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与禅意【帝君凤九】【24】

24

碧落泉。

碧绿的泉水,妖艳的植被,就这样千万年来彼此纠缠着,集聚魔力和灵气。相依相靠,相克相杀。

少绾许是受了我之前说她年纪大不适合着红色的刺激,她赌气似的再没有着过红裳。其实凭心而论,无论她的相貌如何变化,以她赤火凤凰的真身,和万万年来练就的锋芒气韵,她都当得起这个鲜活的颜色;相较于仙界神女总是一袭白色,红色是生动而跳跃的。只是我后来固执的把一个颜色,许给了一个人,从此竟看不得别人身上也有这样的颜色。

经过40余日的调理,汲取,过渡,少绾虽未能恢复到她19万前的修为和功力,可灵力与魔力相辅佐,外加我源源不断渡给她的修为,她已然又能昂起首,有些许自信的再当起魔界的始祖了。

只是每每我的掌心贴靠在她的背脊,清晰的感到她内里无心的死灰一片,总是感到忧伤。她的情愫,墨渊的情愫,在神魔不能两立的坚持与矛盾里,在万万年的相爱到对立,在静默等候着沉睡到苏醒的间隙,生生折磨着人心,从疼痛,都虚无,到绝望。我不晓得她的心,是失落在被心爱之人刺穿身体的剑锋下,还是流落在了竹马青梅时,美好的最初。

她曾有一张明艳的脸庞,衬托着她风声水起,豪放不羁的性格,很大方,也很记仇。如今,她换了副极冷清的相貌,与她不变的嬉笑怒骂的性情,很不搭配,却依然令我觉得分外亲切。

亘古天地,四海八荒,岁月沉淀下一点无言的懂得,在经历了十数万年分离后依旧弥足珍贵,所以我会全然不顾的来帮助她渡化修行,哪怕是明知日后难免还有一战。

自夜华成亲之日,七七四十九日,我每隔三日变会亲自到来传渡修为给少绾,这一日已是最后一回了。

少绾大大咧咧冲我略抱拳算是答谢:那个,都是老相识了,大恩不言谢。

我照常般抬眼不屑的看她:谢就不必了,你自己悠着点,墨渊的轩辕剑如今愈发炉火纯青,已许久不曾以魔君心头之血祭剑了。本君也不能次次偏袒你帮衬你。

少绾冷清的翻了个白眼,小声低估:你这人真不地道,就不能盼我点好。

我轻笑:本君到是也想,只是本君更识实务,深知是你不争气,技不如人。你细想想,你哪次过手赢过墨渊。

她自嘲的低下头,轻声说:那也不能就此算了,何况,我已没有什么心头之血了。

放不下,是所有人的执念,心有期待,只一味全力追逐,忘了左右看看沿途的风景。若搁在在从前,我定会嘲讽着开口奉劝,却今次却开不了口,因为我也有我的执念。

少绾没有再顺着这个话茬深究下去,而是话锋一转,又换上了她嬉皮笑脸的模样:哎,我说,你最近心情好像不错?有什么喜事吗,你别搪塞我说天君成亲啊。

我不自觉的微微扬起嘴角:本君能有什么喜事?转念又说:不过吗-

少绾凑过来:不过什么?

我嫌弃的躲开她,眼中却不禁闪过一副落花剑影的绝美图画,开口仍淡淡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收了个徒弟。

少绾大为惊奇:这还没什么大不了,东华帝君这几十万年,什么时候松过口收徒。我们打赌都说---陡然发觉说漏了嘴,赶紧停下。

好啊,又是打赌!

连眼都没抬,我轻笑着说:本君确实不好收徒,即使太平岁月也耐得住寂寞。到是墨渊,这些年间竟收了17个弟子,昆仑墟都快住不下了。

有一瞬间的怔楞出神,少绾最终只是公平的说了一句:他是个当师傅的材料。转而又绕回到我身上:你收了个什么徒弟?按说你收徒必定是四海流传的佳话,怎么连个风声都没有,你应该呀。

我略有些尴尬,又有几分怨气:她不肯。

少绾很不地道的笑出声来:四海八荒,恐怕唯有此一人,能教东华帝君委屈至此了。

手指不自觉的抚上腰件的狐尾,我无奈的笑笑:随她去吧,我没什么所谓,她也有她的苦衷。只是三界皆知,东华帝君将她的断尾带在身旁,她仙力尚浅,还未飞升,总要有一技之长防身和自保。

