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圈里看到一个笑话:
一笑之余,有点怀念自己的作业时光。
到了我们这一代,说缺衣少餐可能有点过分,但对村镇小孩来说,没有多余的文化资源倒是真的。我少时,限于目光短浅,一些免费资源没途径知晓,没意识去获取,直接导致在村镇的学习生涯,死磕教科书,毫无课外书可言。当然,偶尔的教师参考书和作文指导还是有的,但并没多少用。
比如我就记得小学时有这样一件事。老师给了个作文题目,记第一次XXX。从没写过作文的乡村小学生,一度恐慌,不知道怎样完成。这时,村上的富二代,潇洒地掏出一本《中小学生写作范文》之类的宝典,其中刊载了一篇《记第一次坐飞机》的文章,全班同学如久旱逢甘霖,活捉大救星般,刷刷刷交了三十几篇雷同的。
作业是搞定了,但老师并没有因为我们“纯属巧合”的狡辩而停手。他毫不留情,极尽戏谑之能事地指出了我们捏个泥巴飞机都困难,坐的一定是母鸡的事实,并罚我们将该篇范文,一人抄写十遍,长长记性。
与此同时,有同学偷溜进老师办公室,发现了教师参考书这一绝世秘籍,深感惊异。当场就乡村教师的教学水平进行了不恰当的臆想,并最大范围内扩散了这种猜测,重创了老师的名誉及自尊。结果被甩了嘴巴子,严厉警告,不准再提,再议封口。
自从,唯一的两本课外书籍被禁止在学生范围内流通,课本成了孤本加爆款,人人敬畏。
当然,非主(yu)科(shu)目(wai)的课本,也可算作课外书。比如我就很喜欢劳动课书籍,不但有织毛衣、编箩筐、炒菜等实用干货,还有美人,美图,可谓我们那个年代 “美”的启蒙。
菜炒好了要看色泽,不能手抓起来就尝或者用炒勺吃一口;端菜不能将拇指戳进汤里;箩筐也有结构,也是一门艺术;毛衣有很多花样,关键要有发现美的眼睛等,都是在劳动技术课本里get到的。
可正所谓事有正反面,get到上述技能后,也应运而生了一些臭毛病。比如去别人家吃饭,总想去后厨看看,厨师是否尝了咸淡,又将尝过的剩菜丢进锅里翻炒;一个箩筐滚过来,通过它滚跑的路线和速度判断,可能是哪根枝条编得不紧,出了问题;伙伴的新毛衣,是否有异于常人的花纹等。有几次看得太过专注耐心了,自顾自地傻笑,竟让对方心下一凛。
长大后,习惯了“不干不净,吃了没病”的小餐馆,看后厨的毛病自然而然痊愈了;毛衣成了工业品;箩筐更是遍寻不见,老家仅有的几个,弃用多时,年久失修,也要报废了。
说回寒假作业。那时学习兴趣正浓厚的自己,对所有带文字的书籍都很友好,厚厚的几卷假期作业,带着新鲜的油墨香发下来,还是很兴奋的。我一般一周内搞定作业,包括作文题,论述题,能写多少写多少。可那时不兴抄作业,要不,我也可能成为班里不可或缺的人物了。
进入高中,学习成了任务,假期越放越短,好像就没有那么规整的寒暑假作业了,常常是一沓一沓的黄冈试卷、真题集等。唯一值得高兴的是终于见到了图书馆,可以阅见鲁迅和三毛。不过这也不长久,高二下学期就停了。
或许用力过度,高考结束后,课桌上成堆的题山书海,并没想扛回家。那时候父亲帮忙去收拾,面对无动于衷的我,竟心疼地说,怎么都不珍惜了,不是挺爱看书的吗?其实,我也一直无法解释。直到有一天,看到梁启超写给梁思成的一段话,豁然开朗。
思成所学太专门了,我愿意你趁毕业后一两年,分出点光阴多学些尝试,尤其是文学或人文科学之某部门,稍多用点功夫。我怕你因所学太专门,只顾把生活也弄成近于单调;太单调的生活容易厌倦,厌倦即为苦恼,乃致堕落之根源。
高中以前,读书没有压力,全在兴趣;高中以后,读书变得功利,成了竞争的手段,粗暴单调,让人终于失去了读书的兴趣。憋着一口气闯过独木桥,有很长一段时间沾沾自喜,走马观花;以至于毕业后也一样,凭着几块敲门砖应付工作。空闲时间东走走,西瞧瞧,几乎忘记了世间还有书这个朋友。
去年清明回家,听母亲讲,废弃的老房子由于大雨坍塌了些,一些旧书已经发霉了,刚清理到村边不远的垃圾沟里。说如果我还要的话,可以去看看。
沿着乡村小道蜿蜒而上,路边树木郁郁葱葱,又是一个生机勃勃的好时节。不过,看着沟渠里泛黄、撕裂、霉透的书本、作业,竟一时恍惚、悲哀。转眼一二十年过去了,那个曾经连教科书都读来甘之若饴的我哪去了?
有多久没有读过一本书?有多久没有认真地交过一次作业?又有多久成了一个没有热爱的行尸走肉?
有那么久啊。
“不在读书上附加什么意义,就是读书的全部意义”,诚然。
我希望,写作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