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神经病,右手疯子

【一】

我认识两个脑子有病的人,一个是神经病,另一个是疯子。

神经病时疯时不疯,疯子就没正常过。

我们仨住在同一栋公寓里头,我住十层,神经病住七层,疯子住天台。

我喜欢自称为作家,可我写的东西并不出众,本来仗着小时候的傲人成绩,总想着以自己的能力迟早有一天能出人头地,也是怪我自己太不知天高地厚,小学作文获过奖的水平,就觉得自己能拿诺文了。

毕业之后我才发现自己一无是处,我一心想走文学那条路,可那条路始终不肯为我开启,数年过去,我放弃了那份梦想,接受了自己是个庸才这一事实,找了个不算得体但生存足矣的工作,直到现在,活得还算安生。

我住进这栋公寓那天碰到了神经病,当时我根本没看出来他的不正常,他反而比一般人都要彬彬有礼。他穿着西装,头发梳得油光瓦亮,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儿眼镜,就跟一个绅士一样,我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但他身上弥漫着一股金钱的糜烂味道。他向我微笑致意,我早在之前就有闻其光辉历史,且当时我因为退稿一事心情不佳,便没有理会他。反正他是个神经病,神经病难道也会去计较一个人是否有礼貌的问题吗?就算他计较,我想他这辈子所感受到的冷漠应当不止我这一份,若真只有这一份,做第一位也没什么不好。

疯子我也有幸见过,不是在公寓里,是在商业街里面。大热天穿个厚棉袄,军绿色的面料上沾了一坨坨黑色的污垢,尤其以双袖最为突出,在烈日下呈现石油一般的光泽。疯子总好背着一只粉色的小书包,上面印着白雪公主的图案,小小一只,看起来应当是幼童用包,跟他一样脏,不知道从哪儿捡来的。他随身携带的还有两样东西,一把琴和一个解放期间产的搪瓷杯子,这两样都是他赖以生存的家伙式。无论我个人如何评价疯子,不得不说,他弹琴的技术确实无可挑剔,没人知道他在哪儿学的琴,或许他并非天生就是一个疯子,曾经也做过一个正常人?谁知道呢。比起疯子,一个弹得一手好琴的疯子好像更可怜一点,有时候我甚至会怀疑他是否真的是个疯子,还好那些东西无关痛痒。

如果要我列举世界上最讨厌几样东西,第一件就是虚与委蛇,所以我非常讨厌与他们两个接触,如果碰到了他们,我就必须去做个伪善者,这是最讨厌的。我不明白为什么人们总是把冷漠和歧视挂在同一只钩子上——可能这就是我无法获得诺文的原因吧。

本来我这一辈子都不该与他们两个有什么交集的,直到一天,一个比较特殊的日子。那天我提着十一万三千三百块钱回家,(因为一些事情,我清楚地记着这个数字。)我进入电梯的时候,疯子也在里面,他跟往常一样,我如果再谨慎一点,一定会避免和他处于空间内,但我还是上了电梯,我在电梯里头,只希望不要有人再上来,流畅的升到十楼。电梯上升至七楼的时候,叮了一声,电梯门展开,神经病站在门外,神经病看了眼显示按钮,走了进来。我看着他瘦削的侧脸,低声提醒道:“这是上楼。”我提醒他并非出于善意,只是因为我实在是不想和两个精神不正常的人待在同一空间内。

神经病转过头,朝我微笑,抬起他那条蛇一样长的手臂,按下了关门键。

只有三层楼,爬升的过程已足够令我烦躁,数字刚显示为十,我便挪到电梯门前,生怕别人不知道我到地方了。

就在临开门的一霎,异变陡生。


【神经病】

今天杜流处理的案子很棘手,涉及到了枪支。

一个小流氓朝他女朋友的脑袋开了一枪,他们赶到的时候小姑娘的尸体都硬了,小流氓畏罪潜逃,留在现场的只有一只枪,德国P229,弹匣里面还剩下三颗子弹。他们在处理案发现场的时候,在电梯里头发现了两个弹孔,找到的子弹型号与手枪匹配,看来那个小流氓还在电梯里头开了两枪。

杜流去电梯里头看了一眼,在电梯左上角看到了监控。杜流跟其它警员说了一声,自己去了小区的保卫处,准备调电梯里面的监控录像,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保卫处的大爷看到他很是热情,一口一个警官。杜流有点儿受不了这种热情,直接切入重点:“我要看一下电梯里头的监控。”

“哎哟,明白明白,我都给您调出来了!”大爷坐在电脑前,点出一个文件夹,播放录像。

录像里头是一个留着寸头的男性,穿着牛仔外套,又高又壮,手里还拿着一个黑色的布袋,慌乱的从楼梯间下楼。

如果真的着急的话,这个小流氓完全可以选择乘坐电梯下楼,杜流看监控,那个小流氓完全没有考虑电梯,直接就奔楼梯跑去,这个让杜流还挺在意的。

大爷一边放一边说:“这个小流氓,我之前就看不上他,跟谁都不说话,也不正经上班,要知道他是这种人呐,我早就把他给赶出去啦,我们小区里面…”

“大爷,麻烦您给调一下电梯里的监控。”杜流打断了大爷的长篇大论,他想知道电梯里头发生了什么,甚至到了动枪的地步。

大爷连忙应好,给杜流调出了电梯的监控。

小流氓在电梯里面的监控是从20点57分开始的,小流氓手里拎着布袋,进入电梯,电梯升到七楼的时候,一个瘦高的男人进了电梯。21点整,画面里头小流氓揪着一个像是乞丐的人的衣领,好像起了冲突,那个穿着西装的瘦高男人冷眼看着这一切。

“这之间的录像呢?”文件里面并没有电梯里20点58到21点区间的录像,其它时间段的都完好无损,唯独缺了这两分钟。

“哦,那个时候电梯故障了,但不耽误事,很快就好了!”

这两分钟的故障来的太是时候了,正正好好掩盖了最重要的一幕,杜流来调监控,为的就是遗失的那两分钟。

“故障?什么故障?”

“这个...我也不知道,我今儿找的时候就没看到...但是昨天晚上电梯在十楼卡了挺久,你看监控,这小流氓57进的电梯,58就到10楼了,但他9点才出去,这段时间应该是电梯卡住了,可以前也没发生过这种事儿啊...”大爷也纳闷,他们这个小区是去年才开盘的,现在还有很多毛坯房没卖出去,电梯都是找的正规厂商定制的,怎么想也不该出这种毛病才对。

杜流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既然如此,他就不得不怀疑这是有意为之的了,事发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小流氓逃跑的时候已经九点半了,而他们是今天上午才接到报案,一晚上的时间,能够做很多事情,甚至可以趁守门大爷不注意,找骇客洗掉电梯里面的监控。杜流决定一会儿找两个技术人员来检查一下这个电脑,看能不能找到那被洗掉的两分钟。

除此之外,杜流还有一些在意的地方。

监控画面上有三个人,除了小流氓外,里头还有两个乘客,杜流问大爷:“那两个人你认识吗?”