少绾的眼角流露出一抹艳羡:你得她挚爱,她也得你倾心,如此真好。

心间的无奈更甚:挚爱倾心又如何,天意难违。

少绾不屑道:不过一块三生石而已,日后我帮你毁了它不就得了。

我也不屑:你还真以为你攻得上九重天。 惹得她直翻白眼。

那日一番唇枪舌剑过后,我收起淡紫色的结界,任少绾化身火凤逍遥而去,我不曾也不需告诉她,我其实欣喜有她为友,墨渊其实一直爱她。

哪怕久历光阴,位列尊神,其实多少也会有些不示人的寻常情绪。

那日与少绾说了半晌的闲话直到她离去,我又独自在碧落泉流连了片刻,冷艳望着耀眼的一泓碧绿,心中一点戚戚然。

我回到九重天时,星月已上了枝头。太晨宫所在的一十三天本就僻静,这会已沉寂下来。

因我喜静,所以太晨宫,尤其我跟前并无许多宫人。就连掌事仙官重霖,也是有事有客才在近前侍奉。

我信步走进宫苑,殿宇,夜明珠闪烁些微恰到好处的光;四下一片寂静,正是校对经卷的好时光,可我此刻竟是意兴阑珊,提不起兴致来。

于是一步一步走下去,来到了花园,一片佛铃花丛轻轻随着微风飘摆,桃花娇艳而绝世独立的开放。可此情此景在此时都入不了我的眼,因为透过郁郁葱葱的花海深处,我亲手打造的六角凉亭一侧的空地上,我隐约望见一个闪着银白光芒的结界,并不高深难解,想是施法的人法力尚浅,结界内一道飞舞着的白色的身影,白衣墨发的身姿与剑影相随,上下纷飞舞动,舞的是西方佛陀的剑式,墨眉玄素。

自从那日凤九下厨谢我赠剑,我兴起教了她这套剑法,她便几乎每天都会趁着傍晚无人的时分来太晨宫请我指点,而后又匆匆离去,想是她怕她那表弟起疑,惹得她姑姑知道她与我过从甚密。这个傻孩子,年纪轻轻,却偏要心思细密,顾得所有人周全,惹人心疼。

这一晚,该是她久等我不归,一时兴起。

此时,太晨宫后花园的那个结界里,正是凤九一袭白衣,专心致志的习剑。她的长发随着动作跟着飘舞,英姿飒飒的模样。我不确切知道,她究竟用了多少时间修习,如今不过是二十余日,她已能将这套极不好掌握的墨眉玄素舞的有些得心应手了。画影剑在她手中进退得宜,愈发与她人剑合一。

画影剑是上古神器,极具灵性,并且一旦认主便忠贞不二,但此物又很有些刁钻个性,很不好驾驭。我深知以凤九如今的修为,画影剑自然不会认她为主,于是我在赠剑与她之前,将此剑炼造过,以免她无法驾驭。

可终归是强扭的瓜,持剑的人本就单薄,神器画影又矫情,终究有些牵强。日后能否形神合一,自要看她们的缘分。

可如今看来,持剑人天资聪颖不失勤勉,神剑到生出几分惺惺相惜的意思来。经历一段时日磨合下来,已比当初要契合的多了。

我的眼光不会错,她与剑术上,很有些天资和缘法。

我久久望着那个仙力浅薄的结界,和结界里舞剑的人,动作快而准,柔中也带了钢。我能想象她是在每天怎样研习和探究我的每一句话以求精进。我发觉我竟无法也不愿移开视线,花海无色,桃源味乏,我的眼里和心里,都只容得下她。

太晨宫后花园,夜色沉寂。

当我就着渐深的夜色,情不自禁的祭出佩剑苍何,飞身轻而易举跃进她的结界时,凤九着实被吓了一跳。

她豁然转过身来,一双眼睛像铜铃般圆睁,警惕看着闯入她结界中的我。这让我突然想起几千年前与她的初遇,说实话印象已模糊的很,如果说我还能清楚记得什么的话,便是她如小兽般惊慌害怕的神色。

