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有的事,后必再有;已行的事,后必再行。太阳底下并无新鲜之事。
这是所罗门国王的名言。他不是预言者,也算不上哲学家,但他看明白了重复的真相。
人类从未前进,只是更复杂地走回原点。
轮子转动,轨迹扩展,文明扩大为更庞大的回音。人们发明语言来命名痛苦,发明宗教来缓解无法命名的痛苦,再发明心理学来分析他们为何还会痛苦。
战争结束,战争开始。
生者为死者设祭,死者在生者梦中继续死去。谁也不记得是谁先拿起刀,只记得谁最后倒下。
爱情是最可笑的陈词。人们反复说着“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仿佛那就能证明这不是某种旧梦的翻版。他们彼此投递身体,交换承诺,排练所有文学和影视作品写过的台词,再一次重演“只有我们不同”的剧目。然后各自沉默。然后各自离开。
再下一个人,再来一次。连背叛都不新鲜,连沉默都充满前人的痕迹。
人们在自己写过的句子里寻找归属感,却不知道早在几百年前,一个同样孤独的人已经在泥板、羊皮纸或旧信封上,把相同的句子写完,再烧掉。
天体运行是宇宙的机械反应,社会运行是神经性的惯性。
人类不靠意志活着,人类靠模板活着。
所谓选择,所谓个性,所谓自由意志,不过是行为模式中随机波动的一种演算法。
有人向东,有人向西,但归宿总归只有三种:平庸、消失、毁灭。
“创新”只是复制的速度变快。“自由”只是被允许在既定框架内抖动。
你喊着反抗,却只是在另一个系统内提供更高质量的噪音。
你想问,那还活着干什么?
没人知道。
吃饭、争吵、寻找、激情、老去、死、然后被虫子分解。
有些人留下碑文,有些人什么也没留下。但太阳没有注意到这件事,它继续升起,继续照在另一批模仿者身上。
你以为你的感受是你的,其实那只是人类旧程序在你身体里的一次复读。你说“我爱你”,你说“我好痛苦”,你说“我怕失去自己”——你说出的一切,都已被无数死者说过,在你出生前,他们也曾以为这是独一无二的声音。
但太阳听腻了。它只是重复升起,像一台从不关机的旧机器,在无穷回路中播放同一张光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