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游听后长叹一声:“也不知我那孤魂兄弟,现下如何了?”
“小猴子,你不必担心,好人自有好报,他被道教弟子救走,多半不会有危险的。”
云游蓦地想起那魔头,露出关切的神色。
“这风老头当真是不怕死,倒让我倾佩三分,也不知他是否脱险。”
清羽灵不安道:“那魔头武功高明,若是想走,谁又能拦他得住,倘若他要执意送死,那就不好说了。”
她把那魔头说成是执意送死,便于自己刺他无干,自我安慰,心里也会好受一些。
不料快书语被捆缚在一边,听了此话突然呜呜大哭起来:“还不是因为你,要是你……答应那魔头拜他为师,他也不会这么早死,都是你把……把他给害死的。”
云游有些好奇她为何这般关心这魔头,听她一说,想到自己确将真虚道长和高手之死错怪在了风老头身上,心下歉疚。
见她哭的伤心,出言安慰道:“书语姑娘,对不住,都是我的不对,只是我……我真的不想参与到这江湖纷争之中,并非对他怀有恨意。”
云游一心只想远离是非,仇恨这些自他心中从未停留过三日。对任何人和事他都仇恨不起来,似乎这世间本就不存在这种东西,只是人有了各种分别心后的产物。
然这种东西却又无时无处不在,这让他避无可避,渐渐便觉得自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生出从所未有的孤独感。
清羽灵看着快书语好奇道:“喂,你哭什么哭,又不是你家那位堡主老爹要死了。”
快书语瞪了她一眼,嗔道:“我哭我的又关你什么事?我敬佩那魔头的为人不行么?他行事坦荡,可不像那些伪君子,假仁义。”
“行事坦荡?我瞧也不见得,那魔头倘若真是光明磊落也不会这般陷害我家相公。”
顾三春和落小霜坐在一旁,将相公二字说的甚响,意在向众女子宣示主权。她一气之下本欲带了落小霜离开,但经小豆子挽留,又见落小霜颇为不舍。心想她们都还巴不得我尽快离开,就算这没良心的心中没我,那老娘为何要成全了这些野丫头?
怎么说都是霜儿妹妹和他才是青梅竹马,自小便订了娃娃亲的。
是以决意留下来帮助落小霜驱赶这些蜂蝶。
溪辞听了一脸诧异,只当云游是好朋友,却未料他早已婚配。
大小左早已知晓,二人虽对云游怀有爱慕之意,但亦自知公子对她们只止于说笑玩闹,于男女之别看得甚轻,从无非分之想。
好似他不属于这个世界,时常会冒出一些让人捉摸不透的想法,与其他男子都不相同,即神秘又让人着迷。
快书语吃惊的向顾三春看了看,不觉笑道:“你?啊哈哈……我不信,你若是霜儿妹妹我便相信。”
清羽灵一直盯着落小霜,像看雕像一般,嘻嘻一笑,不自觉的上前在她脸上用力一捏。
“这位才是霜儿妹妹,可算见到活物了。这般乖巧的模样,也怨不得小猴子会喜欢。”
其实落小霜年龄和云游相仿,只是生了张小圆脸,永远看来就是一副孩子模样。
自外相来看,谁也看不出她和清羽灵谁大谁小。
加之一个性格乖巧恬静,一个活泼精灵,清羽灵自然将她视作了小妹妹一般看待。
足见好静者长生,好动者易衰,致虚极,守静笃,乃为天之道。
落小霜脸上吃痛,被捏的大红一块,轻轻侧身,满脸好奇的望着眼前这位头上缠满绷带的古怪姑娘。
顾三春双手一护,瞪了清羽灵一眼,喝道:“他们两个青梅竹马才是一对,你们谁也别妄想。你这小妖女和霜儿妹妹完全相反,他就算不喜欢我,也绝不会喜欢你这般粗野无礼的野丫头。识趣的话就趁早离开,不要纠缠不休。”
清羽灵格笑道:“谁说性格相反就是互补?你这么说可就太也不了解小猴子了。别看他表面风流多情油嘴滑舌的讨人喜欢,实际内心古板传统,完全就是一个呆子,有时又幼稚天真的像个需要人保护的孩子。
你所喜欢的只是表面的他,呆子多无趣定然少有人喜欢,而我喜欢的是两种性格的他,霜儿妹妹应如是。”
