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还发给同学看,反馈是云里雾里,bg,bl,gl的大杂烩…
SOS,文艺风大集合,西幻+狗血故事但私设如山+学寒蝉分为故事和解析两个篇章+猎奇设定两头人最后还一劈为二分开了+鲁鲁修式结尾,冷门要素大集合,现在是自己看不下去的矫情程度了…
《亲爱的信仰》
【故事篇】
1概况
这是一片名叫斯特亚兰德的大陆,居住着人类、天阑、地鬽三个种族。
斯特亚兰德大陆的居民在生命伊始便会接受生命之树圣光的沐浴以判定资质。若圣光判定为金色。即证明此子是可塑之才,集天地精华于一身,判为天阑,居住于这片以生命之树为中心的大陆的内圈;若为银色,及证明此子资质平庸,无功亦无过,判为人类,居于中圈;若为黑色,即证明此子奸诈狠毒,易为祸一方,判为地鬽,居于外圈。
天阑生而高贵,额角印着不染不妖的莲,地鬽却如阴沟中的老鼠般存活,额角刺上天竺葵。三规则盛行最鼎盛的时期甚至有人类大量猎杀地鬽,相信能以此净化心灵,提高评价。
三族间墨守着不通婚的规则。
三族族人不被允许擅自到其他族的领地去。
不过这些都是百余年前的事了。
近百年来,人类发展迅速,天阑、地鬽数量却日益缩减。终于在距今二十年前,圆历245年发生了亚尔帝浩劫。官方记载,圆历235年,一名贱名亚尔帝的地鬽于内圈掳走一名天阑。圆历244年,该天阑诞下一子。圆历245年,因为三等级规则的破坏,生命之树震怒,降下天雷,严惩天阑的不贞、地鬽的妖邪,两族合族受到牵连,自此失去消息,进入人类时代。生命之树进入沉睡。
2相遇
圆历265年,生命之树内圈。
两名少年偷偷摸摸向前摸索。
“咔嚓”一声,其中一名棕发少年不小心踩折了脚下枯枝,断裂声撕破宁静令他惊得跳了起来。棕发少年犹豫起来,伸手拉拉前方手持佩剑的同伴:“亚特,我们回去吧。这里禁止进入的。”
亚特不耐烦地甩他一个白眼:“要回去你自己回,我可是来猎杀地鬽的。”
棕发少年小心的张望四周:“那个可能就是街上的传单乱写的,这里怎么可能有……”剩下的话全噎在了喉咙口。突然的安静让亚特有些不安的转头,询问的话还未说出口,便正对上一张脸,干干净净的一张脸。
没有眼睛鼻子嘴唇,只有过长的黑发随意披散,枯枝的阴影映在脸上更添几分诡谲。
“哐当”——佩剑掉地声。
“啊啊啊啊啊”——两位少年直冲云端的惨叫声。
“哒哒哒”——少年匆匆逃走的脚步声。
“哈哈哈哈哈”——罪魁祸首的大笑声。
那无脸怪用手在脸上抹了一下,变成了颇为俊秀的少年,有一双宜喜宜嗔的桃花目。少年的额角刺着天竺葵。他一下子蹦到两树中间用柔软的枝条织成的树网上,上下翻滚,笑个不停。末了,他欢快的向远处喊道:“罗娜,人类好好玩。”
名叫罗娜的少女依偎在失去光泽的生命之树旁,戴着白手套的手宛若抚摸情人般轻轻抚摸着曾经充满力量的树干。她的额角本该象征身份的地方只看得见外翻的血肉,狰狞可怖。她沉默的宛若一尊雕像。
少年见没有回应,不依不饶,声音甜腻的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罗娜~~”话音未落,他自己先抖了一抖。
罗娜声音毫无起伏:“第十八次了。休斯。跑到人类领地上到处散发内圈有地鬽的消息好玩么?”
休斯桃花眼水汪汪的,语气可怜巴巴的像被遗弃的小狗:“可是我无聊。”
被他的可怜可怜光波一射,罗娜想起休斯初次来到这里的雨夜,他衣衫褴褛,看起来颓丧不堪,豆大的雨珠毫不留情的想把他的脊背砸垮,他却对着她露出一个太阳般温暖的笑容。之后的日复一日,只有他们二人在这早已衰败的枯树林中生存。休斯每日捕鱼,制作树网,荡秋千,采野果,用枯叶搭积木,在泥土上画城堡,玩的不亦乐乎。无论有什么成果,他总记得留她一半,与她分享。至于原因,用他的话来说
“我们是朋友啊。”
3死亡
每日来几波历险者又被吓跑成了日常,今日也是如此,来了一个少年。
少年头戴黑色的兜帽,穿着黑色风衣,隐藏了面目,手上拿着一把破旧到生锈的剑。
树影斑驳,休斯化身无脸怪脚勾一根枯木倏地倒转朝下,却在看到少年隐藏的面目时怔住了,喃喃:“西斯……”
“噗嗤……”是剑没入血肉的声响。
一阵风刮过,吹散了枯叶,吹迷了人的视线,吹开了少年的兜帽,露出一张与休斯七八分像的脸孔来。
“哥哥。”西斯拔出剑轻声道,“这是你给我留下的。”
大朵大朵的血迹将休斯的衣服晕染至黑色,他失去血色的唇角却绽放出了一个轻柔脆弱的微笑,如同雏菊在被狂风吹散的最后一刻所张扬的美的姿态。
我治愈你,所以才伤害你。我爱你,所以才惩罚你。
【解析篇】
1罗娜的日记
我是天阑,这是我刻在灵魂深处的烙印和骄傲,是我全部的尊严和价值。
圆历230年
我坐在树下看书。天朗气清的一日,馥郁的紫丁香味,满枝粉红色花朵的荆棘的香味和在风中,仿佛能吹散心中所有的阴霾。不远处,三三两两的天阑聚在一起嬉戏打闹。我能装作不在意的看书,却不能忽略心中微微泛起的波澜般的疼痛。她们的嬉笑声传来的时刻能显得我有多么的孤独,尴尬,孤僻,不合群。
我有些无奈,天性如此冷淡,却仍渴求同伴。
前方突然出现了一阵骚乱,我抬眸望去,只见远处一个小黑点正以极快的速度接近这里,以一往无前的气势一路踢翻了小姑娘的花篮,撞翻了正在悠闲吃草的羊,冲散了围成一圈的人群,不时辅以标准的跨栏姿势越过根本不存在的障碍,上蹿下跳的如猴子般敏捷。
在她身后隐约可听见几个气喘吁吁的声音:“菲奥娜,站住。”