“认识,都知道他俩。”大爷指着画面上的瘦高男人 ,说道:“这是个神经病,哎哟,我不是骂他啊,他脑子真的有病。那个是个疯子,住天台,我撵过他好几次,没皮没脸,总能溜进来,可膈应人了。”

一个神经病一个疯子一个流氓?这个搭配还挺有趣的。

杜流从大爷那儿得知,疯子每天一大早就会出去讨饭,傍晚才回来,比上班族还要兢兢业业。杜流决定一会儿再去找疯子,他按照大爷给的门牌号,找到了神经病家。杜流敲门,还没敲几下子,神经病就开了门,速度很快,就好像他一直守在门边等着开门一样。

杜流看到神经病的时候有些意外,因为在他的印象里,那些脑子有病的人应该都挺邋遢的,但神经病看起来很精神,穿着衬衫,袖子挽到肘弯,杜流注意到神经病的手上沾了些颜料,想起大爷说的,‘这神经病还是个画家呢。’

“我是公安局的,想要问你点事。”

“哦,阿sir啊,进来喝杯茶吧。”

“不用了。”

“可你在门口问我话,感觉就像我做了什么错事一样。”神经病朝杜流身后看去,杜流回头一看,一个刚上楼的大妈好奇的看着他们两个,一脸探究,大概在想神经病做了什么事。

杜流不该给民众带来困扰,神经病也是民众,便说道:“那行。”

神经病家里就与大多数人家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他家的墙壁上挂满了画。杜流是一个没什么艺术细胞的俗人,他对画画的认知就跟普通人一样,越像就越好。神经病的画属于印象派,用色大胆,整幅画都十分地明艳,杜流虽然不懂画,却能感受到画家的那份热情。

客厅里支着一个木制画架,上面放着一块二开大的画框,只画了一半,画面上铺了大面积的黑蓝色,还有流体质感的肉色物体,排成两个圈,像个无穷符号。

神经病给杜流倒了一杯红茶,杜流看了一会儿画,问神经病:“昨天晚上,在电梯里面发生了什么,大概是快九点那会儿。”

“昨天晚上...我想起来了,你说的是停电的事儿吧。”

“停电?”

“在电梯里面,大概停了有...半个小时吧。”

“半个小时?”杜流问道:“你确定?”

神经病笑了笑:“不确定,警官你应该听说了吧。”神经病朝杜流走过来,将红茶递给杜流:“我是神经病。”

杜流接过红茶,问道:“先不管多长时间,那时候发生了什么?”

“我想想,跟我一起在电梯里的还有俩个住户,一个住十层,一个住天台,我并不认识他们两个,但他们两个好像互相认识。电梯停电之后,我拿出手电筒,想让里头有点亮,警官你也知道,黑暗很容易让人感到恐惧。本来什么事儿都没有,天台的住户突然说了一大堆胡话,然后他们两个就吵起来了,我记得天台的住户好像说的是...好像是说十楼的住户是抢劫犯。”

“抢劫犯?”

“没错,是抢劫犯,我还记得当时十楼的住户拿了十一万...三千零三百。”

“你记得这么清楚?”

“他们两个一直在强调这个数字,我实在是难以忘记啊。”

杜流将这个数字记在备忘录里:“电梯故障了,你们没打电话找人解决问题?”

“我想报警来着,但是十楼的住户没让我报,还把我手机给摔了。”神经病从鞋架上拿来一部手机,手机的屏幕已经碎成了龟纹状,边角还有剧烈碰撞留下的痕迹。神经病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有一点还挺神奇的,天台的住户好像认识我。”

“但你不认识他。”

“对,我不认识他,这个我很确定,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为了表示自己的意向,神经病又强调了一遍,在讲话的同时,神经病死死地盯着杜流,生怕杜流不相信。

杜流点了点头,接着问道:“继续。”

“他们两个本来在吵,后来就打起来了...”

“打起来了?”

“对,基本上是十楼的住户在打天台的住户。”

“当时你在做什么?”

“我?抽烟。”

正常人在那种时候应该都会选择劝架,尤其电梯还处于故障的状态,如果杜流在那个情境下,肯定会因为那两个人剧烈的动作而感到恐惧,因为电梯还是有坠落的可能的。但眼前这人不能用常理论之,他可能都不知道坠落的可能,又或是知道,但根本不在意,生与死于他而言不过一字之差,仅此而已,所以才会一边抽烟一边看戏,完全置身事外。

“说到抽烟,我抽第一支烟的时候十楼的住户还问我要了一颗,他抽了烟之后,突然就跟天台的住户起了冲突。”神经病接着说:“我还听到了两个特别响亮的声音,特别的响亮,嘣嘣!”

神经病说的两个特别响亮的声音应该就是枪声,杜流忙问道:“那时候发生了什么?”

“我也不大清楚。”神经病好一副不知道那是枪声的模样,只说‘嘣嘣’:“我就听到嘣嘣两声。”

“你没看见?”

“那个时候我手电筒没电了,什么都看不见。”

“这么巧吗。”杜流觉得这一切未免也太巧了,手电恰巧在开枪的时候没电。

“巧吗?”神经病反问杜流:“你要是觉得这个不够好,我还可以再编一个不巧的给你听。”

杜流一听这话,马上就意识到,自己可能被耍了,自己之前听的那些都是神经病杜撰的,杜流看神经病那副自在的模样,一股无名火自心底燃起,语气变得十分严肃:“你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吗?”

“没有啊警官,是你说的巧啊,你觉得不符合逻辑咱们再改嘛,世界上又没有绝对的事。”

杜流觉得来找神经病了解情况的自己就像个傻子,你问神经病,他能给你什么好解释啊。从神经病说电梯故障了30分钟左右的时候他就该甩袖子走人,而不是在这儿跟他浪废时间。杜流将手机揣进口袋,准备离开这个地方:“耽误你时间了。”

“对了,警官,我还有一句话。”

杜流闻言停下了动作,看向神经病,神经病说道:“阿sir,你有没有想过,一切巧合,其实都是必然呢。”

杜流深深地看了神经病一眼,扭头出了神经病家。至于神经病说的话,在当时确实没有引起杜流的注意。

杜流上楼的时候正碰到他们组的组员,组员问杜流干什么去了,杜流想起刚才跟神经病的谈话,觉得这种荒唐事还是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了,他本来还对神经病抱有幻想,觉得他即便是神经病,至少记忆应该是正常的。他不歧视那些患有精神疾病的人,觉得他们比一般人都敢想,还敢做,在这点上,杜流还挺佩服他们的。杜流出了门,还仔细想了想他们两个的谈话内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在神经病说的是实话的前提下,如果这一切都是在两分钟内发生的,那未免也太紧凑了,唯一的解释,就是神经病所阐述的一切事实,都是臆想。

但是有一个细节挺让杜流在意的,神经病说疯子和小流氓起冲突的时候,疯子说小流氓是抢劫犯,并反复提到那十一万。即便是臆想,那也得是基于现实。杜流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去调一下小流氓的案底的,如果真有这个嫌疑,那就好解释多了,一个抢劫犯,弄到枪支的路子可比流氓要广得多。

杜流在楼梯间里抽烟,他的组员突然找到了他,跟他说,小流氓找到了。


【二】

数字停留在十,但门却不见开,我摁了几下开门键,均无响应,不知道出了什么毛病。我正准备再摁的时候,电梯突然下降,我被惯性拽的一个踉跄,手忙脚乱地抓住身边能够抓住的东西,稳住身体,好在电梯并未坠落,只是不知道跌了几层,电梯内的灯也在跌落的过程中熄掉了。待电梯稳定后,我瞪大眼睛环顾四周,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熄了灯的电梯里面一片黑暗,是我从未见过的黑,黑到足矣吞噬一切。

黑暗中,我听到另外二人动作的声音,我想起来我手里还提着一大摞现金,心蓦地揪了起来,尽管我们三个都在同一空间内,即便拿了我的钱也会被我第一时间发现。在刚才跌落的过程中我松开了手,我想那袋钱应该是掉在地上了,于是我蹲下来摸索,摸到的却是一地纸片!

