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到无妄海的船头,对岸是祖龙城外,起了大雾,是冥兽的城门口,还是月老的岸台,模糊不清了。
九点整的屏幕上方又准秒弹出黑商出摊的坐标提示,一瞬动念要不要将她放回祖龙抢石头的那个“起点”屋顶。
也罢,飞不动了,回不去了。
穿回买的第一件裙子,花了最后的余钱改名回了“暮桃”。四年十个月,用过八个名字,末了都理不清哪一个她才是我,也道不明最后一刻她又成了暮桃……单薄得如来时一样两手空空,又厚重得承载了我近五年的生活。
这一次没有直接切屏,如进入这个世界一样我一步一步,退回人物界面,退出登陆界面,下最后一次线。
2.17.弃游与戒酒的第一天。一早睡眼惺忪地摸手机看几点,惯性以为到了该上线挂任务的时间点,手指下意识移到“完美世界”的图标,才晃过神,一夜间今时已非往日。关屏起身洗漱准备出门,答应了往年过年总推掉的亲戚聚餐,并不明确意义有多大,只想让身体动起来,心静下来。
开始坐公交了,塞上耳机循环歌单,从起点站到终点站,晃悠悠刚好能眯一会儿。大概有五六年间,懒的出门不是坐出租车就是叫网约车。
等完了两场雪的物流停滞,终于等来了预订的“超七”,取了货立马去改好了颗数围度串好了新绳,放进紫晶洞默默等消磁时,看店里关于今年牛破太岁的贴标,心想着来吧,今年的劫一定得历。
下午跟Q约在17咖啡见面,我俩同城同区,却属于一期一会,一期则一年。她拿出随身携带的速效救心丸给我看,讲起自己如今一身的病痛隐患,讲起女友,担忧不被家人认可的未来,讲起这些年岁里我们不曾交集的故事。还有十一年前的12345,我们共同的密集记忆还停留在那儿,自从不共事以来,便分道在各自的人生轨道上摸爬。除了偶尔接到她的信息让我收快递,给我邮来小礼物,有时是节日,有时什么日子都不是。她说最感动的是这几年那几次找我借两三碎银周转时,我总是二话不说利索转账。我说那是因为金额不大。她乐呵呵地笑。
晚饭后,她上了车,我胃撑的自己步行,从cbd走到十三码头,直到脚磨疼。今日微信步数飙升到好友圈第二名,一年上头难得一次。
今晚开始规律睡床,离开每周总有那么几天追剧游戏睡觉的沙发。
2.18.弃游与戒酒的第二天。睡眠好了点,半夜1点多,听着电台睡着后只醒过一次,又接着睡着。
直到光亮晃了眼,暖橙色的阳光铺满了被子。这好像是近期最后一个晴天,接下来的很多天又会断崖式降温。月头躲在暖烘烘的房里兴奋地望窗外皑皑白雪,我以为自己已躲过了最冷的时候,不曾想“后劲”更大,一切只是序章。今年或注定不可再同往年按部就班,从这座城多少年不见雪的冬天开始。
洗完衣服、整理阳台、给植物浇水。一盆薄荷疯狂生长,都未曾冬眠过,修剪下了一堆枝叶,插成了一小瓶水培薄荷。每一季打理这一阳台的绿植,总是一件自得其乐的事。
手机响起“完美”客服号发来的活动消息,不想细看,已与我何干。和C断断续续微信闲聊,在本子上写写画画了些星盘、八字、星宿,刷了很多次塔罗牌。不难发觉自己这貌似平静的状态下暗涌的焦灼。
时间突然变得很慢很慢……
2.19.弃游与戒酒的第三天。严重失眠了,关灯闭眼四小时无法入睡,听白噪音也不催眠了,细雨声又连续播放了一小时,脑子里仍是凌乱的事物穿插闪跳——6岁环城南路杨柳巷里的蝉鸣与鸽子、18岁二马路上彻夜哭笑的咖啡馆、9岁老房子里一地被摔碎的碗盘碎片与被一脚踹跨的木门、36岁沙漠里被狂风拍响的白色帐篷与脚边的小花蛇……又是一场颅内的兵荒马乱。我妈和外公的神经衰弱也是从我这个年龄开始的,只能靠药物缓解的失眠症,我生怕遗传。
口腔溃疡了,估计是大前天吃炸鸡和火鸡面上了火,牙龈肿痛出血。起床后几口粉丝糊弄完午餐出了门,上了30路公交,眯着眼慢慢悠悠的一小时,比一夜的失眠松弛得多。
买的新书在被延迟发货后终于收到了。
起风了,吹的胳膊冷嗖嗖的。
2.20.弃游与戒酒的第四天。接着失眠。从去年年底起,酒精的麻醉力助眠了多少个夜,戒酒的当下或许便有多少回清醒的不眠。竟真的只有年前那半个月补足了觉,想起来很不真实。
离开游戏,不再盯着手机,自《繁花》之后再追不进任何剧,电视机成了摆设。不上头不醉酒的独处,空气越来越安静,我能清晰地听见时光翻页的声音。看到书的第三章时,正巧,又天黑了。
