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来这件事已经过去整整十九年了,仍然是记忆优新,回忆起来依然觉得十分的诡异,不知道那个男孩后来怎么样了,至今都是个谜。
那是98年的事了,当内地掀起一股南下打工热潮的时候,我也未能幸免的加入了这个大军。
春节还没过完,表姐邀我和姐姐和她一块去广东打工。对于广东,早就听说那里是打工者的天堂,被内地人描述的仿佛到那里钱就跟捡的一样来的容易。当然也有不少传言说那里治安混乱,杀个人如杀只鸡那么平常。尽管各种各样的传言弥漫在四周,却也阻挡不了我们想去的决心,和对那个神秘天堂的向往。
表姐大我两岁,却已经是往返广东几次的老江湖了。所以妈妈放心的把我们托付给了她。
正月初九,我和姐姐简单收拾了几件行李,和表姐,及表姐村里另外一个大姐一块,在表姐的带领下去县城打车。
我们在候车室等了好几个小时,终于一辆大巴车缓缓驶来。原先聚集在候车室里拎着大包小包的人群一窝蜂围了上来。在每个人交了300元车票钱后,司机打开车门,一群人你挤我抗的往车上钻。第一次出远门的我,多少有点胆怯,直到人们差不多上完了,才最后一个挤进去。撒眼一看,车厢里黑压压得全是人头,不管男的女的,认识的不认识的,挤在这个有限的空间里,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空隙。无奈,我和姐姐只好暂且坐在了门口的阶梯上。待人员全部上齐坐稳,司机清点了下人数,原本54个坐位,硬生生塞了85个人进去,几乎是人挤人,人摞人。
一切就绪,司机发动引擎,正式出发,带着我们的好奇和向往以及激动的心情,一路向东南方向驶去。
那个时候还没有高速,只能走国道。
那个大巴车是个什么样的情况呢?如果按现在的标准来说,根本就是一辆报废车,车厢里也没有空调,那么多人挤在一起,空气可想而知。车门在行进中哗啦啦作响,正月还没过完,初春的天气依然寒冷,坐在门口凉风飕飕的往里钻,我和姐姐互相抱着依煨在一起取暖。
国道并不是很平坦,大巴车颠簸着向前行驶着,一路穿过湖北,通过路边的标志可以看出,渐渐的进入湖南了。
进入湖南境内后,因为春运还没过,加上大巴车严重超载,司机怕交警逮住罚款,连国道也不敢走了,在寻问了当地人之后,大车带着我们驶向了一条乡间的盘山公路。
这时几乎已经看不见一块平地了,对于从小生活在平原,没有见过大山的我们来说,一路上不住的惊叹着车窗外连绵起伏的山脉,欣赏着美不胜收的自然景观,心情那叫个激动。同时,大车行驶在婉延崎岖的盘山公路上,不免令人胆颤心惊,不停的担心着这万一司机一个不留神,掉下万丈深渊,这八十多条性命可就玩完了。
就这样司机拿着地图,一边查看着,一边向广东方向行进着。
因为路况不良加上大巴车严重超载,整个行程非常缓慢,三天也没走出湖南的大山。
第三天的夜里,大巴车在一家路边饭店稍作停顿,待司机吃饱喝足后继续前行。
坐了几天几夜的车,人们早已人困马乏疲惫不堪,在摇摇晃晃中昏昏欲睡。我和姐依旧坐在门口的阶梯上。一股股凉风顺着破旧的门缝里吹进来,冻的直打哆嗦。这时候,从后面人堆里挤过来一个男孩,到门口我们脚下的一小块空隙里靠着门站了下来。估摸着可能是在后面位置上拥挤憋屈的难受了,来这里舒展一下。我们并没有过多的去在意他的举动。
很快,我和姐抵不住困意袭来,相互依煨着睡着了。车上其他人也东倒西歪的各种奇葩姿势都有。
不知道睡了多久,恍惚中我做了个梦,梦里下雪了,天特别的冷,我睡在自家的床上,冻的直打哆嗦,这个时候,妈妈抱了一床被子给我盖在身上,感觉一下子暖和了许多,于是安然的睡熟了。
正做着美梦,忽然大巴车颠簸了一下,把我从梦中惊醒,睁开朦胧的双眼,迷迷糊糊的竟然忘了自己此时此刻究竟置身何处,却发现身上多了件男式上衣。通过车厢里微弱的灯光,我看到站在门口的那个男孩原来穿在身上的外套不见了,这会仅穿了件单薄的毛衣靠着门站着。
就在我迷惑间,那个男孩忽然拉开车门跳了下去。
直到此时此刻,我混沌的大脑依然没有清醒,也没觉得男孩的举动有什么不妥。直到过了约摸半小时后,头脑逐渐清醒,这才明白自己这是坐在一辆正在行驶中的汽车上。这才回忆起来刚才有人跳下车并不是在做梦,是真的!这时候姐姐也清醒了,我俩互相对望了一眼,看了看披在身上的衣服,心陡地一下意识到坏了!那个男孩怎么下车了呢?于是我们慌忙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司机师傅。司机也大吃了一惊,当时他正全神贯注的驾车,根本就没有发现有人跳车。车上其他人听见我们的谈话也都没有了睡意,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其中有两个表示说那个男孩是和他们一块上的车,三天来一直坐在一起,也并没有感觉到他有什么异常。
我把那件衣服交给了司机,司机从口袋里搜出来一包东西,打开一看是一包碎土,估计是怕到了南方水土不服而带的家乡的黄土。
而这个时候,大巴车已经越走越远,也不可能再回头去找他,车上的人也渐渐恢复了平静,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大车带着我们继续缓慢的行驶着,直到第四天中午才到达目的地――广东省汕头市。
再后来我们在表姐的安排下找到了工作。面对着周围一切新鲜的事物和陌生的环境,渐渐的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只是偶尔空闲下来的时候,仍然会回忆起第一次出远门一路上的经历。其中最难忘的就是那个神秘的陌生男孩。想不通当时他为什么要给我披上那件外衣,我们素不相识,从未有过半句交谈,甚至都没看清他长什么模样。也许是善良的男孩看我冻的发抖而心生怜悯,做出的自然而然的举动,也许是其他什么原因,不得而知。可为什么他又要选择中途不顾危险纵然跳下正在行驶中的汽车呢?在跳车的那一刻他在想些什么,跳下去之后有没有后悔?那个地方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山野岭。他仅穿了件单薄的毛衣,在那漆黑寒冷的深夜里该怎么渡过?后来又会有怎么样的经历?又会遭遇些什么?成了永远也无法解开的谜。
至此,在那个寒冷的深夜里,以温暖的方式出现,又以一种令人匪夷所思的方式消失的神秘陌生男孩,就这样消失在我的生命里,如烟花般转瞬既逝。都还没来的及说声谢谢,就永远的失去了消息。
多年以来,这件事始终萦绕在我的脑海,无法得知他后来怎么样了,也只能在心里默默的祝福善良的男孩好人一生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