随着她的靠近,我渐渐看清了她的模样。那是一个拥有亚麻色长发的女孩,奔跑时风扬起她的长发,看上去像一面旗帜在飞扬。她的眼睛是漂亮的桃花眼,现在看上去更是水光潋滟,她还在不时向后挤眉弄眼做出嘲讽的表情,引得后面一阵阵喧哗声响起。她只穿着一身简单干净的白裙子,赤足奔跑,快的像一头鹿,总能掀起一阵小旋风。
那种带着叛逆的向着自由奔跑的姿态一瞬间将我震慑住了,其他人都对她不满的发出抱怨,我却在心中肃然起敬。
“刷”又是一个标准的跨栏动作,她一下子躲藏到我所倚靠的这棵树后,见我望过来,俏皮的双手合十,哀求道:“帮帮忙。”见那几个人已在视线范围内了,忙缩回头不再言语。
那些追捕的人跑到这儿,失去了目标,四处寻找着。我一下子认出了领头的那个人,是贝尔塔,一名资历很老的天阑,掌管内圈和外圈的边境线,主抓想偷偷出去溜达的天阑。
我假装看书,余光一直偷偷观察他们的动向。
他们发现了我的存在,渐渐向这里靠近。
贝尔塔站在我跟前,满脸络腮胡子,硬是想挤出一个和蔼的笑容出来结果失败的使整张脸扭曲:“罗娜啊,看到菲奥娜了吗?”
我避开他的视线,听见自己用毫无起伏的音调说:“她往北边去了。”生命之树知道,我第一次说谎,紧张的手心都是冷汗,不敢抬起手臂指明方向生怕细微的颤抖会引起他们的怀疑。
好在贝尔塔并未过多怀疑我,道谢一声后便朝北追去。
等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我视野后,我放松般的轻吁了口气,听到树后有一声和我重合的吁声。
她大大方方的从树后跳了出来,落地的金色阳光跳跃着织成了她灿烂的笑容,周围一切景物在我眼中都虚化了,我好似看到一个小太阳在燃烧,充满活力的明媚的燃烧。
我听见她说:“你够义气,我交你这个朋友了。”
圆历231年
我照例每日要去生命之树那祷颂一番以示虔诚,菲奥娜照例像一条小尾巴一样跟着我。
菲奥娜是一个特立独行的天阑,天阑中的问题儿童,大事不犯,小事不断。她似乎对内圈外的世界有一种莫名的执着,三番两次的想闯出边界线,都以被灰溜溜的提回来告终。
“我想要享受外面的世界。”每次听完贝尔塔大叔的耳提面命后她总要向我抱怨一番那说教又臭又长,然后以这句话结尾宣誓一下她的豪情壮志。
我不太能理解她的渴望与热情,在我的观念里,能成为天阑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荣耀,生命之树是我的母亲与信仰,岁月静好便是我全部的梦想。我也生不出什么离经叛道的念头来。思想稍有些出格都会使我恐惧,去生命之树那祷告能重拾心灵的宁静。
她不是我的同类。
我本以为我这样的性子又会和菲奥娜是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却不料另一条线因为那在我看来莫须有的“救命之恩”,热情的转了个弯,与我相缠绕。
无论我如何冷漠以对,她总是锲而不舍的围着我,像极了一只活泼欢快的红鸟,拥有颜色艳丽的羽毛,喳喳喳的却不会让人心生厌倦。
光明总是格外恩宠那张精致的小脸,使得阴影在其上无法逗留。
写到这里,我忽然想起了在书上看到的一句话:只要你向前迈出一步,我便会补齐余下的九十九步距离。其实我明白,开头的一步是我迈的,在我尝试人生中第一次用生命之树赋予的生命说出谎言时,我与她便不再会是两条平行线。或许是更早,在她像小鹿般向我轻快地奔来时。再早一些,那时她也许还未注意我,我的视线却总能不经意停留在她身上,在她被惩罚吊到大树上却仍露出不服输的倔强表情时,在她采了许多野果做成奇怪的果汁骗别人喝下,自己却得意偷笑时,在她小心翼翼捧起受伤的白兔为它包扎双腿时……
往昔关于她的回忆一股脑的涌来,原来生活中零星的点滴真的可以凝聚成璀璨的星河,织成人与人之间最牢固的羁绊。最美不过回忆。
菲奥娜似乎很爱吃蓝莓酱,每次看到都一副垂涎欲滴的表情,明天见到她时做一些送给她吧。
圆历232年
我们已成为很好的朋友,虽然时常在一起也只是我在静坐看书,她在旁边闹腾的欢快。
我真是想不通她的小脑瓜中哪里来的那么多稀奇古怪的念头,小小的身体里哪来那么大的能量,每日东奔西跑,拉着我到各处去探险却从不显疲惫之色。
有时候她幼稚的如五岁小儿,因为捡到掉在地上的银纽扣而高兴半天,有时候她又故作深沉,抚摸着蓝花楹对我说,这朵惹人怜爱的花朵有着在绝望中等待爱情的凄美寄寓。有时候她像一只等待投喂的小狗,眨着她漂亮的桃花眼,缠着我给她做蓝莓酱吃。
不过不管是哪种她我都很喜欢。我最喜欢她的笑。
她像一个小太阳一样那么热烈,那么温暖,闯进我被冰雪覆盖的世界,融化了坚冰。我第一次发现原来世界还能这么可爱。
小太阳啊……
我的,小太阳……
圆历233年
虽然在别人眼中菲奥娜还是一样疯癫爱玩,但在我看来,最近她有些奇怪。
以往不管什么野花野草都乱采一气,现在我居然看到她蹲在草丛中,一本正经的拿着草木百科宝鉴一个一个对照着采;以往有过多少次半夜突然跑来拉着我去唱歌、跳舞、看流萤,第二天日上三竿时仍抱着被子不肯撒手要睡觉,现在居然变得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时不时跑回家说要歇歇脚。
我并不傻,明白她现在的奇怪做法可以用我刚刚在书中看到的四个字来概括:金屋藏娇。
我虽有疑窦却不主动去询问她,菲奥娜是藏不住秘密的,很快便会向我坦白了吧。我已经看到她几次欲言又止了,这种犹疑的表情真不适合她。
