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过，山腰上的树仿佛睡着的人翻了个身体，扭动了几下身子。
几片慵懒的树叶随着风儿飘过我的眼前，飘向遥远的地方。
我站在山边，看着远处的城市，繁华的城市，就算是在夜晚也是一片璀璨。
曾经，这样的一片璀璨是在天上，现在是在地上，比天上的更加灿烂，更加迷人。
我喜欢这璀璨的光芒，就如一个靓丽的女人，百看不厌。
不一样的是，人会老去，会死去，而城市的灯光只会更加明亮，并能永远的亮下去。
很多人都厌恶这种人造的风景，不，用他们的话说，叫污染，光污染。
说什么，都是因为城市的灯光太亮了，导致天上的繁星都看不到了。
哼，真是一群没品位的人。
建筑，音乐，绘画，雕塑，文学。
不都是人造的么？不都是美丽且壮观的风景么？
其实本来就不用那么在意是否是真正的自然。
人类创造的比自然的好用，管用，那就欢天喜地地用就好了。
若还比不上自然存在的东西，那就暂时看看自然的景色，再想想怎么样用自己的双手去超越这样一份景色才对。
而不是一边抱怨，抗议着所谓的非自然，一边仍旧享受这样一份人造的便利，观看着人造的风景。
我惊叹历史上每一次人类惊人，不，惊神地创造。
火车的呼啸，汽轮的轰鸣；飞机的飞天，飞船的探空；电力的驱动，网络的传播，还有高塔巨楼的地市和钛铁合金的星城。
那是壮丽的现象，那是绝妙的风景，就如地球诞生，生物进化，甚至宇宙大爆炸一样伟大。
很多人觉得，这只不过是人类的一时运气，怎么能跟自然生成的绝美事物去比。
人类妄图想挑战自然，战胜自然，简直不自量力。
呵，这么想得人估计是迫害妄想症吧，人类从未去挑战自然，更从未战胜过自然，人类只不过是在借助自然，以自然本身从未发生过的方式利用自然的力量而已。
人类并没有使万有引力消失，只不过不小心突破了第一宇宙速度，便飞出了地球。
人类也没有让质能守恒失效，只不过让煤炭、潮水，甚至原子质量变成了电能，照亮了世界。
人类更没有突破时空的制约，只不过让光波和无线电充满了整个星系，代替了面对面的交流。
这些事物本身就存在于自然中，人类既没有消灭它们，也没有创造它们，只不过在看到了限制和可能后通过别样的方法达到了最终不可思议的状态而已。
也许，应该说，正是神本身在通过人类的手来还原出自然隐藏的美妙。
“教授，时间差不多了。”一个女声用轻缓，柔和的声音说道，仿佛不愿打扰到谁一般。
“嗯，走吧。”我毫无迟疑地转过身，从来路不急不慢地走下山去。
风景虽然美丽，我却并不留恋，因为我知道人类能创造出第一份这样的风景，便能创造出第二份，也许稍有不同，但我并不在意细节。
我坐上一辆黑色的车，车子发动，沿着山路开下去，往南驶入郊区的道路，再驶入市中心繁忙的道路。
远处CBD商业大楼外面的宣传大屏幕上正播放着一则广告，一则恒月的美容养颜广告。
这则广告已经在此处连续播放了二十天了，二十天的时间让这家正在走下坡路的百年老公司再一次成为了资本市场上炙手可热的超级明星。
这个广告里面其实什么都没有，没有药片，没有乳液，没有喷雾，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概念，一个技术性的概念。
但就是这样一个概念，却让全世界为之疯狂。
而这则广告也并不是为了卖什么产品，因为恒月到现在为止也根本没有可以卖的东西。这则广告只是为了让人们关注恒月，和恒月接下来将要正式发布的颠覆式的技术。
这项技术本身就已经超越了千万年来的自然规则。我虽然觉得以美容养颜作为宣传的噱头很蠢，但也不得不承认那群满脑子就知道赚钱的商人对大众的痛点确实把握的非常精准。
车子已经从市中心驶出，向东南行驶着，路上的灯光越来越稀薄，最后只剩下了路灯的光芒。
我微微开了点窗，一股海的咸味飘了进来，隐约还能听到海浪拍打的声音。
此刻，路上没有其他车辆，路边的灯飞速地往后闪着，几乎已连成了一条线，就像用灯光织成的河流。
我喜欢这副图景，因为有时光飞逝的感觉。
这是种很奇妙的感觉，我指得是外面的景物在飞快变幻的同时，你自己却仍就固定原样。
反正我不讨厌这种感觉就是了，而且我相信大部分人尤其是女人应该会非常喜欢这样一种感觉。
车子在一座塔前停了下来，一座高塔，高到戳破天际，是真的戳破天际，连接同步空间城。
远处看这座塔几乎看不见，离那么近才能稍微借着点光线的反射折射确定有个实体矗立在此处。
我走近这座塔内，和另两个人一起站在一个原型的空心球体之内。
然后球闭了起来，慢慢地又在球内充满了液体，一种可呼吸的液体。
瞬间，球飞上了天空，三秒，可能两秒吧，便已到了空间城。
这是我第四次来，前两次都是洽谈合作事项，在最没权威，最缺资源，最年轻的时候来谈合作，找资金。
第三次是在二个月前，跟恒月集团谈公司收购和技术专利入股的事项。