就在我慌乱的时候,神经病打开了手电筒。已经适应黑暗的双眼突然接触光芒,一时间让我有种无所遁形的窘迫感。我很快便适应了光源,在手电的照射下,我看见了一地的...稿纸。

我看得清楚,确实是稿纸没错,而且是一堆写的满满当当的稿纸。我跪在地上,疯了似得翻那堆稿纸,我在找我的钱,我的钱呢?我找遍了所有角落,找到的只有稿纸。然后我看到了疯子,疯子抱着他的小书包,眼神躲躲闪闪,一只手伸进书包里头,不知道在摸些什么。我大概也是被焦急和愤怒冲昏了头脑,上去就去扯疯子的书包。疯子当然不会给我,敞着个嗓子尖叫,嘴里念念有词,我听不大清,也没那个功夫去想他说的是什么,我就觉得是疯子狸猫换太子,拿一堆破烂稿纸换掉了我的钱!

“冷静一点。”在这种环境下,也就神经病还能保持冷静。

我当然不会理会神经病的话,就在我马上要把书包抢过来的时候,疯子那只揣在书包里头的手抽了出来,而他的手里拿着一只枪。

我看得真真切切,那确实是一把枪,谁知道一个疯子为什么会随身携带枪支啊。我在看到枪的一瞬间,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后退了几步。

疯子将书包的拉链拉了上,手里紧攥着那把枪,枪口正对着我。疯子朝我大喊:“你!抓我包干什么!”

“我的东西。”我咽了一下子口水:“我看看你拿没拿我的东西。”

“什么东西?”神经病问道,他紧接着说道:“你的东西在地上,那是什么?纸?”

“那不是我的东西。”

神经病蹲了下来,捡起一张纸,在那边看着,他不光看,他还念了出来。

“没人知道黑洞另一边是什么,最高之神,宙斯告诉人们,黑洞会吞噬一切它能吞噬的,它就是个不知餍足的野兽,人们谨记神说的话,好奇,而又畏惧。我认同黑洞的能量大到无法想象,但我认为,黑洞的存在并非粉碎一切,我更愿意相信它是一个通往另一空间的隧道,或者另一个宇宙…”

我越听越熟悉,那股熟悉感甚至盖过了我面对枪口的恐惧,我的眼睛从疯子的身上挪开,转头去看神经病:“你在读什么?”

神经病说道:“你的东西。”

我上前从神经病的手里抢过那张纸,一字一句地看,越看越惊诧,在看过那张纸后,我蹲下来捡起其它的纸,一共五十余页,每一页都写得满满当当。我在乎的不是那些纸,而是上面的内容,这不是我写的东西,我就算究其一生,恐怕也达不到那种高度,写这个的是位科幻小说界很出名的作家,笔名X,没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他就如同他的名字一般,是个未知数。不过X在好几年前就封笔了,不再写东西,谁都不知道他究竟发生了什么。

而我手里的这些稿子,竟是X的手稿!里面还有许多未发表的稿子,但一看就是X的手笔。

“这是什么...怎么回事?”我回头看了眼疯子,疯子缩在角落里头,枪口没再对着我,紧紧抱着小书包,眼睛没个焦距,痴痴呆呆的。我依旧认为是疯子拿走了我的钱,但他是从哪儿弄到的这些稿子呢?他认识X、或者他就是X,我萌生了两个念头,前者可以相信,后者不愿相信。

神经病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我,说道:“难道不是你的东西吗?”

此时,一句不是竟难以出口。只有爱好科幻文学的,才知道这摞手稿有多么的珍贵。

“不是我的,我包里面是钱。”爱好终归只是爱好,人还是要回归现实。

“多少钱!”疯子突然叫了一嗓子,好像癫痫一样,手再次举了起来,枪口瞄着我。

“十一万。”我仔细想了想那些零头,补充道:“还有三千三百。”

“你是抢劫犯!”疯子瞪大了双眼,肯定地说道。

“什么?”

“他说你是抢劫犯。”神经病又说了一遍,就好像我真的没有听清一样。

“怎么就成抢劫犯了?有钱就是抢劫犯吗?你什么逻辑!”话音刚落,我便为刚才说的话而感到后悔,我干嘛要跟一个疯子计较逻辑问题呢? 他们又不懂。

“你生什么气。”神经病的声音在一边幽幽的响起:“你不是吗?”

我回头看向神经病,他的眼镜片泛着光,我看不清他的眼神,却听得出他话里的理所当然。

“你说什么?”

“那你的钱哪里来的?”

“干你屁事啊?”

神经病看了我一会儿,咦了一声,接着说道:“你是谁?”

“你管我是谁?”神经病这个问题问得莫名其妙,看他的神态,就好像头一回看到我一样,他这副神神叨叨的模样吓到我了,我不想再去理会这个人。疯子依旧缩在角落里头,他就好像忘了之前的冲突一样,拿着一块儿眼镜布擦拭吉他,如果不是看到他脚边的枪,我还以为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

疯子有枪在手,我不敢轻举妄动,心里思量着该怎么把钱拿回来。

电梯里头没有来电的迹象,我摸到紧急呼叫电话,但并没有什么效果,看起来因为停电所以连这个都用不了了,如果它不能离开电源,那我真是不知道在电梯里面摆这个有什么用了,可能他们装这个的时候就没想到有停电这一说吧。

比这个话筒更难以置信的是,我与两个脑子不正常的人共处一个空间的事实,其中一个还有偷梁换柱的嫌疑。

现在我觉得那次经历难得可贵,我在心里将它与神迹并齐,但那时我并未想过他们三个被困是什么了不起的必然,心里满斥着恐惧,没错,是恐惧,不光是对那柄枪的恐惧,我就与大多数人一般,瞧不起、厌恶他们,避之不及,天知道,我多怕他们两个抽风。

我尝试了很多种办法,都没有什么用,即便我喊,听到的也不过是我的回声罢了,我实在是折腾累了,沿着电梯壁蹲了下来。

神经病和疯子好像并没有因困在电梯里而感到恐惧,神经病好像忘记了刚才产生的疑惑,在电梯里头四处巡回,找了个合适的地方——装应急电话的那个箱子,正在我旁边不远处,将手电放在了上头。手电的光射到电梯里面的镜子上,折射出一道道光线,其中的一道强光正投在电梯门上,借着镜子的力,整个空间都亮堂不少,现在我能清晰地看到这两人的动作。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没了我的动作,整个空间里没有任何声音,能听到的只有我们三个的呼吸声。

