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张雷手戴镣铐，双膝下跪，哭求着让旁警官给他见母亲最后一面的机会，旁警官看着这个刚出狱三个月，却即将面对死刑的犯人，除了同情他的老母亲，脑海中更多是犯人“恶胆”的犯罪画面。张雷，人高马大，没什么文化，家庭贫寒，三年前弃农为工，跟随同乡来到某一线城市拼搏。长期的农村生活，跨进城市的第一步，他就被车水马龙繁华的城市震撼，站在干净的大街上，久久无法移动，心中想到，和家乡的偏僻、破败对比，这才是人住的地方啊，这一刻，他默默在心中告诉自己，一定要努力打工，混好了，留在这个城市生活，将来把孤独的母亲也接过来享福。可惜，大城市繁华的背后是“欲望的深渊”，埋葬了许多人一个又一个的发财梦。张雷此时不会想到，无文化、无技能，在这种大城市拼搏有多难，更没想到自己会走上抢劫杀人的道路。
一行人到达w市时，已是晚上十点多，正常人都会找个干净的小旅社，休息一晚上，第二天开始找工作。张雷还处于兴奋之中，语无伦次的问同乡的陈大爷：“大爷，晚上我们是不是能睡在那一栋栋漂亮的房子里”，大家听完他的话，轰然而笑，陈大爷看着这个命苦的孩子，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才好，干脆无言，陈大爷肩挑行李，扁担被压的很弯，一路带着他们来到一座天桥下，放下行李后，把张雷叫了过来。张雷一路来到天桥下，已经知道晚上要睡哪里了，受苦他能吃的住，和在老家去深山上打猎不能睡觉相比，天桥下的睡觉氛围已经是相当好了，只是觉得心里有一股浓浓的失落感，没想到来到这个漂亮的地方，头一晚就得睡天桥底。“雷子，旅社住一晚上要花五六十块钱，一个房间只能挤下两三个人。咱们人多，住的不划算，你刚来，身上也没啥钱，反正被子啥都有，今晚凑合住一晚，明天你去找工作，进包吃包住的厂子，就能住大楼了”，张雷听完，将手伸进内裤里，摸了摸那几张带着温度的五十元大钞，心里一阵轻松，随后又一阵心酸。轻松是因为它们没丢，心酸是想起了母亲为了这点钱到处求爷爷告奶奶的画面，思念母亲一个人在家很孤单，怕她吃不好，穿不暖。张雷说道：“大爷，这里挺好，下雨也淋不到，风也刮不到”。陈大爷看着这个懂事的孩子，很是欣慰。夜深时，舟车劳顿，大家都睡着了，鼾声四起，而张雷翻来覆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想着的全是母亲的不易与对大城市美好的憧憬。母亲溪因为无生育能力，被丈夫抛弃，被村里人唾弃，他是母亲在河沙湾捡来的孩子，那时候母亲都已经40多岁了，溪欢天喜地的把他带回家，含辛茹苦把他养大，一个单身中年妇女，加上贫穷，其中的艰辛是言语无法论述的。
年幼时，村中和同龄人一起玩耍，总是谩骂他是野种，打架是不可避免的，虽然被一群人打的更多，但张雷从来没有低头过，一次又一次的站起来。回家后，母亲埋怨他满身是伤，亦是心疼自己的孩子，溪心中何尝不知这些伤是怎么来的。张雷那时到底还是个孩子，有次终于鼓起勇气问了句：“妈，村中人说我是野种，没有爸爸，是不是真的？”，溪听完，先是一阵沉默，随后嚎啕大哭，张雷看着哭泣的母亲不知所措，真不知道该去怎么安慰她，只记得母亲溪说了句：“你不是野种，你是母亲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是妈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记住，爸爸得病走了”，自那以后，张雷见人就说爸爸走了，那些孩子也畏惧他屡战屡败的样子，再也不敢轻易惹他，现在的年纪想起这句话，觉得母亲真是心酸的厉害。
黎明破晓，陈大爷叫醒了还在熟睡的张雷，告诉他：“大爷年纪大了，进厂没有人要，还得去w市乡下去种西瓜，你跟随着其他同乡人，去市里找工作，以后好好上班，多存钱，打工是很苦的，如果坚持不下去了，就多想想家中的母亲”，张雷表面满口答应，内心去开始慌张了起来，其他的同乡也都有接触，可是平时没什么来往。大家在热闹的大街上各奔东西，此时张雷最迷茫，人生地不熟，看着人流涌动，往这里走几步，回头，往那里走几步，又回头，眼看时间一分一秒的流失，内心烦躁起来，来到一个商店买了瓶水，鼓起勇气问了问店主哪里能找到工作，店主看着是一位面善的中年人，他告诉张雷，坐几路公交到某街道下车，哪里有许多介绍工作的中介公司。张雷连说数次谢谢后，坐上公交车，前往目的地，下车后，倒是看到了许多写着“工作中介”的门面，但并没有什么人，这么多家，张雷也不知道哪家好，就随意走进了一家，这是个只有两个人工作的小店，其中一位带着眼镜的中年人接待了他，这位中年人个不高，体型微胖，满脸笑容，头发油光，“你好，我是白洁，你贵姓？”，张雷听完白洁的自我介绍，不禁莞尔，这像女人名字哩，“我叫张雷，想找一份能包吃包住的工作，至于是啥活，都行”，白洁说话间就将张雷浑身上下打量遍，根据多年的工作经验，迅速判断出，这是个从农村刚到城市的雏，同行口中的“三无”人员，无文化，无技能，无见识，这类人工作最好介绍，他们没有特别的要求，重点就是“包吃包住”加卖苦力，白洁说：“小兄弟，咱们这里有家印刷厂招工，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做普通工人，给别人拉货干苦力，另一个是去做印刷学徒，可以学习印刷技术，当然介绍费是不一样的。”