果然过了几天,她犹犹豫豫的向我开口了,事情的经过也和我猜测的八九不离十。在菲奥娜又一次猛闯边境线失败后,在那附近捡到了一位受伤的少年,把他带回家包扎,让他暂居养伤。听到这里我有些疑惑,为什么这种事情让菲奥娜难以说出口?少年没有自己的居所么?为什么自己采药不去求助老天阑呢?是了,一定是一位少年离家出走想捕猎野兽证明自己结果失败受伤,不想回去也不想见其他人吧,毕竟这个时期少年的自尊心如玻璃般脆弱啊。我按照自己的理解,替她圆了这个故事的漏洞。
菲奥娜的一句话打断了我的思考,她说:“他真好,我喜欢他。”
我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句话绊倒了,我对爱情的理解仅限于书面上白纸黑字的几句话,什么“美人守不住明眸,新的恋情过不完明天”,什么“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却从未料想到它会在距离我这么近的地方真切降临。
菲奥娜带我到她的屋子里,我见到了那个少年,清风一样的少年。他的身上绑着绷带,额前长长的刘海几乎遮住眼睛。他的眼睛是克莱因蓝色,一种理想之蓝,绝对之蓝,既明净又空旷,眼神锐利凶狠,配合失去血色的脸颊,像一匹颤颤巍巍站起来瞪视敌人的小狼。
我原先的意外之情在这一刻消失了,或许正是菲奥娜才喜欢上有这样眼神的少年。
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们三个都在一起。准确的说是我与他们两个。
我原以为菲奥娜的恋情会用很久才开花结果,她却比我直率的多。不久后的某一日,我仍记得那时天光被微风吹入幽绿的、长满青苔的曲径,流苏树开了满树白花,清丽宜人。她径自对少年说:“我救了你,不要回报,只要你以身相许。”忽略她火烧般通红的脸颊的话,这确实如土匪抢亲般有气势。
少年脸颊上像是被她传染了,也染上了桃红色,他停顿了许久,才小声却坚定的说:“好。”
这两人之后一直过着新婚夫妻般的生活,平淡却充实。
少年的名字叫做亚尔帝。
写在附件里:沉浸在玫瑰般的爱情中的菲奥娜和我疏远了,好沮丧,有点生气。我几天故意不跟她说话她居然都神经大条的没发现。我现在简直像多余的第三者!菲奥娜真是对谁都能笑得那么甜蜜,与谁都能创造出温馨的回忆。看到他们两个如胶似漆的样子,偶尔心中有些丑陋的想法一闪而过,抑制不住。
圆历234年
生命之树,伟大的造物主啊,请赐予我以指引,带我冲破黑暗的迷障,找到光芒的朝圣路。
我站在生命之树下不住的祷颂着,脑内却不断回想起刚才的一幕。我之前从不知道,原来亚尔帝长长的刘海所遮住的是象征愚蠢罪恶的天竺葵印记。
我好几次都想去公布亚尔帝的罪孽身份,但是一想到菲奥娜倔强地说:“我早就知道了。”时眼底深处流溢的水光,她表情近乎脆弱的坚定,语调带着恳求:“娜娜,这是我第一次求人。我求你不要告诉别人。”时的话语,我终究还是按捺下了。
那时亚尔帝站在她身旁,表情复杂隐忍。
对于此事,我选择了隐瞒,也选择了逃避。我无法接受一个地鬽,这将打破我从小的信仰,我也无法破坏菲奥娜心目中的爱情,只能逐渐疏远她。
菲奥娜也察觉了我的态度,她来找我的次数逐渐变少,我们俩人终成陌路。
我又变成了一个人。
华丽盛大的烟花在空中走完最美的一瞬,落下后也不过是一堆灰尘。所有的东西都有保鲜期,包括友谊。这没什么的。我安慰自己说。
圆历235年
纸终是包不住火的,东窗事发了。
菲奥娜与一名地鬽共结连理在内圈引发了飓风过境般的影响,所有的天阑都愤慨不已。他们两人顷刻间沦为过街老鼠。
我只能从别人闲话八卦时得知他们的消息,刨开那些愤怒的咒骂的不齿的话语,有用的消息只有一个:由老天阑组成的裁判团会在三天内宣布对他们的处罚。
尽管有些不忍心,我还是告诉自己说,这与我无关,我和她已经不再是朋友了。
那天晚上,月凉如水,我难以入寐,便穿上外衣,出去走走。
“娜娜。”我听到了菲奥娜的轻喊。
她站在高大的月桂树丛的阴影中,眼神有些疲惫却依旧明亮,她还是那个漂亮的亚麻色头发的女孩,并没有我想象中苍白憔悴的模样。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再见。”轻的如一声叹息,说完后,她潇洒的毫不留恋的走了,我却一时万般思绪涌上心头,堵在喉咙口,什么也没说出口。
官方记载,圆历235年,一名贱名亚尔帝的地鬽于内圈掳走一名天阑。
圆历236年
我重新回到了一个人的寒冰窟中生活,我的小太阳不在了。
我并未来得及为此伤感多久,更糟的事发生了。
天阑渐渐开始怀疑我涉嫌包庇亚尔帝是地鬽的事实并且协助罪人菲奥娜、亚尔帝逃脱。我百口莫辩,被他们拘禁观察了几日,因无确切证据而被释放。
此后,我能感觉到,所有人看我的目光都发生了变化。在他们心目中,嫌疑与事实并无过大差别,若真是清白怎有嫌疑。
天阑与地鬽私奔本就是从未有过的丑闻,他们无法抓捕到罪人,便将怨气尽数发泄在我身上。
我又气愤又伤心,一颗心坠落无底深渊。
我又开始用毫不在乎粉饰外表,假装丝毫不在意别人的眼神,别人背后的议论诟骂。
其实,越像是活在自己世界中的人越是活在他人的目光中,他们纤细的神经好似情感反馈系统,能从自身蔓延出去,感知他人,于是他们把心埋藏得更深。
圆历237年
生命之树,仁慈的造物主呀,请宽恕我的罪过,我是您忠诚的信徒。
一年了,我已经整整这样生活一年了!