我注意到神经病一直在打量我,他好像在疑惑些什么,大概还在想刚才问我的那个荒谬的问题吧,我是谁。我们三个说到底也不过有一面之缘罢了,天知道他怎么会摆出一副熟络的模样,就好像我们很熟一样。

说到这儿,有些事也确实让我感到疑惑,比如,X的手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电梯里面只有我们三个人,神经病什么都没拿,他如果拿了我的钱就只能揣在衣服里,那么厚一沓钱,先不说能不能塞得进去,就算塞得进去,那也藏不住,所以我坚信,是疯子拿了我的钱,一定是他拿的,那么问题就来了,疯子为什么会有X的手稿。

X是很厉害的一位作家,我不相信他会是一个疯子。

神经病打量了半天,开口道:“不介意我抽根烟吧。”神经病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抽出一个扁宽的铁盒,从中拣出一颗香烟。他问话的时候眼睛没个焦点,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只要他没冲着我说,我就权当听不到。神经病下一刻便打破了我的好主意,他手里夹着那根香烟,直勾勾地盯着我,说道:“借个火。”

“我不抽烟。”我的回答很生硬,话里话外满斥着不愿意搭理他的戾气。

神经病老神在在:“我是问你借火。”

“我不抽烟哪来的火。”

“你有。”

神经病说的没错,我确实带了火,但我也确实是不抽烟的,带这盒火柴纯属偶然,也不知道神经病是怎么知道的。我不想在这件事上纠缠太久,便将火柴从裤兜里掏了出来,扔给神经病,神经病没能接到,火柴盒撞了他的腰腹一下子,弹到地上。神经病蹲下捡起火柴盒,抽出一根划燃。

火苗刚一窜出,窝在角落里头的疯子不知道发什么疯,抓着枪猛地跳了起来,我看他拿着枪,汗毛直竖,一股子强烈的危机感油然而生,因为在我的逻辑里头,三个人里只有我跟他有冲突,他突然发疯一定是冲着我来的,但我不该用我的逻辑去揣测一个疯子。疯子大喊大叫,手里的枪正对着神经病,在电梯里面又是蹦又是跳,我也跟着疯子站了起来,手电在我旁边,半束光打在我的侧脸上,模糊了我的一颗眼睛,可我不敢轻举妄动,也想不起躲。

“别跳!别跳!”电梯因为疯子的发癫而晃动,我害怕电梯坠落,大喊了两句,想要制止疯子。

疯子怎么会在意我的制止呢,就像头疯牛一样,在那儿发癫,我感觉疯子的癫狂中有几分害怕,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愤怒。神经病好像丝毫没被影响,冷静的用火柴点烟,直到神经病点燃了烟,甩了甩火柴,将火苗煽灭,疯子才仿若大梦初醒一般,平稳了下来,他看了下四周,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粉红小书包,丝毫没有刚才疯癫的模样。而我丝毫没有怀疑眼前这一切,因为他们两个有病,脑子有病的人,做出什么事都是在情理之中的。

神经病就好像耐不住寂寞一样,开了口:“你怀疑他拿了你的钱,你怎么不报警啊。”

神经病这话明显是说给我听的,我说道:“没手机。”

“你怎么可能没有手机。”

“啧,我手机被人偷了。”这是真的,我的手机前两天就被人给偷了,反正不是什么好手机,丢了就丢了,这两天还没来得及去买新的。

神经病从裤兜里掏出一部手机:“我可以帮你报警。”

“你他妈的有病吧。”

“你为什么不报警?”神经病还没等我说话,便说道:“你是强盗?”

“我不是!”

“那你哪来的钱?”

“我他妈挣来的。”

神经病摇了摇头:“不,不是你挣的,是你抢的。”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笃定,一口咬定我的钱来的不正当,就说我是抢劫犯,好想他有多了解我一样。

疯子又缩回了角落,抱着他那把琴,看似随意的拨弄,从指间流出来的音乐却令人不知肉味。

我很奇怪,他怎么就能这么坚定,我的嘴先脑袋一步,问了出来:“为什么?”

“你有火柴。”

“呵。”得到这个回答的时候,我冷笑一声,为自己刚才愚蠢的行径感到后悔。

“我以为你不是你,但你有火柴,那你就是你。”

神经病这番话说的云里雾里的,别说是我,换任一个人在这儿,也听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话。

“真他妈神经病。”我暗骂一句。

神经病看向疯子,说道:“那本就是他的钱,你从他那儿抢来的钱,怎么就成你的东西了。”

“你说什么?”神经病那番话明显是对我说的,他硬把我说成是抢劫犯,还揪着不放,这让我很是烦躁。

“是你害得他家破人亡,是你。”

“等你精神正常了再来跟我说话吧。”

“我是正常的,他也是正常的,你才是不正常的那个。”

他们三个在同一个空间里,现在我的身边只有他们两个,根据正常人的逻辑,我在两个不正常的人中间,正常的我就是不被接受的异类,但这个世界并不是只有他们三个,电梯门一开,异类就还是他们两个,所以我并不为这个感到焦虑,敷衍的说道:“对,要只有咱们三个的话,确实是我不正常。”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跟神经病进行谈话,问题应该在他身上,他总能戳中我的那个点。

神经病走到疯子旁边,说道:“你听见了吗,是他害得你家破人亡。”

疯子闻言,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不明所以的看向神经病,神经病也不管疯子能不能听懂,自顾自的说道:“你别再怪我了,害你的人是他,不是我。”

“你他妈的在那儿说什么呢?”疯子是有枪的人,神经病这么跟我说也就算了,但他去教唆疯子——他这种行为就跟教唆一样,这种行为让我感到恐惧,到现在为止,我还什么都不清楚,就被迫背上了‘害人家破人亡’的罪名。

“都是你的错,如果你不去抢劫,抢走他十一万三千三百块钱,他就不会来找我借钱,我就不会看到他那么可爱的女儿,我没强奸他的女儿,没被他看见,他就不会烧他的房子,他就不会疯。”神经病说得很流畅,没有一点儿感情,说出了这段让人头皮发麻的话。

我被神经病说的这番话给吓到了,第一时间看向疯子怀里抱着的粉色小书包,紧接着我就察觉到了不对,这段情节实在是有点耳熟,我冷静下来想了一会儿,发现神经病刚才说的话非常符合X书里一段情节的发展。那是X的处女作,主人公本是个无恶不作的混混,曾经潜入一个工程师家里,抢走了工程师家里所有的现金,之后得知,那个工程师发疯烧了自己家,他五岁的额女儿葬身火海,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主人公心生愧疚,弃恶从良,继而发展后面一系列剧情。

神经病紧接着说道:“这是你写的,不是吗。”

“不对,这是X写的。”

“你就是X。”

“我怎么可能是X?我要是X我自己能不知道吗?”

“大家都知道你是X。”

神经病刚才说的话不知道哪里戳中了疯子,疯子的眼神突然变得凶狠起来,抄起一旁的手枪,瞄准了我。

“你干什么!”

“大家都知道是X害得他家破人亡,还把他的遭遇写成故事。”

“不是!我不是X!”

“如果你不是X!你为什么不肯报警!”