点了份青椒肉丝饭,外卖小哥送来时菜盒里的油撒了半袋子,他连声说抱歉,我连声说没事。吃饱后闪过一念馋酒,可又自问:是否想要再来一次酒精上头后的情绪放大、倒在沙发上昏睡、一觉醒来口干舌燥……于是我平静地打包完垃圾,洗澡上床。
若失眠是必然的新的困扰,我也不愿再调头回旧的困扰之中。
2.21.弃游与戒酒的第五天。春雷轰烈,27楼的黑夜被电闪白的一刹,冰雹热闹地一颗颗打在玻璃窗上,势必要砸碎我这五年。
白天来往在两家银行忙活了俩小时,将所有早前便闲置的、忘掉的储蓄卡信用卡全部注销了,也终于解绑了早已停用作废的前手机号,解决了困扰几年的“本机号与开户预留手机号不符”的小麻烦,也细查了一遍房贷过往扣款账目。
这个二月“清算”与“清场”的力量愈发显化了,蓄力接三月,才是我与“我”实实在在割裂的分水岭。一切结束即为另一个开端。
2.22.弃游与戒酒的第六天。失不失眠已经不重要了,不论浅睡了多久,反正都会在早晨八九点自然醒,一整天也不会犯困到萎靡。恢复了起床后的规律行动——洗漱,烧水,泡茶,洗衣服,收拾一下,煮一碗面吃。窗外后山又白了,这两夜下霰了。
午后又接着看书,直到颈椎酸疼抬头又已天黑。时间既快又缓,仍是没有任何好事与坏事发生的一天。
2.23.21:30.弃游与戒酒的整一周。上周此时正站在无妄海,点开好友列表看了最后一眼,没有一个人是可以好好道个别的,红酒喝了大半瓶……
手机每夜的睡眠监测,最短一晚2小时37分,最长一晚5小时25分。尽管睡眠远不如半个多月前,而相比2.6—2.16期间,滴酒未沾的七天里再没有头痛过。
彻底清醒的独处中,身体的新陈代谢已显化更新。至于情绪上,对未来规划的担忧引发的过度盘算,不停刷塔罗、看星盘,在本子上各种写画正反推“时间线”与“事件”,和C聊天时我说我已快把自己算吐。这种焦虑在被魔怔化后,终于从抛物线的顶端滑了下来,又或是绞尽脑汁后的疲惫,我不再相信“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也是对这个五年的自己绝望透顶,“断舍离”又何尝不是“失之我幸”,人生缓缓,自有答案。我的二月至今,如此般裂开成三个节段。
2.24.弃游与戒酒的第八天。出乎意料睡了一个长觉,8小时21分。
总共用了三天的午后至夜晚看完了这本书,写完笔记。明天不得不出趟门了,取15件快递。
Q送的乐高过年礼物,用了一小时沉浸拼成。这种超于对自己预判的一丝欣慰,如同几个月前的学车,从不觉得自己能那么顺利驾考。从小认定自己绝无耐心在乐高这堆满眼稀碎凌乱的东西里,动手摸出逻辑。
2.25.陷于收快递和扔旧物的一天,“清障”从内向外延展开来。橱柜里、置物架上几年来一度觉得闲置无用弃之可惜的物件,一样一样扔进垃圾桶的时候,痛快了。“1 out 1 in”——除旧,腾空,纳新。
晚上Y来家里,闲聊的俩小时,被她颇有兴致地问及合盘的安坏和业胎,我无比白话的剖析把自己也逗笑了。去吃了一顿烧烤,睡前仍是满满饱腹感。自不喝酒了,两次约饭总能吃撑过头。
2.26.整理了书桌与书架,所有文具书本按当下喜好习惯重新归纳了一遍,开封了C送的香薰。天气稍有回暖,洗了被套床单。让身体忙活起来的这几天,时间又变快了。
2.27.深度清洁厨房与卫生间,将油烟机拆下来彻底洗净了油垢,很是清爽治愈的两小时。只是混杂沾到了三种消毒清洁剂的手背上红肿了几小块。大清理的第三天,收尾了。
夜里躺上床翻了翻手机,看到微信游戏公众号弹来的“完美世界五周年庆活动”……不觉就已到五年整,只是她再赶不上。闭眼想今天是我弃游与戒酒的多少天来着?
2.28.被L催了好几次做spa,今天终是闲下心来去了她的新店,出自C手的logo就是养眼。敷着面膜浅睡了小会儿,做完在广场一楼吃了碗面之后看时间还早,一路步行至累了上了公交回家。
越来越清静的日子已被我简化到无事可记成文。
2.29.“清磁”的二月终将结束,三月大事将至。一切,刚好开始。
数着台历上的数字——弃游与戒酒的第十三天。手机响起突如其来的电话与短信,冥冥之中好似一个画外音在试问我:你确定准备好了么?
我又怎可辜负这些日夜里辛苦“割裂”的自己。
修剪下的薄荷里,有一枝在水里长出了根茎,伸出了新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