每个天阑对我都没有笑模样,他们故意戏弄我,严苛的挑剔我的作为,找出小瑕疵便大张旗鼓的惩罚我。我以前从未受过的鞭刑在一年内足足受了三十次,围观的天阑站满了吊着我的大树,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留下来模糊了视线,每个天阑的嘴脸都狰狞的像是怪兽裂开嘴巴笑,可怕的笑声不断刺入我的耳膜,他们的嘴里肆意喷溅着毒汁。
我听见他们咒骂我,说我玷污了天阑的高贵血统。
其余我都默默地忍受了下来,只有这个,只有这个我无法忍受!
耻辱……耻辱……
奇耻大辱!
菲奥娜,你为何要陷我于如此境地。
圆历238年
生命之树,仁慈的造物主呀,请从虚幻带领我到现实,从黑暗指引我到光明,从死亡超度我到不朽。
日复一日的挑衅让我几乎有些麻木。原本脆弱的心脏在这样的折磨中早已破裂,由中心向四周延伸出无数裂痕,最终化为齑粉。我的心经过重塑,冷硬得像铁一样。
我的心中多了一头怪兽,我能感受到它的存在。它在咆哮,在怒吼,它渴求冲破束缚跳出来撕开这些伪信徒的丑恶嘴脸,咬断他们的咽喉,啃噬他们的血肉。
我沉默的对待所有天阑,现在不是因为害怕受到惩罚,害怕言语的利剑划伤心灵,而是害怕一张口,那只怪兽便从我的嘴中冲出来。
圆历240年
我心里的怪兽在逐渐膨胀,在这布满恶意的肥沃的泥土上,吸收腐烂的养料,一丝一缕的膨胀着。我变得越来越沉默孤僻,总觉得内在有什么东西在一点一滴的腐烂崩溃。
圆历245年
我漫无目的的在到处游荡,进入了从未有天阑涉足过的森林最深处,跌跌撞撞的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一阵天旋地转后发现自己身处一间小泥屋中。我拍去身上的灰尘站了起来,看到向上蜿蜒的台阶,走上去打开生锈的大门进入一个大厅后才发现刚刚那个地方是个地下室。
我对这神秘探险一般的经历丝毫不感兴趣,刚想走出门去,看待窗外一道天雷直劈而下,其声响彻云霄,如同万马奔腾的咆哮,其势宏大磅礴,宛若神灵威严的审判。我心中一颤,一种发自心底的恐惧莫名的涌了上来,如同涨潮时的潮汐,淹没了海岸,这种恐惧感淹没了我的手脚,我的思维,我的全身,我战战兢兢,连滚带爬的跑回地下室,锁上门,捂着耳朵慢慢蹲下。
外面的雷声一直不曾停下,反而一声高于一声,如同猛兽被逼到绝境时最后的咆哮,声调凄厉震慑人心。
在我平静了一点后,才开始认真的打量这个小泥屋,真是可以用“家徒四壁”四个字来概括,只有一面墙上横亘着一个木架,上面有一本书。
我拂去书上的灰尘,翻开泛黄的书页,因为年代久远字迹都模糊了,前面只能隐约的看清楚几个词“吞噬”、“胜利”、“保佑子孙”,后面渐渐清晰了,我目光一扫,便锁定了“亚尔帝”三个字。
书中说亚尔帝不仅是姓氏,还是一个种族,地鬽中的魔族。书中用“刻薄狠毒,狡诈自私”等词将这种族淋漓尽致的痛骂了一顿,最后写到“禁止任何地鬽与天阑结合”在后面用鲜红的字体补充“禁止任何天阑与亚尔帝接触并结合,否则必生出恶魔之子,祸害天下”,鲜红的字体,仿佛饱饮鲜血一般。
我看着这本书思考许久仍是一头雾水,不知何时外面的雷声已经停了。
在我走出屋外看到世界的那一刹那,我才惊觉,我的世界早已面目全非,无法挽回。
所有的屋子似乎都灰飞烟灭了,包括地下室上面那间。或许是我地处偏僻,又在地下,我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躲过了一劫。
原本绿意盎然的森林只剩下残枝枯叶,到处可见被批为两半的树干,河流枯萎了,花朵衰颓了,小草焦黄了,动物绝迹了,到处一片死气沉沉的样子。连生命之树都失去了往日流光溢彩的辉煌。最可怕的是,一个天阑的痕迹都没有了。
是被雷劈的灰都不剩了吧,他们活该,他们活该!谁让他们那么对我!