“我cao...疯了...”紧接着我听到了疯子上保险的声音,我简直是喊着说的:“那十一万是我偷的!偷的!我没抢劫!谁都没抢!更他妈没害谁家破人亡!”

这就是我一直避免报警的原因,钱是我偷来的。我没有什么别的能耐,全部心血都倾注注在写作上了,直到穷途末路,我才发现自己没有才能,但我什么都不会,如果我再不做些什么就要饿死在街头了,于是我开始偷东西,这十一万三千三百块钱,是我偷来的。

“偷的?”

“对!我cnm的!让他把枪放下!”

神经病陷入了迷惑之中,他好像搞不明白现在的状况了,不光神经病迷茫,我更迷茫,我就奇了怪了,怎么就这样了?

神经病平静了下来,但疯子并没有就此罢休的打算,我眼见着他抠下了扳机。

随着一声枪响,我大声的叫了了出来:“啊——”

我死死闭上了眼睛,但并没有料想中的那般疼痛,我睁开眼睛,往身上看去,发现身上竟然没有伤口!可我刚才的的确确听到了枪声...我抬头看向疯子,只见疯子手里握着枪,枪口里面支出一面五星红旗。

竟然是把玩具枪。


【流氓】

小流氓脸上挂了彩,不大好看,抓他回来的特警居然也有受伤的,这还挺让杜流意外的。跟小流氓一起归案的,还有十一万零三千块钱,和神经病说的数字基本吻合。

小流氓戴着手铐,坐在审讯室里面。

枪支上面有小流氓的指纹,且只有小流氓的指纹,基本上可以确定凶手,杜流主要是想问出枪支的来源,说不定能因小流氓这一案,揪出走私军火的团队,后者可就是大案了。

小流氓的神态就和杜流见过的诸多杀人犯一样,眼神迷离,没个焦点,看到杜流的时候,显而易见地流露出紧张的情绪。还没等杜流开口,小流氓就着急忙慌地说道:“不对!不是那样的!我...我是冤枉的!”

杜流觉得小流氓大概是电视剧看的太多,把他当成青天大老爷了,连我是冤枉的这种经典台词都说得出来,说小流氓下一秒要叫他‘杜大人’,杜流都相信。

杜流张开手,示意小流氓安静,自己喝了一口茶水,这一上午忙下来,他都腾不出时间喝口水。喝完水,杜流开口道:“你冤枉什么?你家里那个小姑娘不是你杀的?”

“是...但是不对劲啊...”

“人都杀了,还有什么不对劲的。”杜流把装着手枪的证物袋放到桌面上:“这个,怎么来的。”

“这不是我的!”

“你就用这个杀的人。”

“对,没错,但是,我以为这是玩具枪啊!我就是开玩笑地冲她开了一枪,它射出来的应该是国旗啊,怎么会是子弹呢...”

小流氓好像真的在为这个而感到疑惑,如果真如同小流氓说的那样,那他就不是故意杀人,而是过失杀人了,故意杀人跟过失杀人的量刑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即便并不完全相信小流氓的陈述,但这一点杜流觉得还是有必要弄清楚的。

“你说你以为那是玩具枪,有什么可以证明的?”

“疯子,对,疯子!我这把枪就是从疯子那儿拿到的!”

“疯子?”小流氓一说疯子,杜流第一个想到的是大爷说的那个住在天台的疯子。

“就是我们楼里的一个疯子,他在电梯里头拿这个吓唬我,他冲我开枪,我吓得不得了,还以为要死了,结果就射出一支小旗,然后我揍了他一顿,回家之后我一翻包,在里面找到这个枪,我以为是我捡钱的时候装进去的,我真的不知道这个是真枪啊!”

小流氓的陈述和神经病很像,神经病说的那番话还可以当做臆想,但眼前这个小流氓显然是个正常人,杜流问道:“你为什么和他起冲突?”紧接着杜流想到了神经病的解释,补充道:“因为他说你是抢劫犯?”

小流氓听到这话楞了一下,摇了摇头:“说我是抢劫犯的神经病。”小流氓顿了一下,接着说:“疯子也说了,但就神经病一个劲儿在那说我是抢劫犯,说我抢了疯子他家,还说...他强奸了疯子的女儿,疯子发癫,把他女儿和房子都给烧了,真他妈有病,我都不认识他们两个!”

这番话下来,杜流发现小流氓说的和神经病说的根本不一样,神经病说是疯子挑起了事端,而在小流氓的话里,神经病才是那个引导者。

杜流刚回警局就找人调了档案,当时电梯里的三个人,神经病和疯子都清清白白,只有小流氓,档案上有两次偷盗记录。

“你那十一万零三千块钱哪来的?”杜流问道。

“偷的。”小流氓回答地很利索。

想到小流氓的偷盗记录,杜流相信这是小流氓偷来的钱,只是不知道哪家会在家里放这么多的现金。

“在哪家偷的?”

“城南的一家,我盯了挺长时间才动手,正好...十一万三千三百块。”小流氓说的数字跟神经病说的完全吻合,他们两个话里的共同点很多,但是又完全不一样。如果神经病的陈述是他的臆想,那这个数字是怎么得来的呢?杜流很快便推翻了自己的动摇,2分钟时间能做的事情或许不多,但也不少。

“你之前说的那些,都是在电梯故障的两分钟里发生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晚上枪杀那个小姑娘之前,乘坐电梯上楼,电梯不是故障了两分钟吗?”

“不对,警官,不是两分钟。”小流氓笃定,杜流再次想到了神经病的陈述,小流氓紧接着说道:“那至少有半个小时,我记得很清楚。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不可能只有两分钟。”

杜流有些不明所以,监控录像遗失的部分,确实只有两分钟,但小流氓和神经病都说至少故障了三十分钟,杜流知道没有时钟的环境很容易让人在时间上产生错觉,但怎么想也不该差这么多,只有两种解释,要么是录像被人篡改,故意将录像时间修改成两分钟,其余时间被别的录像覆盖,可能是空电梯的录像,要这么说,还是可以解释的;另外一种,就是神经病其实也是同谋,他们两个统一了口径,要是这么想的话,那他们两个身上一定还有比杀人还要严重的秘密,想到这儿,杜流看向桌子上的那柄枪。

除了这两个,那就只有时间错乱才能解释这个现象了,杜流并不相信那个。

“你最好直接告诉我,你那把枪,是从哪儿得来的。”

“我说了是从疯子那儿拿到的!”

“一个疯子,他去哪搞枪?”

“我上哪儿知道去啊!”

“如果你现在配合...”

小流氓打断了杜流的话:“我还不够配合吗?你问我什么我不都回答了吗?你怎么回事!”

“你怎么回事!”杜流将枪狠狠地摔在桌子上:“不知道怎么地枪就到了你口袋里,还有玩具枪...我不知道是谁在电梯里面开的枪,有人开枪了,你他妈还想狡辩什么?玩具枪能留下弹孔吗?”

“你他妈的在说什么..根本没有人在电梯里面开枪啊。”小流氓瞪大了双眼,一脸不可置信,好像真的不知道杜流在说些什么。

杜流从档案夹里找到两张弹孔的照片,指给小流氓看:“你还要怎么解释?还要怎么狡辩?”