她初时确然是为那个上窜下跳活泼好动的小猴子所吸引。然相处久了才发现,比于外相性子,还有一个更加神秘的他会时隐时现,更有魅力。
正如小猴子时常不要脸的夸耀自己说:“世人只看到我这俊美的皮囊便赞叹不已,殊不知他们却看不到我还有一个完美的灵魂,那才叫真正的美。”
显然,这灵魂似乎让清羽灵观悟到了,非是以眼睛,而是用心。
快书语心想,是了,我只是喜欢他内心的那股子书呆子气,只盼他能像在水星城一样,天真幼稚的像个孩子。
众人说话间,方桌上已摆满了酒菜,都是小豆子打回来的猎物。
小豆子提了一坛酒倒入各人碗里,一齐敬道:“众位既然都是相识的朋友,那就一起喝个痛快。”
说罢一饮而尽。
顾三春与落小霜同坐,云游与清羽灵同坐,大小左溪辞三人分立其后。
值时天色已黑,各位皆是饥肠辘辘,云游见小豆子豪爽,而他那二弟小潘安也同桌共饮。又听了这许多事,心里只想着这孤魂和那风老头的安危,早已把先前的疑虑忘的一干二净。
便即开怀畅饮,又为大小左和溪辞妹妹打饭夹菜照顾入微。
顾三春酒红上脸,豪迈道:“小豆子你放心,那帮贼人自有我们帮你料理。”
云游又盛了一碗饭菜吩咐大小左喂给捆住手脚的快书语食用。
清羽灵蓦地问道:“方才的那位夫人呢?叫她也一块来吃吧。”
小豆子笑道:“妇道人家,抛头露面的总是不好,不必理她。”
云游一凛,暗叫“糟糕”,手指伸口里,不住抠着喉咙,便欲将刚才吃的东西吐出来。
诸人一齐呆呆的看着他,不明所以。
清羽灵侧头望着云游嗤笑道:“小猴子,你干嘛呢?不舒服么?”
此时那妇人端了一大盆鸡汤出来,见了云游这番模样,打趣道:“小张仪你可真是人精,是怕我下毒么?我若是想下毒害你,你们这时哪还有命?”
说着又拿起汤勺尝了那鸡汤一口,以示清白。
云游颇为尴尬的笑了笑。
“大嫂见笑了,江湖险恶不得不防。”
而后为了表歉意,又分向众人打了碗鸡汤,见那小潘安亦是毫无顾忌,便放下了戒心吃喝起来。
那妇人站在一旁,眼见众人吃的差不多,抿嘴笑道:“你小张仪的命可是精贵的紧,我又怎舍得将你弄死呢?”
云游边吃边笑道:“大家都是一条命,又有什么贵贱之分?难道我的肉更香,卖的价更高么?”
那妇人掩口笑道:“命自都是一条,然肉价却各不相同,要不也不会有人挂羊头卖狗肉了。”
云游点头应道:“大嫂言之有理,只是不知小张仪这肉比之羊狗如何?”
妇人被她逗得哈哈一笑:“羊狗之肉又岂能和小张仪相比,你这自贱的比法倒是新鲜有趣。”
“羊狗之肉尚可做食之用,我这肉身腐烂入土,比之羊狗不如,还得多费木材打制棺椁,实乃废物之极。”
云游兀自想到:万物并作,吾以观复,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
不觉欣然,万物皆不离归根复命,如此也与羊狗无异了。
那妇人双手抱胸,看着众人眼神迷离昏昏欲睡,得意笑道:“你这肉身有人出价十万两白银,这可比羊狗之肉精贵万倍,又怎能说是废物之极呢。”
云游一凛,已觉不妙。
“十万两?不知却要来何用?”
忽听得“扑通”一阵乱响,众人一个个自桌边倒下,碗筷饭菜被带翻在地。
小豆子伏在桌上,指着那妇人叫道:“若梅,你……你做了什么手脚?”
云游顿觉四肢酥麻,浑身无力,头脑虽是清醒,身子却不听使唤,微微一偏也倒在了地上。
清羽灵看了看,而后也跟着躺在了云游身边。
那叫若梅的妇人踱步到云游身前,用脚狠踢了云游几下,放声笑道:“这即融即化的惊思雪种果然好用。只此一小粒,十万两白银便轻松到手,哈哈……”
“你……好不要脸,丧伦败德不说,现下又要贪图富贵,陷害兄弟朋友?”
顾三春倒在一边怒骂道。
“你刚才明明自己也喝了,为何却平安无事?”
云游中招,到死不明。
若梅盈盈笑道:“笨蛋,惊思雪种,当然是两味药材,单吃一味是大补之药,合在一起便是毒了。”
云游恍然,难怪诸人吃了饭菜无事,一喝完汤便发作。
那小潘安躺在地上,嘿嘿笑道:“夫人,我这诱饵可还行?”