他们真是活该!
咦,奇怪,眼睛怎么湿漉漉的,为什么要流泪?
为什么要流泪……
官方记载:圆历245年,因为三等级规则的破坏,生命之树震怒,降下天雷,严惩天阑的不贞、地鬽的妖邪,两族合族受到牵连,自此失去消息,进入人类时代。生命之树进入沉睡。
圆历250年
我已经不记得这些年是怎么生活过来的了。
在这一年里,我到处在外游历,尤其偏好去渺无人迹的深山密林中,常人难以攀爬的悬崖峭壁上,荒芜一片的戈壁沙漠中,居然也浑浑噩噩的活下来了。也是因为这样,我居然再度听到了菲奥娜的消息。
她居住在渺无人迹的深山,独自一人,带着她的孩子。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活下来的。我再次见到她的时候,她缠绵病榻,面容枯槁,显然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与我印象中光彩照人的少女判若两人。我去的时候正好赶上了她的最后。
我曾以为我会恨她,再次见到她的时候才发现,我的心好像一潭死水,再难兴起半点波澜。我甚至平静的出乎了自己的意料。
我与她相处了一会,她似乎一直生活在深山里,消息很闭塞,连两族被灭这样震动大陆的新闻都不知道。她只以为那时的天雷只有她经历,是生命之树对她的惩罚。而她能活下来是以亚尔帝的牺牲为代价的。
说完这些,她将这些年的奔波劳苦都轻描淡写的略去,只是回忆起以前只属于我们两人的快乐光阴,那时我们还只是两个单纯的少女。最后她轻轻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她的气息渐渐微弱了。
我脑中乱成一团,一时不知道如何反应才好。她的脸色突然红润起来,我知道这只是回光返照。
她用力握住了我的手:“我怎么样都好,请你照顾好我的孩子,无论他是怎样的,请照顾好他,他是个好孩子。”
我心里有些犹疑,脑中冒出五年前看的那本书中所说的“恶魔之子”,但身体最未经大脑思考先一步点了一下头。
她渐渐放松了,阖上她的双眼,喃喃的说了一句,再也没有醒来。
我听清了那句低语。
她说:
“亲爱的世界,请不要凋零。”
我心中突然冒出许多悲哀煮沸了那团死水,咕嘟咕嘟往上冒的尽是酸涩。
我把她葬在了这片山中,找了些山中的野花洒在了埋葬她的土地上。
她的孩子一直乖乖的在一张小木床上睡觉,毯子覆盖着他小小的身躯,我看不见他的模样
我走过去,慢慢的揭开毛毯,一双白白嫩嫩的小脚,笔直修长的腿,有些单薄的胸膛,孩子身上穿着普通的粗布衣服,唯一有些奇异的是这孩子的身体很宽,几乎快到同龄儿童的两倍宽。我心里思量着或许这只是个普通孩子,但当毛毯完全掀起时,自诩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我却惊得几乎尖叫出声,他的肩膀上分叉出两根脖子,每个脖子上都有一个脑袋。这孩子居然有两个头!
孩子的两张脸长的有七八分像,他们显然明白已经发生了什么,其中一个长着一双桃花眼的头在哀哀的哭着,眼睛通红,另一个头表情里有不符合他年龄的冷漠,一双黑似墨的眼睛让人好像看到了无尽深渊,他在打量着我,看的我心里直发毛。
我很有一种想掉头离去的冲动,但想到菲奥娜临终的话还是留了下来,与这个奇怪的,书上所形容的恶魔之子生活在一起。
圆历252年
在这几年的接触中,我渐渐地接受了这个孩子,也了解到,那个有双桃花眼的头叫休斯,他的额角刺着天竺葵,另一个叫西斯,他的额角倒是光洁一片。休斯的性格与她母亲很像,活泼开朗,西斯,也许更像父亲一点吧,奇怪的是我总能从他身上嗅到危险的气息。
接下来事情的发生超乎了我的预料。
如果说遇见菲奥娜是我人生中第一个转折,菲奥娜离家是我人生中第二个转折,那场天雷浩劫是我人生中第三个转折,那今年一定是我人生中第四次转折,我想,可能无论再过多久,我都不会想明白这件事到底是如何发生的。
随着天阑一族的消失,我以为我心中的那头怪兽也从此尘封,但在那个时刻,它好像第一次冲开了理性的栅栏,掌控了我的身体,肆无忌惮的将一切践踏。
我几乎忘了发生的过程,在我惊醒过来时,那个孩子倒在地上,被我从正中劈成了两半,地上,墙上,我的身上,我手中的剑上,到处都是温热的血迹,那个场景我不想过多赘述,也不想再看第二眼,我只记得我跌跌撞撞的逃走了。
我仅剩的印象,似乎有一个魔鬼在我耳边低语:“通过我,进入痛苦之城;通过我,进入永世凄苦的深坑;通过我,进入万劫不复之人群……”
圆历253年
我仿佛站在大片大片盛开在尸肉之中的妖艳的鬼花旁,鬼花层层叠叠的荆棘的根须将我裹挟缠绕,无处可逃。
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中,过去与未来都是一片黑暗。
我低下头仿佛就能看到满手血腥的样子,哪怕是世上最圣洁的泉水都洗不去我身上的罪恶。
我还剩什么?我还剩什么?
