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司机朋友告诉我一个真实的故事，并一再强调，这故事是从另一位司机朋友那儿听到的。

　　说的是一位老司机，说他老是因为再过三天他就要退休了。在近四十年的司机生涯中，不知您信不信，他从未出过一丁点儿事故。明天是他最后一班车，谁料想就在当天晚上，他突然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自己在明天的行程中，在一个岔道拐弯处轧死了一个身穿红衣服的女孩，那女孩的红衣服在中午灿烂的阳光下刺得他的眼好疼。

　　于是一生谨慎的老司机突然在后半夜惊醒，醒后一手掐着脖子，一手挥空乱舞，还满嘴的胡言乱语，把他的妻儿吓坏了。忙请来了神婆，又下了镇物，折腾了个把钟头，接连打几个喷嚏，病居然就好了。

　　还不到八点钟，老司机已经神经兮兮地站在了主管运输的李主任办公室门口。由于昨晚宿醉，李主任将近九点钟才摇摇晃晃赶到办公室。屁股才刚落座，就被老司机一把楸住领口提起来：“小兔崽子，你为啥现在才到，老子昨晚差点出事了，你知道不知道？”李主任哪见过这阵势，立马涨红了脸，嗫嚅道：“大，大舅——你这是怎么了？有什么话慢慢说，这是在单位，被人瞧见了多不好！”“不好个屁，想当初要不是看在老姐的面上，我涎着脸追了领导一个多月，你能有今天？如今你当官了，神气了，眼看我马上就要退休，就美其名曰弄一趟末班车让我保持晚节。这晚节我他妈的还真不要了！”

　　看到大舅越说越生气，竟然还爆起了粗口。李主任也是气得脸红脖子粗，嘴张了张却不知说什么好。是的，想当初，自己大学毕业后工作无着落，是眼前的这位大舅帮自己进了单位的门，如今已俨然成为大舅的顶头上司。可“师傅领进门，关键在个人。”他三十出头能有今天这样的成就，全凭他个人超凡的业务能力和善于上下周旋的缘故。当然本次安排出车他也有私心：大舅是整个运输队的安全标杆，开车三十多年零事故，再过三天就要退休了。由于大舅近段时间以来一直赋闲在家，他也怕别人说闲话，于是就为他量身定做了今天的这次长途任务。一来希望他能善始善终，为自己的运输生涯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也为他积累起下一步晋升的资本；二来也想叫他带带后进的年轻子弟，把他的成熟经验传递给下一代。他也考虑过大舅可能会有怨言，但万万没想到今天他会在单位上对自己发这么大的火，让自己如此难堪！

　　这时运输队里的十几名司机已陆续赶来，有几个早到的一直趴在窗口看笑话。这使李主任有些羞怒，心想：这是在单位，不同于家里，单位自有单位的规矩，否则一切就会乱了套，并危及自己的权威，于是就想打起官腔训斥大舅几句。可还未等他开腔，大舅已在此时失声痛哭起来。旁边就有人问：“老王，你哭什么？有冤尽管诉，当着外甥的面还怕难为你吗？”还有个年轻人揶揄他：“王师傅，想外甥也不至于哭出声吧，你老也太刘备了！”老王于是止住了哭声，白了那人一眼，把昨晚的梦细细陈述了一遍。

　　众人听后大笑，连李主任也忍不住笑了，都说： “什么年代了，你老人家还疑神疑鬼？做个梦，算屁事，总不能是你老人家怕这最后一趟万一出个啥事，不能功德圆满，污了你一世英名。是不是？你也忒小心眼了！”。就连旁边和他年纪相仿的刘师傅也劝道：“老王哥，几十年都过去了，难道恰恰会在这节骨眼上出问题。再说，你平常开车极小心，这最后一次了，你可要善始善终啊，画好这个句号。”

　　既然大家都这么说，车决定了是要出，李主任赌气似的非要坐上他大舅的车，说是要一探究底不可，却见他大舅嘿嘿一笑，听得他鸡皮疙瘩都出来了。车队于是在上午十点钟准时出发了，王师傅打头阵。

　　车不疾不徐，向着目的地西安方向行驶。在路过豫陕交界处一段陡峭的山路时，坐在副驾驶位的李主任看到舅舅的手在微微颤抖，这让他有些心惊，却也不好意思提醒。但随着车入陕西，路交平坦，本来阴沉郁漫的雾气此时却全开了，太阳开始明晃晃的耀眼，路也越走越敞亮。李主任紧绷的心渐渐松懈下来，还故示镇静地轻轻哼起了陕北小调。王师傅乜斜了外甥一眼，依旧表情凝重地直视着大路正前方，心无旁骛。

　　车继续沿着M国道行进，速度时快时慢，但王师傅开的异常小心。对他俩来说，这条道李主任以前也走过几回，并不陌生，王师傅更是识途老马。路两旁还是惯有的景色，山峦，梯田和楼舍不断跃入眼帘。看着这些熟悉的景色，李主任不免有些犯困，想起了六年前在西安认识的那个小妞，那小妞当年才十六七岁，特水灵，是他在洗脚城认识的，后来他就把她带到了宾馆，夜夜笙歌，一连缠绵了好几个晚上，要不是妻子和单位反复催促，他真舍不得回来呢！唉，不知那女孩如今在什么地方，嫁人了没有？“嘿嘿，那小腰细的！嘿嘿，那小乳房坚挺的！”他眯着眼发出了梦呓般的声音。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被一阵巨颤惊醒。醒来后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舅舅，只见他脸上现出一副奇怪的表情：眼睛张得大大的，面部肌肉在不停地抽搐，牙齿磕得格格直响，头上还不断有汗珠溢出，而他手中的方向盘，也像把持不住，在剧烈地抖动，口中还喃喃说道：“像，真像，就像梦中一样！……”正说着，他突然用手一指：“看——就是前面那个拐弯！啊，三年前……那个穿红衣服的女孩又来了！”李主任忙循声望去，只见前面果然有个拐弯，却并没有发现穿红衣服的人！于是就向舅舅吼道：“你——是不是疯了，穿红衣服的人呢？”却听他舅舅大叫一声：“不好，车下有人！”同时猛踩了一下刹车，紧接着咣当一声，二人头撞向了前挡风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