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落地

爬上树,用手握住树干,使劲一摇,哐当一声,满树的枣子大的小的红的青的全都掉到铁皮棚上,再掉到地面上来,与地面亲密接触的时刻,啪(这声音几乎听不见),有的身体撞开了裂缝,有的额头上被撞扁了,还有极小一部分可以实现毫发无损的落地,这就是今年的打枣的全过程,短暂而快速。

家里边一共有两颗枣树,它们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家里初始在山头搭建房子的时刻,从我有记忆起,两棵枣树就一直在那块土里,伴随着房子经历年复一年的风吹雨打。最开始的时候,我们都以为它们是两棵不会结果的枣树,每一年只会长叶子掉叶子,再到后面会开花了,以为终于可以吃上果子,却仍然丝毫不见一颗枣儿,年幼的我们又都是小馋猫,对它的果子会结出什么形状充满了好奇,也渴望吃上一两颗大枣子,解解我们贫瘠的物质生活的馋,但是它从未满足过我们的愿望,直到近两年,它们俩开了花之后又有了后续,每一年都会结满一树的果子,来让已经长大成人的我们再去吃那一树的果子。

枣树不像其他的树长得粗壮而光滑,它只有碗口大的枝干,上面的树皮斑驳嶙峋、老态龙钟,充满了岁月的痕迹。枣花是鹅黄色的,细小的枣花喜欢扎堆地挂在树梢上,记忆里没有闻到过它的花香,甚至如果不是掉落在地上铺上了一层金黄,可能连枣树开花我们也会在莫名的时光流逝中错过,直到枣子砰砰砰的一颗一颗的挂满整个枝头,在树上一天一天的吸收着日月精华,某一天我们突然抬头,才发现:啊,枣子已经结果啦。然后我们继续忽略它,直到某一天,一个身先士卒的枣子最先脱离开枣树的牵扯,从树上猛的一扎头掉落在地上,我们就知道枣子开始成熟了,于是我们便开始享受枣子的美味。成熟的枣子个头有的大、有的小,大一点的有的像一颗小型号的鸡蛋一般,小一点的则如大拇指一般大,当然大的核自然大一点,而小的核则极尽小,有一种不想让它再通过它的种子繁衍后代的感觉。果子的颜色有的偏一点点焦黄、有的颜色是纯绿色的、有的是焦黄中又带有一点点红,毫无疑问焦黄或者焦黄中带红的枣子才是最美味的、吃起来甜蜜蜜的,美中不足的是家里的枣子与市场上的枣子相比,水分少了一点,吃起来会有一点干,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仍然无法去阻挡我们对它的喜爱。

当枣子成熟之后,除开我们在热烈的等待地欢迎着之外,还有一大群不速之客——蜜蜂——他们也在热烈的欢迎着枣子的成熟,蜜蜂爱吃甜食,而枣子就极大的满足了它们的偏好,它们成群结队的萦绕在枣树上,白天黑夜永不停歇地去一小口一小口的吃枣儿,我们吃枣基本上不管是甜的无味的大的小的,通通都会吃掉,可恶的蜜蜂们则永远只吃又大又甜的,我们吃完的枣子到最后只会剩下一颗光秃秃的核,蜜蜂们则坚决不会吃完一整颗枣子,只会在每一个枣子上挖出一个不大不小的洞出来,然后再转移到另外一颗果子上面去,让你白白把这颗枣子摇下来,看着它心头一痛:又错失了一颗多么甜美的枣子,有时候也不禁在想,蜜蜂吃的那一个小洞会不会是整个枣子的精华,其他的部分已经这么甜了,那一小口会不会甜到让人心里发齁的地步。

家里面的枣子成熟打下来之后,其实爸爸妈妈都吃不了多少,基本上都是吃一小部分,送人一小部分,余下的只有把它们晒成干枣,等到冬天炖鸡炖鸭的时候洗上一把放在锅里面重新复活过来,经过阳光暴晒的它们把糖进行了进一步的浓缩,整个果子变得更加的甜美了,在饭桌上,爸爸也总是忍不住去邀请亲戚们吃枣,只是为了最后说一句——这个是我们家的枣子,好甜哇?以前的年头一因为忙,一因为年轻,那个时候总是想着离家越远越好、总是想着自己有无限多想要去做的事,所以既不恋家,也不愿回家,今年的工作好像终于让自己到达了人生的第一次疲惫期,开始变得特别的留恋家乡,所以在妈妈说今年的枣子即将成熟之际,就跟妈妈约定好,待枣儿成熟的挂在枝头的时候就回家去,所以在周末一大早就背上自己的包踏上了回家的路。

在外面打工越久,回到家里就越发的觉得家里的温暖,看网上新闻总是在说父母与我辈的代沟,深深的不可逾越,不愿意回到家乡,不知道是我在城市的朋友太少、还是自我的人生发展不够完善、还是我们彼此之间都在因为见面时间的变少而彼此包容和珍惜着,成年之后的我很少再跟家里面的人吵过架,我想如果是第三个原因,一定是爸爸妈妈包容我多过于我对她们的包容,她们抚养了我二十几年的光阴,却从来没有向我索要过一丝一毫的回报,而我也一直借着她们的善良没有向她们做过一丝一毫的回报,这份情我始终是愧疚的,以前父母不念儿女萦绕于膝前,现如今父母却只能够因为着家里又有什么东西产了出来而希望儿女能够在回家扫荡的同时,腾出一点时间来陪伴一下她们,而我们也打着拿东西的同时或者回家的借口,而陪伴着父母或者扫荡着家庭。

枣落地,在枣子脱离开大树去重新开启自己头破血流的人生的时候,它会不会也会去怀念那个被大树拉着在天空中吹风晒太阳的悠闲时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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