对了,我还有信仰,我至少还有生命之树这个信仰。
我决定启程,回到一切初始的地方,用我的余生守护我仅存的残骸。
在返程的路上,我在水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原本额角象征不染不妖的白莲像蘸了墨汁一般变成了黑色,看上去妖异异常,无论我怎么用水洗都洗不去。
在那一瞬间,我失控的抓起刀子,狠狠地划下……
一下,两下,很多下……
我回到生命之树身边的时候伤口已经停止流血了,只剩下外翻的皮肉,异常可怖,我看着自己的样子,却笑了。
我戴上了白色的手套,不让自己的罪孽污染生命之树的圣洁。
我的信仰。
圆历256年
有一个少年在雨夜闯了过来,他向我露出笑容,那种太阳般温暖的微笑我以为我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了。在那一刻,贫瘠的土地变得肥沃,草木在我身边疯长,太阳的光芒再度穿透云层落到大地上,连我满是疮痍的回忆似乎都变得温柔了起来,在那一刻,我心底涌现了一种近乎落泪的感动。
他说:
“我们是朋友啊。”
2西斯的日记
你放我一个人生活,我终于可以毫无愧疚的沦落。
圆历244年
我是作为一个魔鬼出生的,是亚尔帝一族百年来怨念的集合体,我拥有创造亚尔帝一族的造物主的记忆。
我知道这片大陆的黑暗,我知道这片大陆里埋藏的骸骨,我知道那个可笑的虚伪的三族分类完全是个蹩脚的谎言。
远在圆历以前,这片大陆诞生了十个造物主,至少在当时那些造物主的眼中,有十个。在他们准备创造后代的过程中,却接连失踪了。于是当时的造物主开始了互相猜忌怀疑甚至厮杀。短短几个月,造物主只剩下了两个。这时亚尔帝先祖发现了异常,怀疑有隐藏的第十一个造物主,经过与另一个造物主的协商侦查,他们发现第十一个从一开始便隐藏在一棵树中,所有失踪的造物主无一例外被他吞噬了,他借此发展壮大。亚尔帝先祖与另一位造物主联手与他展开了争斗,另一位造物主却在最后关头倒戈导致了亚尔帝一族的失败。而所谓的生命之树,是那第十一个造物主留下的精魄,以此庇护他的子民,所谓的判决,其实鉴定的是血脉,他创造了规则,将他的后代定位在天阑,放在食物链的最顶端,而那位倒戈的后代判为人类。他未能完全消灭亚尔帝,便把他的后代贬为地鬽,使他们永世如阴沟中的老鼠般苟活着。三族间墨守着不通婚的规则是因为他要保持血脉的纯洁性,所以天阑的后代永远是天阑,生命之树的作用只是一个信仰而已,一个让大陆居民心甘情愿遵守三等级规则的精神纽带。
这一年,我刚刚出生,一直没有睁开眼,活在无数怨灵的记忆中,犹如陷在肮脏的泥沼中,越是挣扎越是下沉。那时我与外界唯一的联系,便是耳边时不时听到的咿咿呀呀的声音,真吵,这么蠢的声音,是谁的?
圆历245年
我第一次看到了这个世界,惊讶于我与我所谓的哥哥血肉相连,这副蠢样子真是什么都干不了,我却又无可奈何。偏偏旁边那个头还是个不安分的主儿,吃东西像小猪一样哼哧哼哧,每日还活力四射手舞足蹈,嘴里咿咿呀呀的好像在唱唱不完的歌。如果他的情绪能算是河川,那我的心间就是一片干涸的河床。
我有所谓的父亲和所谓的母亲。父亲每次看我的目光都很复杂,至于母亲,那是个蠢女人,看不出那个所谓的爱她的男人对她的利用,每日东蹦西跳絮絮叨叨的可以和休斯组成二重唱了,活泼原来也是可以遗传的,为什么他们总是可以表现出一副生活在阳光下的嘴脸呢?哦,对了,休斯是他们取给哥哥的名字,我的名字是西斯。
我知道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在我睁眼的一刹那,生命之树就应该察觉到我了,只是在犹豫而已,毕竟他现在只剩那么点精魄,能量有限,要是想全力一击消灭地鬽一族,消灭我,少不得他自己也得挣个陷入永眠。
过了几个月,雷劫果然降临了。
不过我并不是太担心,毕竟保护我,是亚尔帝一族的责任,而亚尔帝一族,代代拥有神通,这也是这一族未被消灭的重要原因之一。
还有一点,那个爱自作聪明的第十一个造物主一定想不到,亚尔帝祖先早就在那棵树上动了手脚,最后那满含杀气的一击不仅会落在我们一族头上,也会以同样的力度血洗他们一族,哈哈哈,想起来也真是畅快。
事情果然按照我预想的进行,两族合族被灭,唯一出乎意料的是,那个所谓的父亲不光保护了我,也保护了母亲,这透支了他的能力,原本可以存活下来的他落了个被劈的形神俱灭的下场,只留下了一把破旧的剑。真蠢。
看到母亲落泪,休斯也跟着哇哇大哭起来,我一下子头疼起来。啧,真蠢。
圆历250年
那个女人也死了,我以为休斯会像上次一样哭个不停,他却只哭了一会,就把眼泪一抹,语气郑重的对我会:“别害怕,西斯,你还有我,我以后会保护你的。”
我还需要这种脆弱的生命的保护,要不是连在一起,我根本不用忍受你。我在心里冷笑两声,瞥见他认真的眼神,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那个新来照顾我们的女人好像叫罗娜。
她有点意思,也许可以利用一下。
圆历252年
恶魔最擅长的不是摧残物质,而是蛊惑人心。每个人心中都藏有一头怪兽,在特定的条件下,他会从心底最阴暗的角落里爬上来,生长壮大,最后吞噬他的宿主,使人疯魔。这个叫罗娜的女人心中的怪兽已经成型,只要在恰当的时机稍加诱导,她会变成只靠本能行事的野兽,嗜血而疯狂。我如愿与休斯分离了。我注意到那个女人的额角的白莲染黑了,因为染上了恶魔之血。