我并不是个爱管闲事的神仙,也不是很乐于助人,哪怕举手之劳,现在想来,我不知道当日是不是也是她无助的眼神,才教我想要护她无虞。

今日,较多年前而言,她的眼里少了比彼时的无措,到多了几分惕栗的警觉。这令我颇感欣慰。

他们陆地走兽,鼻子最灵敏。只一瞬的功夫,她已知来人并无恶意,再一晃眼,她已放下满怀戒备。

到是她手里的画影剑,多年未见苍何,很是激动的颤抖着。凤九温柔的安抚手中的佩剑,像安抚一个出奇兴奋的孩子,眼中满是柔情。

待画影剑稍安静了些,她才抬眼,略有些无奈又有些嗔怪的对我说:

帝君贵为尊神,怎么总是这样吓唬人……

在我听来,那是一抹不自觉流露出来的小女儿情怀,我有些想笑,开口却面不改色:这太晨宫,似乎是本君的居所,女君鸠占鹊巢也就罢了,怎么此刻还好意思怪本君。说话的同时,我已挥手划出另一个结界,在夜色里闪烁淡紫色的光芒。

她鼓起脸庞,小声嘀咕着:是我久等帝君不归,实在有些无聊。

我负手持剑而立,手中的苍何久未出鞘,又见了故人,竟也有几分雀跃

我微微扬起嘴角:一人舞剑而没有对手最是无趣,你看画影剑也久未见苍何,不如让为师试试你的墨眉玄素,看看经过这些时日来,有没有些长进。

将言罢,剑气已然凌厉,苍何势在必发。

凤九并不见忸怩,她的精神全副都集中在了我手中的苍何上。她这个年纪的孩子,出生时已是四海晏平,见过我的已是极少,更何况是我的佩剑;而凤九是那极少数认得苍何的,在太晨宫做宫女陪伴我那些日子里,她便极爱以清理之名流连在我的书斋,那时苍何就静静躺在一旁的剑架上,想必也受过她的恩惠了。

思及此,我不经望向精神勃发的苍何剑,所谓故人,也不知他所指是画影还是凤九。手中的剑柄好像感受到了我微酸的情绪,轻笑似的颤抖了几下。

凤九持画影剑而来,这次到时没再手下留情,还有几分欢脱的雀跃,想来是头回见着苍何出鞘一舞的缘故。

墨眉玄素的招式衔接而来,已没了最初的生硬。甚至我已能看见一轮淡淡的佛光闪烁在她的周身,这到令我颇为意外。按说以她的仙力,即便是天资聪慧,也不该进益至此。

没再细想下去,因为我总是轻易就被她灵动的身姿吸引,我爱她眉间的盛开的凤羽花,爱她墨黑如绸缎的发,也爱她美好清澈的绝好容颜,更爱她举手投足间的一股巾帼气概。

剑花纷飞,引得落英缤纷。

我仍旧没有还手,虽然持剑,却只守而不攻,凤就好像有些不满我的收敛,更加凌厉的攻了过来。我还就偏爱她这出生牛犊不怕虎的豪放劲头。

我纵身到高处,苍何于是也舞出了墨眉玄素,万丈佛光霎时在我周身绽放金色的光彩,整个结界都被金光覆盖,光束明艳却并不刺眼。

追随而来的凤九被突如其来的光芒震撼愣住,就在她怔楞的一瞬间,苍何已直击而去。

两剑相碰,剑光激起花火。尽管苍何已经及其克制,可凤九还是一副吃痛了的表情,左手覆上右手,眉头蹙起,眼睛里集聚起雾气,而在她一愣神的功夫,她的身体失了平衡,向下坠落而去。

顾不得许多,我收起 剑飞身朝她而去,将她纤瘦的身体抱入怀中,像极了那年我救下她时,那时她抬一眨不眨的望着我的容颜,惊为天人。我抱着她缓缓降至地面,只是这一次,我没有立刻放开她,在我的泛起淡紫色光芒的结界里,有些微夜色中的微细尘埃缓缓落下,我以的脸庞抵住她的额角,我的双手依旧霸道的搂过她的肩头和腰身,这一刻,我那样需要感受到她的温度,需要知道她完好无虞,也需要她来安慰我心底的失落的戚然。我喃喃在她耳边细语:

别动,凤九,让我抱抱你,一下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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