张雷问道“这两种费用都是多少”，白洁道“普工100块就够了，学技术需要200块，我劝你考虑下技术工，虽然贵了很多，但可以实打实学习一门手艺”，这个平时满口学习技术，不愁没饭吃的人，也用农村口语“学手艺”，张雷无比纠结，是真想学技术，又怕自己没文化学不会，白白浪费钱，选择普工，又觉得怕错过机会，听着100块，200 块，脑子是嗡嗡的想，太贵了，但想着在漂在外面又不是个事，再三考虑，咬碎钢牙，掏出了200块，递给了白洁，白洁在张雷考虑时，慢悠悠的喝着茶水，一点也不着急，他抓农村人的心里很准，知道他们最终会选择什么，白洁看着张雷掏钱的过程，很淡定的把钱拿手上，随后打了个电话，告诉张雷怎么去那个厂家，然后还好心把张雷送上了公交车。
二
公交车到站， 张雷下车后又不知道该如何走下面的路，只好边走边问，这次他大胆了很多，敢拦住路人。其中一个路人告诉他，那个印刷厂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打个摩的十几分钟就可以到达，不过需要5块钱的费用，每次涉及到钱，张雷内心都会有一番斗争，用还是不用，这段路程靠走，背着这么多行李，一个小时都到不了，眼看天色渐晚，终于还是决定打摩的。其实是要花20分钟，摩的司机为了躲避交警，会选择绕路，“小兄弟，到了，这就是那个印刷厂”，“谢谢师傅，给你钱”。张雷看了一眼企业门口的保安，就准备往里走，下一秒，就被大声喊住，“你是干啥的？”，张雷有些慌张的回答：“我找工作，中介公司介绍过来的”，“那你得跟我打声招呼啊，不能直接往里走，再说这会快下班了，这么大的厂子你知道找谁？”，张雷连忙道歉，保安回室内打了一个电话后，告诉张雷可以进去了，人事部的主管，在对面大厅中等候他的。张雷环顾了四周，有平房，有高楼，很满意，觉得自己来对地方了，走进办公楼大厅，看见一位中年妇女坐在椅子上，张雷站在离她一米远的地方，“我是白洁介绍过来的，叫张雷”，“嗯，我知道，你别站在那，过来坐着，要告诉你上班的相关事宜”，张雷扭扭捏捏的坐下了，“我是人事部主管白娜，负责招工和分配岗位”，张雷挠了挠头半天憋了句“你好”。白娜把张雷的拘谨、寡言都看在眼里，对他留下一个老实巴交的印象，哥你可真会找人啊，“厂子不包吃，只包住，水电费自掏，工资是底薪、加班费构成，底薪770元，加班费一个小时3.5元，签合同有社保，试用期三个月，如果没问题，就把合同签了”，张雷听到白娜第一句不包吃时，就不知所措，脑子里全是被骗、没饭吃怎么办，哪里有心思听下面的话，回过神急忙问道：“不是说好的包吃包住，这会怎么就不包了？还得掏水电费”，白娜笑了笑，“白洁什么时候说过是包吃包住了？他只是说给你介绍到印刷厂上班，你好好想想”张雷回忆了下事前，白洁果真没有说过这里会包吃包住，一阵懊恼，都怪自己没问清楚，“至于水电费，这是自费的，费用不高，宿舍四个人平摊，公司会补助一些”，张雷默不出声，一时接受不了。白娜也不着急，给他时间考虑，十几分钟过去了，张雷开口说：“说好的包吃。。。”白娜瞬间变脸打断他的话语，“你要干就干，不干好聚好散”，张雷倔强的说：“那你把200块钱退给我。”白娜冷笑，就像看白痴一样盯着他说：“我什么时候收你200块了？搞清楚，你把钱交给了中介公司的白洁。”张雷听完，又陷入沉默中，问了句：“这里有公共电话吗？”，“有，每个宿舍都有，你买张电话卡，就可以打电话。”张雷询问完最后一个问题，还是签了合同。白娜收起合同，边转身向楼上走，边说“过会有人会带你去宿舍，明天早上来这里，我带你去印刷厂房安排工作”，不等张雷回话，白娜就已经看不到身影。
在保安的带领下，张雷住进了宿舍，在这个大城市中也算是有了一个安身之处。宿舍只有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大哥，放下行李，准备吃点东西，拿出母亲准备的鸡肉，好几天过去，已经有些臭味，怎么也吃不下，他并不是嫌弃鸡肉散发的味，而是在愁接下来要不要给陈大爷打电话，借生活费。宿舍躺着的那个大哥，看着小伙拿着鸡腿，在那发呆，忍不住打开话匣子，“小伙来这上班啊，我叫贾关辛，你了？”，“我叫张雷，刚从家里来这上班。”有了这个开端，两人就一句接着一句聊开了，贾关辛来自湖南，是这个公司的老员工，开切纸机，他最后还热心的把电话卡借给张雷，并交他怎么打电话，张雷联系上了陈大爷，只告诉他借点生活费，没有多说其它的经历。陈大爷知道他找到工作后，满心欢喜，并答应过两天就给他送生活费。晚上，贾关辛煮了点速冻水饺，喊张雷一起吃，张雷不好意思，连连拒绝，贾关辛坚持说煮多了，吃不完就会坏掉，张雷才勉强吃了一碗。夜晚，贾关辛上班，宿舍另外三个人下班，都是20多岁的年轻人，张雷并没有和他们打招呼，他身心疲惫，躺在床上过一会就打起了呼噜，休息早点，准备迎接明天的工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