对于继承亚尔帝血统的我来说,拥有一次不死的机会,所以我才铤而走险。尽管知道会复原,但倒在冷冰冰的地上,看着自己血渐渐流光,身体一点一点冰冷下来的滋味真是一点都不好受。
我闭上眼睛静静等待着,耳畔却传来微妙的声响,我睁开眼便看到了休斯,我印象中的爱哭鬼在这么痛苦的时候居然没有哭,他用一只手,一点一点朝我爬行过来,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血痕。我警惕的望着他。他皱着眉头,表情痛苦,来到我面前。
然后抱住了我。
冰冷到麻木的皮肤因突如其来的温暖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如同倦鸟回巢,疲惫的人找到自己的安乐窝,我好像第一次听到了心脏搏动的声音,第一次意识到了我的存在,他的存在。他用含糊的,嘶哑的声音在我耳边一字一句的说:“要是能把我的命分给你多好。”
“为什么?”我含糊着挣扎着问他。
“因为你是我的弟弟啊,至少希望你能活的好好的。”
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我以为我是亚尔帝先祖,是魔鬼,是怨念的集合体……这些“我以为”让我一直与这个世界脱节,让我不是纯粹的我,而是他人的集合体,我的灵魂一直在游荡,找不到来处亦无归属。我没有身份进入这个世界。
现在却有一个笨蛋,站在黑暗中手持火把,照亮了阴湿冰冷而又黑暗的山洞,找到了我缩在角落里的麻木的灵魂。
现在我们就像两只相依相偎的困兽,彼此汲取对方的温暖而活,如同饮鸩止渴。这一刻,否定了过去,否定了未来,剥离了时光,最血腥痛苦的时刻居然成为了我一生中最美丽的瞬间。
那天,天幕透彻至空无,阳光明媚至刺目,栀子花的气味妩媚至清寂,休斯的温度源源不断的通过贴合的皮肤传递过来,使此后我所遇到的一切温暖都不算温暖。
从此以后我会活下去,作为哥哥的弟弟,而不是其他,努力的活下去。
所以,不要离开我啊,哥哥。
不要掐灭我的世界零星点点的希望的火苗,把我抛入更深的绝望深渊。
圆历253年
我和哥哥的身体终于完全恢复了,哥哥拿着父亲留下的破旧的剑决定带我出门游历,我听他的。
一开始还算顺利,但自从进入人类的领地后,我常常看到恶意浓重得如黑色的烟雾萦绕周围。他们充满恶意的原因是哥哥额角上的天竺葵。大陆的规则尽管已被淡化,但依然影响着人类,果然,没过多久,出现了一批追杀我们的人。一群不自量力的蠢货。
我不太想在哥哥面前运用那种能力,那种能力来源于亚尔帝一族的记忆,那不是我作为哥哥的弟弟的一部分。我也不太想在哥哥面前杀人,让他的心沾染血腥的阴影。
我们开始了逃亡。
圆历255年
风餐露宿的生活已经过去两年,不过能一直和哥哥两个人在一起我倒是很开心。逃亡对我来说就像游戏一样,我真正享受的是哥哥将我护在怀中的感觉,这能让我更清晰的感知我与这个世界的联系,感知我的存在。
那个手执火把的人一直站在原地啊。
直到那一天。
我在睡眠中被哥哥抛弃在一家人门口,然后被捡了回去。一起被抛弃的还有那把破旧的剑。
一个月,我花了整整一个月控制我的情绪,由一开始的暴怒到平静。在明白情况的一刹那,我就想去找到哥哥,把剑刺进他的身体里,让他体会我的痛苦。明明我只剩你了啊。
原来,每一颗心脏都会痛,无论是人类的,还是恶魔的。
原来明明没受伤,心脏的痛楚却能通过血管传递到身上的所有角落,我的整个身体都痛得在抽搐。
渐渐平静下来之后,我几乎能猜到了哥哥的想法,无非只是希望我能好好的作为一个人类过上平静的生活,不要再到处逃亡流离。可是你可知道,你所在的地方就是天堂,失去你,我只是个被放逐的流徒,沉沦地狱里的鬼混。这种做法只是对我的一种背叛。背叛!我不需要你的假好心,我真正想要的唯一想做的只是陪在你身边啊,为什么你连这种资格都要剥夺?
我会证明你的自私的想法是错误的。
我会按照你希望的,修习伪装成为一个普通的人类,然后,杀了你。
圆历265年
我顺利买完了东西,正在返回养父养母家的路上,拒绝了卖花的小姑娘的馈赠,招呼了路边闲聊的大叔,安抚了家门口汪汪叫的小黄,礼貌的向养父养母打了个招呼,便进了房间。看到挂在墙上的剑,我的笑意变浅了许多,时机,终于到来了。
并且不用我费心去找,大街上便传满了他的消息:有地鬽在生命之树内圈出没。
将剑刺入他身体的那刹那并没有我想象中的快意,我看着他倒在地上,鲜红的血液大片大片染红了他的衣襟和土地,宛如我与他刚刚分离时一样。
我刻意忽略心脏处的疼痛,这点痛怎比得上被你抛弃的痛。
这都是你逼我的。
从此以后世间再无西斯,再无哥哥的弟弟。
微风刮过,吹开一本书的扉页,上面有清秀的笔迹:“如果一个人获得了整个世界,却失去了他的灵魂,这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3休斯的日记
每一件赏心悦目的东西背后,总有一段悲哀的隐情,连最不起眼的小花要绽放,世界也得经历阵痛。
圆历244年
我从出生起便有记忆,每日听着母亲讲大英雄的故事。母亲似乎并不擅长讲故事,翻来覆去都是大英雄冲入敌群将手中的宝剑刺入了邪恶的敌人的心脏中,然后受到万民敬仰,走上康庄光明的大路。我喜欢威风的英雄,喜欢美好的结局,喜欢这个甜蜜的故事。我的弟弟还在沉睡,小小的软软的脸,看上去乖巧的一塌糊涂,我听着这个故事,时常想象着我身着披风,手握宝剑,勇猛杀敌,保护弟弟的样子。
圆历245年
弟弟终于醒了,他真可爱,但是对我很冷淡。我努力想要逗他开心似乎都被他无视了。我被他讨厌了吗?
