的辽阔因水纹扭曲起来,渐渐地,死亡的冰冷渗入他的灵魂。
临死前他看了最后一眼这世界,心想,这世界终归是美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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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十六岁时写的故事,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很稚嫩无趣,但我已写不出这样干净的文字了。总之,现在突然还是希望有人看到,记录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