杜流本不该这么做,但他被这个弄得有些神经质,他甚至开始怀疑面前这个小流氓的精神是否健康。

小流氓看那两张照片,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我不知道,根本没有人开枪。”

杜流觉得自己刚才有点儿被情绪牵着鼻子走了,冷静下来之后,问小流氓:“电梯里面发生了什么?”

“一些很莫名其妙的事...”小流氓垮了下来,眼里有疑惑、有焦虑,但好歹是冷静下来了。

杜流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根烟,将烟盒递到小流氓面前,晃了两下子。小流氓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抽烟。”

杜流闻言愣了一下子,但还是把烟盒收了回来。

小流氓将电梯里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我进电梯的时候疯子就在里头,到七楼的时候神经病上来了,也没摁楼层,不知道他要去哪儿。到十楼的时候电梯故障了,还下坠了几层。”

“下坠?”

“嗯,对,下坠了,下坠的时候停电了,神经病拿个手电筒。我一看,我拿的钱都没了,被疯子换成了一堆手稿,我就觉得是疯子拿的,就去抢他包,然后他从包里掏出一把枪,就是这个枪。我当时也以为是真枪,没敢再抢...后来神经病要抽烟,问我要火柴...”

“等一下。”杜流叫了停:“你说你不抽烟,你哪来的火柴?”

“我家用的燃气,不怎么好使,得用明火点,家里火柴用完了,我就去买了一盒。这个解释合不合理?”小流氓听得出杜流的不信任,杜流觉得小流氓胡说八道,小流氓觉得杜流听不懂人话。

如果是这个解释,那确实合理,就是未免也太巧了。杜流已经不在意那些那些亦真亦假的巧合了,真亦假时假亦真。杜流没去在意小流氓挑衅似得语气,示意小流氓继续说。

“我说到哪儿了,对,火柴。这里就挺奇怪的,那个神经病就好像认识我...”这句话杜流听着也很耳熟,他想起来,神经病也说过类似的话,不过神经病说的是,那两个人好像认识他,但到了小流氓这儿,就成了神经病认识他了。

“他就特别确定我身上有火柴,我就不明白他怎么知道的,后来他就在疯子旁边,教唆疯子开枪射我,还逼问我那十一万哪儿来的,被枪口怼着——当时我以为那是真枪,特别害怕,就说是偷来的,我说了,那疯子还是开了枪,但是从枪口里头射出来的是国旗,吓得我出了一身冷汗。然后我就揍了他一顿,还教训了那个神经病,把我的钱拿了回来,那俩人在旁边胡说八道,神经病就一直叨叨我不是我、你不是你,那疯子好像还附和来着,咕咕哝哝的,谁也听不明白他说的是啥,再后来...就来电了,电梯门打开我就回家了。”

“你不是说电梯下坠了吗,你出来的时候是几层?”

小流氓犹豫了一下,说道:“十层。”

“那是你记错了?”

“没有,我没记错,它确实下坠了,我的包都被我扔地上了,我包要是没掉,就没有后面那些事儿了。”

杜流将烟头掐灭,扔到烟灰缸里:“那就先不说下坠的事,回家之后,你就拿着枪冲着那小姑娘的脑壳开了一枪,毙掉了她?”

“我以为那是玩具枪!”

“哦,行,我知道情况了。”杜流站了起来:“如果你要上诉的话,我觉得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电梯故障的时间,只有两分钟。”

“两分钟?那肯定是监控出问题了,这是绝对...”小流氓突然停了下来,好像想到了什么:“我知道了...不是我的问题,也不是你的问题...我知道了!”

杜流看小流氓一脸兴奋,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小流氓瞪大双眼,眼中闪烁着激动地光芒:“是平行空间,一定是!平行空间的话就能解释这一切了!”

“平行空间?”杜流没忍住,扯了扯嘴角,一边笑一边摇头。他觉得一会儿应该找个精神科医生来给他看看,说不定还能让他免于法律的制裁。

“你笑什么?如果不是平行空间,那还能怎么解释?我看到的那个神经病和疯子不是我知道的那两个人,那他问我‘我是谁’就很合理了,因为我根本不是他们那个空间的人;枪也合理了,那个空间里是玩具枪,这边是真枪!难怪他说我是X,因为‘我’就是X啊!”小流氓就跟打好了草稿似得,流畅地说出这一大串子毫无逻辑的话。

“好,你说是平行空间,那你要怎么证明?总不能你说是就是吧。”

“你要我怎么证明?平行空间它本来就是有偶然性的啊!”

小流氓在那边说了一大堆,杜流听着,就像是一个科幻迷的诡辩,被那些科幻小说荼毒,幻想科学,还指望拿这个说服别人,以为别人和他们一样蠢。

“你如果不能证明,那就是不成立的。”杜流觉得再这么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了,决定从别的方面入手,找到这支枪的来源:“如果你有精神疾病,现在说明白了,我们可以给你送到专门的地方去治疗,省的进监狱遭罪。”

小流氓一副不能接受的模样,气急败坏的大喊:“我没病!我说的是真的!你怎么回事啊!你们不是有那个测谎仪吗?你拿来啊!我没有说谎!我都认罪了我有必要再骗你吗?再说是你问的啊!你理解不上去怎么就成了我有病了啊?我不能说真话吗?”

“你说的对你而言可能是真话,但你仔细想想,你说的这些话,你自己信吗?平行空间,呵,就是真的有,你怎么又回来了?你怎么去的?怎么回来的?”

“我他妈上哪知道去!我他妈要是知道,我肯定不会回来的!我要是留在那儿,我就是X!就算我是抢劫犯我也认了!我可是X啊!”

杜流根本听不懂小流氓说的话,什么X,什么抢劫犯,在他看来,就是这群科幻迷的臆想。杜流不否认超自然现象的存在,但不该是小流氓话里这样。一句平行空间,就想把非法持有枪支的罪名撇得一干二净,简直就是把他们这群警察当成二百五来糊弄。

杜流将证物和档案拿好,准备出去找其他线索,无论做的再怎么完美,也总会留下蛛丝马迹。

小流氓看杜流要离开审讯室,知道自己肯定是没什么机会了,因为对方根本不相信他说的话,小流氓愤愤地砸了几下子桌子泄愤,一边砸一边大声说:“自己不知道就否定别人的真实经历!sb!sb!sb!”

杜流只当他有病,径直出了审讯室。


【三】

一瞬间,我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上去照着疯子的肚子就踹了一脚,一边打他一边怒吼,神经病站在一边,嘴里咕哝着什么。

我俯身抢过疯子怀里的包,粗鲁地拉开书包的拉链,里面装了一沓钱——正是我的钱。

我将包里头的钱尽数倒了出来,发泄似得扬,钞票遍布电梯的每一个角落。

我捡起扔到一边的玩具枪,真正拿到手里之后,我才发现,这把玩具枪真的是挺沉的,做工很好,我蹲下拿玩具枪砸疯子的脑袋,一边砸一边喊道:“我他妈就知道是你拿的!”