若梅白了他一眼,嗔道:“呸,你当是毒药么?若是毒药你也敢喝,我倒敬你是条汉子。”
小潘安邪魅笑道:“夫人,你偷的可不是汉子么?”
若梅吃吃一笑,啐了他一口。
“现在敢作敢当了,刚才也不知是谁那般胆小如鼠。”
“夫人倾国倾城之貌,能得夫人垂青,舍了小命也是值得的。”
二人公然在众人之前打情骂俏,一旁的顾三春最先骂道:“好一对奸夫淫妇,我早该将你们拆穿的。若不是顾着小豆子的脸面,何以会让你们得逞。”
小豆子愣了半晌,浑身发颤,苦于动不了身,悲苦道:“你们……你们果然,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我?”
“啊哈哈……书呆子,这会你看清了什么叫恶毒女子了么?”
捆缚一边的快书语瞧着好戏,幸灾乐祸的大笑起来。
云游这当儿哪还理会她的言语,只听那小潘安笑道:“大哥,我早劝你没那个金刚钻别揽这瓷器活。大嫂是块美玉,你消受不起,非是不听。
哎,有些东西只适合看看玩玩就好,带回家养着也得先掂量一下自己家底。骗得了一时,可瞒不了一辈子,有钱人的东西咱还是少碰为妙。”
小豆子恶狠狠的瞪视着他,气急道:“待老子手脚一活,第一个便宰了你这小白脸。”
云游躺在地上,望着清羽灵大是心安道:“非也非也,你说夫人是块美玉,一但沾上了金钱的俗臭味,那也是掉入过粪坑的美玉,再美的玉也始终带有一股臭味。
既有臭味自也说不得什么美了,顶多叫臭美而已。”
清羽灵躺在地上,望着云游格格一笑。
若梅一听,狠踹了他一脚,冷笑道:“人言小张仪口舌如剑,我瞧这十万两多半有九万九千两是要买你这张口舌的。只不知他们是要活的还是死的?”
她一面说一面自怀中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走向云游。
云游一惊,慌道:“大嫂别闹,活的活的,自然是活的值钱。”
若梅哼了一声,冷笑道:“我还以为这世上真有不怕死之人,不想你也是这般没出息,你刚才叫我什么来着?”
云游心念电转,扭头向小豆子低声问道:“大哥,你恨不恨这小白脸?要不要杀他泄愤?顾不顾手足之情?”
小豆子一怔,心想我们自身都难保,你还有空来说笑话。
但一提起这小白脸,恼怒之意大起,不禁破口大骂道:“老子恨不得将这小白脸大卸八块。去他娘的兄弟手足之情,老子先剁了他的手足。”
小豆子义愤填膺,身子滑到桌底,这一吼中气十足,虽是动弹不得,却也如可以立即起身动手杀人一般。
那小潘安听了不禁全身颤栗瑟瑟发抖。
若梅只道他在骂人解恨而已。
云游就着他的吼叫声,低声笑道:“大卸八块可能不成,大嫂力气不够,一刀两刀却是够的。”
小豆子白了他一眼,心道你小子胡吹什么大气?瞧你方才见了刀子的怂样,一点胆气也无,难不成你还能靠着嘴皮子杀人?
若梅见云游和他在桌底下窃窃私语,怒喝道:“你们在下面嘀咕些什么?小张仪,我问你话呢?”
云游哦了一声,嘻嘻笑道:“我方才说夫人是块美玉,美得呱呱叫的美玉。”
若梅轻轻一笑,冷道:“不是还有臭味么?现在转口未免太迟了些吧?”
小潘安脸色大变,听闻过此人曾以言语相激,闹得两位兄弟相杀断臂收场,深知他巧舌如簧,这可是有作案前科的。
他一听这小张仪撅起屁股便大感不妙,慌叫道:“夫人,切莫听这小子胡言乱语,他说的任何话都当不得真,全当是在放屁。”
若梅白了他一眼,心想这些人皆已中招,又能生出什么花样来?何况也要等着买主到了,当下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听听他有何高见。
是以嗔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孩么?用你来教我?他说的话如果是放屁,我会很稀罕闻么?”
转头又向云游问道:“小张仪,你刚才想说什么?”
那小潘安不住大叫大嚷的吵吵不停,不住骂着各种小张仪是卑鄙无耻的无赖小人。
便如要上刑一般,深恐他说出什么不利于己之言。
云游摇了摇头,沉默不语,这一招欲擒故纵的把戏将若梅胃口掉足了,转头向吵闹的小潘安怒喝道:“你给我闭嘴,再吵割了你舌头。”
小潘安一呆,有些绝望的看着他们说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