父亲死去了,我并不太懂得死的概念,但看到母亲哭的那么伤心,有些懵懂的明白那个人再也不会回来了,也跟着大哭起来。
圆历250年
母亲死去了。我明白再也不会有一个温柔的声音在我耳边絮叨英雄的故事,再也不会有人手把手的教我辨认各种不同的草药,再也不会有人烧好饭在家等待我……拼命忍住的眼泪就这么流了下来。
这是我最后一次哭泣。我在心中发誓。
从今以后就只剩我和弟弟两个人了,我会担负起兄长的责任,无论什么事都坚强面对。
圆历252年
我没想到我印象中冷淡却善良的罗娜会有举起屠刀的一天。
血液快速的流失,身体疼痛到麻木。
西斯一定很害怕,我得过去安慰他。这个念头让我浑浑噩噩的头脑清醒了起来,我与西斯相隔了一点距离,我忍着疼痛慢慢爬了过去。
在我的怀抱中,西斯像弱小的婴儿一样颤抖,要是能把我的命分给他多好,让他得以完整,像个正常人一样健康快乐的生活。
圆历253年
或许真的有神灵听到了我内心的祈求,我和西斯都渐渐恢复了。只是我的记忆有些缺失,忘却了母亲死后发生的事,只记得有一个人将我与西斯分离。
西斯最近很喜欢黏着我,大约是还没习惯我们的分离吧,毕竟我们以前无时无刻不在一起。
这片大陆这么大,我觉得应该带西斯出去看看外面的风景,便装备了父亲留下的剑打算上路。
圆历255年
事情出乎了我的意料。我一开始只能懵懂无知的逃亡,现在却已经获知了大陆上人类所说的三等级规则,也明白了自己被追杀的原因。在日复一日的露宿荒野,跋涉山林,躲避明枪暗箭的过程中,我看着西斯瘦弱的身躯,光洁的额角,心中内疚感越来越重,一个想法渐渐在我脑内成型。夜里,半梦半醒间,母亲讲的那个英雄的故事又在耳边响起。我终于明白原来我在现实中不是故事中的英雄,而是那个被英雄当做踏脚石一剑穿心的邪恶敌人。而每个英雄的背后都注定有一个被牺牲的敌人。也正是如此,我坚定了内心的想法。
在一天晚上,我将西斯抛弃在了一家人门口。
在此之前,我已经打探过了,这家人家庭和睦,生活小康,夫妻两人到中年,性格善良,唯一的遗憾是没有一个孩子,西斯在他们家中一定会得到很好地照顾,比跟着我吃苦,每天挣扎在死亡线上强。
我把那把剑也留给了西斯。一个原因是让他有个纪念物,不要忘却父母亲的恩情。另一个原因被我埋藏在内心深处,是我无法说出口的秘密。我有一种很准确的预感,因为我的这种做法,西斯会杀了我,我把剑留给他是因为我想死在父亲的剑下。既然无法当成轰轰烈烈的英雄,我也要理直气壮地当一回恶人,为了我亲爱的弟弟。我希望他能站在名为英雄的金色的基架上,整个世界都拜倒在他的脚下。为此,我愿意化身为一块愚拙的踏脚石,用生命捧出西斯的光明前程,将整个灵魂献祭给他。
亲爱的西斯,我的弟弟啊,无论你是否会怨恨我,我都会爱着你。
圆历256年
为了躲避追杀,我躲进了生命之树内圈。在那里我遇见了一个名叫罗娜的女子,她的身上有某种我熟悉的气息,我希望能与她成为朋友。
在生命之树内圈中,我尽情的玩乐。
当一个人意识到自己终将会死去的时候,他才能体会活着的滋味,对我来说也是如此。
圆历265年
我在罗娜不解的目光中制作了一大堆传单发到人类的城市中去,打算开启我轰轰烈烈的反派行动。没有强大的知名的敌人,哪来的英勇的成功的英雄呢?
可是我不想去杀人以获得知名度,又很笨,只能想到这种方法。
果然来了很多个人类,我做了一个恶作剧吓唬他们,他们的反应真好玩。其实我还是很喜欢人类的。有些人勤劳,有些人善良,有些人聪慧,有些人阴险,有些人美丽,有些人懒惰……多么丰富多彩的一个种族啊。但是他们都不喜欢我。他们一旦看到我额头的印记,就如同看到了深渊爬出来的恶鬼。我在他们的眼里一定很丑陋吧。
人类都不喜欢我。
在那一天,我看到一个头戴黑色兜帽。身着黑色风衣,手持一把生锈的剑的人,我的心跳开始加速了起来,我知道他来了。
我装作恶作剧凑近他,让那把迟钝的剑不偏不倚的插入我的心脏,如同故事中被英雄一剑穿心的邪恶的敌人。
眼前的光亮如潮水般退去,黑暗迅速蔓延,我知道我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
西斯,当不成你的英雄,至少能当你的踏脚石。希望你以后的生活能如同故事中的英雄一样充满鲜花与掌声,永远活在阳光下。
你要成为自己的光,自己的主人。
哥哥爱你。
【后记篇】
当你歌吟伊俄卡斯忒双重悲哀的恶斗的时候,你恳求克利俄伴着你,那时你似乎还没有什么信仰;没有信仰,为善仍有不足,假使你有信仰,那么什么阳光,或者什么烛光,替你推开那黑暗,因此你扯起你的帆,去追随那个打鱼的呢?————维吉尔《牧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