紧接着,我看到了疯子的吉他,我光是打他不解气,抄起他的吉他,正想把吉他给砸掉,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吉他都举起来了,我愣是没能下那个手。于是我将吉他扔到疯子身上,朝他啐了一口,扭头看向神经病。

神经病站边上看了半天戏,我气势冲冲地走到神经病跟前,照着神经病的脸就是一拳。

神经病被我打得跌坐在地,金丝边儿眼镜掉在地上,神经病就像感受不到疼痛一样,盯着我看了好长时间,就像之前那样打量着。

“你看个屁!”我又给了神经病一脚,踹得神经病曲在地上干呕。

解决了这两个脑子有病的,我才捡起地上的人民币,一边捡一边数,正好十一万三千三百块,甚至还多了几张毛票,估计是疯子讨饭的时候得到的。

我把手电筒拿了下来,摆在我这头,方便我查钱。就在我查第三遍的时候,曲在地上的神经病爬了起来,背靠镜子,戴上了他的眼镜,在那边咯咯地笑:“我真是傻。”

我瞟了他一眼,不明白他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你根本不是X,不...你不是你。”

“你能不能闭嘴,谁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东西。”

疯子在地上咕哝了一句什么,说清楚不清楚,说含糊不含糊,那句话在我脑子里头过了一遍,却没能留下任何一个字。

他一说话,我想起了稿子的问题,于是我凑到疯子旁边,将那沓稿子扔在地上,问他:“这个你哪弄的?”

疯子没回答我的问题,我刚想打他,一旁的神经病开了口:“是你拿上来的。”

“我都说多少遍了?这不是我的东西!”

“你不信...”

“什么信不信的?我拿没拿这个我还不知道吗?”其它什么无所谓,我迫切的想要知道这个稿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一方面,我确实是想要搞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另一方面,如果疯子就是X,那我就可以把稿子拿走,假装自己才是X。

就算疯子要澄清什么,谁会相信一个疯子呢?

偷东西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如果自己是X,那就等于是平步青云。

这时候的我并没有想过这份手稿是我面前这两人其中一个的手抄版的可能,因为在我的意识里,疯子和精神病,就等同于智障,智障,懂什么叫科幻啊。

疯子瞪大了眼睛,猛地扑了上来,一把抢走了我手上的稿子,还没等我有所动作,电梯里面唯一的光源闪烁了两下子,大概是没电了,整个空间再度陷入黑暗。我凭借着感觉与疯子厮打,没过多大一会儿,电梯的电力突然恢复了,一时间,灯火通明。

现在我能清楚地看到周围的一切,感觉有哪里不对,一切又是那么的正常。神经病站在一旁,好像没事人一样,灯光亮起的时候,他看到我揪着疯子的衣领,居然做出一副惊讶的模样,一副怎么会这样的神态。

我揪着疯子的衣领,因为我比疯子要高很多,疯子整个人被我提了起来,就像个小鸡崽子。奇怪的是,疯子的手上并没有刚被抢走的稿子,如果是刚才厮打过程中被他塞到了书包里,那他的动作未免也太过利索了。

还没等我深想,叮的一声,电梯门突然展开,门外站着几个居民,看我揪着疯子的领子。

因为我手上还拿着赃款的原因,不方便再做些什么引人注目的事,不得已,我只好撂下疯子,俯身捡起装着钱的布袋,走出电梯。

我的女朋友在家里等着我,我进屋的时候闻到一股子饭香,每每闻到这个味道,我心里就充满了幸福的感觉。但我并未放弃那份稿子,我觉得疯子是不会离开天台的,准备晚上再去天台,把稿子给‘要’过来,这种生活还是太跌宕了,我还是更喜欢做一个作家。

我的女朋友长得还算标致,勉勉强强能够着个好看的边儿。女朋友看我拿了布袋回来,就知道我弄到钱了。

她从来不在乎我的钱是从哪弄来的,她在乎的只有钱能不能花,我可能知道这件事,但我还是很喜欢她。

我在整理钱的时候,在里面发现了那把玩具枪,女朋友也看到了那把枪,她在看到枪的时候脸色一变,问道:“你哪来的枪?”

我好笑的将那把枪掏了出来,说道:“是玩具枪。”说罢,我便装模作样的瞄着女朋友的脑袋,扣下了扳机。

随着一声枪响,我眼看着女朋友的脑袋上多了一个血洞。

在这个时候,我突然想起了疯子最后说的那句话,他说的是...

“我们都是被关在盒子里的猫。”


                                                                        X

                                                    刊登于《杂笔》


【疯子】

小流氓的那个案子已经结了案,即便杜流再去问什么,小流氓还是那一套说辞。因为小流氓跟神经病的说辞有几分相似,他也确实怀疑小流氓跟神经病俩人是一伙的,还专门盯过神经病一阵子,但是神经病的表现就像个正常人一样,偶尔出个门,要么是买生活必需品,要么是去裱画,杜流不曾见他犯病,他表现得甚至比一般人都要讲文明懂礼貌。

之后他还去找过神经病,再去问他跟小流氓的关系,只是那个时候,神经病好像已经忘了小流氓是谁了,电梯里头发生的事也被他忘得一干二净。

杜流再去找神经病,还有一点是因为在网上看到的一篇文章,写的就是电梯里面发生的事,而落款,正是审讯小流氓的时候他口口声声说的X。小流氓在监狱,肯定不是他,那么应该就是神经病了,但神经病不承认,就像之前说的那样,神经病好像忘记了一切,也忘记了自己有没有写过这样一篇文章,到这儿就不了了之了。

杜流认真想过小流氓和神经病说过的话,觉得如果把他们两个说的话结合在一起看,确实有平行空间的意思,当时神经病看到的小流氓不是小流氓,小流氓看到的神经病也不是神经病,如果他们两个从未有过交流,却有着相差不多的证词,那他确实应该好好地去想想这个可能性了,如果是真的,那这就是平行空间真实存在的佐证。

如果没有找回那遗失的两分钟,可能杜流真的就相信了。

杜流想的没错,电梯里面那两分钟监控确实被人给洗掉了,貌似手法还挺高超的,杜流不懂那些,之后他们组里找了一个挺厉害的程序员,找回了那两分钟。

电梯确实停了电,神经病也确实拿出了手电筒,监控里,疯子伸手去拿小流氓的黑色布袋,被小流氓发现,两人起了冲突,小流氓想要抢回来,但是疯子死活不撒手,于是小流氓掏出了枪,瞄着疯子打了一枪,疯子吓得满电梯跑,小流氓接着又是一枪,那一枪应该是打到了手电筒上,电梯里面的光源一下子就消失了。这个监控没有夜视功能,没了光,就什么都没有了,但很快就来了电,之后就是杜流看过的监控了。

说实话,这段监控还挺让杜流失望的,他本以为能看到什么超自然的现象,结果只是偷钱被抓包,事实总是这么的寡淡无味。

但这至少说明了,小流氓是在骗他,而神经病...神经病无论说什么都是没有道理的,错的是杜流,居然真的去在意一个神经病的证词。

反正案子已经结了,杜流也没有必要再去想这些了,直到杜流碰到了疯子。

杜流当时正在公交站点等公交,隔老远就看见一个穿着军大衣的中年男子走过来,有点儿佝偻,走路的形态犹如一头怯懦的熊,莽撞,又畏畏缩缩。那个男子坐到了杜流身旁,杜流一开始并没有认出他,只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似得,但天底下的乞丐差不多都长这个模样,杜流还以为是自己神经质。

那个男子先跟杜流说的话,他说:“你是警察吗?”