这座天空之城里的人都是科技疯子，有钱人相信科技，玩科技的也确实能赚，所以只要是个技术项目，十有八九都是能拿得到初始资金的。
当然也有亏本的项目，应该说亏本的还占多数，但即便科技项目有一百个不赚钱，但只要第一百零一个是成功的，不仅能捞回本，还能翻十倍百倍，甚至千倍。
久而久之，有钱的疯子们和有技术的疯子们相互吸引，这里成了资本满天飞，科技飞速发展的天堂。
我倒不是不喜欢这里的环境，并且就我的个性和行事作风来看，我应该更像是一个疯子。
我的拍档也曾想让我留在这里进行研究，但我最终还是在地面进行，因为我更想看着地上的一些物是人非，而这一点在这个地方却很难感觉到。
这里有各种形状的建筑，球型，倒圆锥型，DNA型……
我们走进一座正八面体的建筑内，来到八面体的中心处。
一张椭圆形的长桌前已经坐满了人。
“胡教授，许久不见，您还是这么的年轻美丽啊。”一个微胖的中年男子高声招呼我道。
“麦经理，要是我不这么年轻美丽了，你们的钱不就打水漂了么？”我笑道。
“哈哈，胡教授还是这么幽默，等下的宴会可要好好跟你喝上几杯。”麦经理打着哈哈道。
“好啊，那就赶紧把正事结了吧。”我笑道。
“当然，小吴，把资料发给大家。”另一个精瘦的，西装笔挺的金发男子道，他是恒月的执行董事艾瑞克。
“召开这次会议，我想大家也都知道原因了。技术已经在刚刚通过BME认证了，为了保证恒月集团能够如期举办十五天后的技术产品发布会，这里就需要落实上一次洽谈好的相关事宜，并做进一步的细节完善。各位，这是上一次会议最终达成的协议，如有什么疑问和异议，可在此提出。”
说完，每个人都开始认真地开始看起了面前的资料，毕竟这事关大笔的资金和股权。
在经过几轮的讨论后，最终在细节和实施上达成了一致。
“哦，还有最后一件事，胡教授，对赌协议已经生效了，想好地点了么？”艾瑞克道。
“就我所在大学的旁边好了。”我道。
“好的，三百万资金会在发布会结束后三个月内到位。之后董事会会就实验室具体规划进行进一步的讨论。详细规划在发布会后两个月内会确定好，一年之内完成工程建设。这样的条件没意见吧。”艾瑞克道。
“可以，还有一点需要写道协议里，此三百万资金为实验室研究经费，实验室可自由支配使用，恒月集团无权过问。”我道。
“没问题。”艾瑞克道。
会议结束后，是一场在空间城水晶塔顶楼的大型宴会，太空中的星光和宴会的灯光交错着照在人们的脸上，透露出一种梦幻般的景象，仿佛一个美丽新世界。
人们的脸上充满着自信的笑容和骄傲的神情，那不仅是对商业成就上的期许，更有对未来社会的期待。
我站在水晶塔的边上，望着远处微弱的星光，微微有点出神。
“教授，我有个问题其实一直想问你。”艾瑞克慢慢走近我身边，轻轻道。
“哦？说吧。”我回过神来道。
“我虽然没有亲自看到你那时候的研究，但你的故事我也算了解的比较全面了。”艾瑞克开始说道，“这个研究应该开始于二十一年前，你边读研，边跟着你的导师一起进行研究，三年后，你的导师带着你成功发表了《对细胞分裂后细胞功能和活性的研究与发现》。然后你则继续在学校读博，这期间你开始独立研究另一个课题《关于保持细胞活性和功能性的方法研究》，三年后，在动物上试验成功。而仅在一年后，你就进行了人体实验，用你自己的身体。你真的只是为了后续进行方法改进和技术完善做数据收集么？”
“你不信？”我笑道。
“否则，我也就不问了。”他也笑道。
“我相信好奇的绝不仅仅只有你一个，我怎么有勇气做那种事，弄不好可能真会丢了小命的。”我举着酒杯抬着头道，他静静听着。
“那天是个周末，不用去实验室，我跟朋友们一起去外面聚会玩乐了一天。到了晚上，他们突然开始祝我生日快乐，我吓了一跳，才发现第二天是我三十岁的生日，是的，马上要变老一轮了。晚上回到家我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我在做的事是让人不老，而我自己却要先老了。而且二十几岁的姑娘应该干的事情我全都没干过，有的只是实验室里没日没夜的研究。老去本来是人类无法避免的选项，而我发现我手里正好有一把可能可以开启第二个选项的钥匙，你说我是开不开呢？”我道。
“老去吗？原来如此。”好一会儿，他才答道。
“那么之后，你有没有做一些二十几岁的姑娘应该做的事情呢？”他笑道。
“正在断断续续的做着，反正我也不着急。”我笑道。
“当然，如果你能关上另一个人类本无法避免的选项，那你就更不用着急了。”他说完，转身向宴会中心人多处走去。
“死去吗？我当然会去试一试。”我一仰头喝光了手中的酒。
然后我下了水晶塔，下了空间城，下了通天梯，下了车，回到了家里，美美睡了一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