杜流穿的便装,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看出来的,杜流点了点头:“对,你怎么知道的?”

那个男子笑了笑:“我见过你。”

“我们见过?”

“不不不,是我见过你,刑侦大队长嘛,叫什么,杜——”那个男人拉了个长音,大概是在想杜流的名字:“流,是吧。”

“对,我叫杜流。”

“就是没想到啊,刑侦大队长也要坐公交回家啊。”

“这不攒房子钱吗。”

“哎呀,不对,警官你应该认得我!”

杜流闻言仔细看了看那个男人的模样,摇了摇头:“不好意思,我没什么印象了。”

“就是,向阳小区,前一段不是发生了枪击案吗,我跟那个凶手是同一栋楼的,我住天台。”

这人这么一说,杜流想起来了,他就是那个疯子!

他本来想找疯子了解情况的,但一直找不到他,疯子的证言不是必须的,杜流就没再坚持。精神病和疯子的证言基本都是无效的,他找疯子,纯粹是抱着好奇的心态去找的。

“你是那个...”杜流不知道称其为疯子是否合适,但他也不知道其他的称呼了。

“疯子,我是疯子。”疯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警官,你没有想问我的东西吗?”

“之前有,现在没有了。”

“哦,你知道真相了?”

杜流看向疯子:“你知道什么?”

疯子神神秘秘的凑过来,伏在杜流耳边,轻声说道:“我知道真相。”

“真相就是你要偷犯人的钱,犯人生气,要杀了你。”

疯子连忙摆手,脸上挂着轻蔑地笑:“可不是那个。”

“那你要说什么?你那儿还有一个版本?”杜流觉得自己再听到什么也不会感到惊讶了,因为网络上的那篇文章,更多的人知道了这个故事,不明白事情原委的人只当他是杂笔,明白的就知道拿它来做文章了,毕竟整件事儿搭一块,看着还挺科幻的,权当娱乐了。也是托那篇文章之福,凡是认识小流氓的、知道小流氓犯了事的,碰到杜流都跟他告解,好像他们都参与了似得。

“看来你听了好几个故事了。”疯子看了眼天,天上积了好几片乌压压的云,遮住了太阳:“一会儿要下雨了啊。”

“对,你要说最好快点说,就算不下雨,我等的车也要来了。”趁这个时间,杜流点了一支烟,点烟的时候想起小流氓的陈述,他说疯子是怕火的,但直到杜流点完烟,疯子都没表现出一点异样。

“哎哟,我可不能让您错过这趟车。”疯子连忙说道。

杜流之前听他说话就觉得耳熟,轻佻雅痞,总觉得好像在哪儿听过这种方言似得,疯子说完那句话,杜流想起来了,他问道:“你是北京人?”

“哎,我是。”疯子在我字上加了重音,特意强调那个我字。

“可你的户籍不是北京的。”杜流的记忆力十分地好,可以达到过目不忘的程度,他曾经调过小流氓、神经病和疯子的档案,他记得疯子的户籍在山东一个小镇,小学、初中、高中也都是在那个小镇子里上的,在那个时代,读过高中,基本上就算是高材生了,有过老婆孩子,老婆死了,孩子也死了,都是病故,大概是被这件事给刺激疯了。也正是因为疯子的悲惨遭遇,杜流跟他说话的时候才好声好气,毕竟这人已经够惨了。

“户籍?那我不知道,反正我是北京人。”疯子撇了撇嘴:“你听我说呀。”

杜流点了点头,示意疯子继续。

疯子接着说道:“我当时在电梯里头,歘——的一下,电梯就往下坠啊,但是没坠多久,我就感觉有什么东西滚到我旁边了,我就把那些东西全都装进我这小包里头了。”疯子拍了拍自己胳膊上挎的小书包:“有一个男的拿手电筒,可哪晃,还有一个男的,找他的东西,我也不知道他找什么,突然就瞄上我了,你说奇怪不奇怪,就说我拿了他的东西,我可没有。”

“你装你那小包里的东西,就是他的。”杜流吸了一口烟,眯起眼,隔着吐出来的烟雾打量疯子。

“那可不是,那是我的东西。那男的要抢我东西,我就掏出一把枪,我吓唬他。”

“枪?”

“是个玩具手枪,我捡来的。但他不知道啊,给他吓得屁滚尿流,特别滑稽。另外那个男的,问他找什么,那男的说找钱,那男的说地上那些不是你的东西吗,那男的说不是。那男的又问他多少钱,那男的还真回答了,说十一万三千零三百,然后那男的就说那男的是抢劫犯,他俩对峙半天。但他们两个不明白,我明白了。别人都以为我是疯子,嘿,其实我才是唯一清醒的人。哎你知道X吗?”疯子突然问道。

“略知一二。”

“当时电梯里头地上铺了一堆稿子,那男的说是那男的带上来的,那男的就说不是,那堆稿子,是X的稿子。那时候我就知道了,这个稿子,就是关键。”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就是知道。不是那两个男的的东西,也不是我的东西,那说明什么,这个是最不正常的东西。我要带着那个稿子出去,那我就是X。我发现了,然后,那男的突然跑我旁边,说是那男的害得我家破人亡,害得我家破人亡的分明是我自己啊,我一把火烧了我家,怎么就成那男的了,但我还是开了枪,你猜怎么着,我手里的那把是真枪,我把他打死了。”疯子的眼里闪烁着杜流看不懂的光:“我把那些稿子给捡起来了,揣我包里,之后那男的的手电筒没电了,你猜怎么着,那男的又活过来了,拽着我的领子就要打我,简直太神奇了。”

“你能证明你刚才说的那些吗?”

“我不能证明,那你能证明我说的是错的吗?你能证明,我经历的那些,都是我的幻觉吗?因为在我的印象里我的确经历了那些啊,这个,警官你要怎么证明呢?我说我昨天吃了饭,因为我吃饭的时候没人看见,我就没吃饭吗?再说,警官,我是个疯子啊,我说什么,那都是有合理的啊。”

杜流笑了,将烟头掐熄,放回烟盒:“你这是诡辩。”

“警官,你那也是诡辩,因为你不是我,你用你来猜测我,那是什么啊,不是我说的我自己,那就都是诡辩,因为你们都不是我!您说是不是啊?”

杜流还想去说些什么,但组织了半天语言,也没能说出个一二三,这时候杜流发现,他居然在跟一个疯子搬弄是非,杜流笑了出来,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随着一声雷响,开始下起了雨,雨来得又急又猛,疯子伸出手,豆大的雨滴砸在他的手心,疯子说道:“我该走了。”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杜流在疯子走之前,问了他一句。

疯子笑着耸了耸肩,给杜流留下一个黑色塑料袋,顶着大雨,一边走一边拨弄他的琴,真是个疯子。

杜流撕开疯子留下的塑料袋,塑料袋里头装了一只手电筒,一只完好无缺的手电筒,杜流推开手电筒的开关,手电射出一道光束,穿透雨幕,那光就像无限的长,一直射到另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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