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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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不易。我迈入60岁门槛的整个经历,都说明了这一点。它不易在为人处世,不易在给这个我们共同生活的世界贡献一些什么,不易在命运有时突然地会把人推上浪尖掀下深谷。正因为不易,我觉得才更需要知足与进取。

写自己是很难的,要么自谦过分以示清高,要么自满过头感觉良好。如我这样鼓吹知足和进取会不会受人欢迎?好在此文标题规定了只能写自己,于是我便可以讲实话。

上年纪者好怀旧,且远期记忆要好于近期记忆。我近来就常会想起许多遥远的事情。我自小生活在洪泽湖北岸黄码河畔,17岁之前从未离开过这里,我和我的很多同乡们一样,总认为生活在平原有种优越感,总认为住在这里空气好、环境好、交通方便,说话和广播里一样一样的。到了城市,我才明白我们这种优越感是多么幼稚苍白。其实我们什么都不懂,我们考虑问题只会以黄码河为点,以洪泽湖为面去思索。后来在城市读大学,我才知道了什么是普通话、什么是泗阳话,什么是中国、什么是世界。

说来难以让人信,我开始懂得一点观察,真正地开始悟到一点写作的真谛,恰恰就是在洪泽湖畔、黄码河岸生活的童年。

我家隔壁大姑家养有两只绵羊,没事的时候,我会观察绵羊的一举一动。小绵羊圆乎乎的脑袋像个蓬松的雪球,毛茸茸的垂耳软塌塌地贴着脸颊,随着脚步轻轻颤动,琥珀色的眼睛镶嵌在脸上透着温顺的光芒。它雪白卷曲的毛发好像层层卷曲的云朵披在身上,短短的尾巴总是害羞地缩在身后,活脱脱一个毛茸茸的小天使。春夏之交,大姑用一把锋利的剪刀把两只绵羊剪个光秃秃的,丑死了,我在心里恨大姑无情,为了织毛衣取暖,不顾绵羊的丑陋。

2025年的夏天,暑气沉甸甸地压下来,太阳晒得道路滚烫,树叶纹丝不动,绿得发蔫,蝉鸣似也有气无力,一声声黏在空气里,扯都扯不开。酷热让我想起小时候夏天的阳光,火辣辣到所有人感到焦躁,照在了晒化了的柏油马路上,照在了被晒得打卷的树叶上,照在了被晒得发烫的水面上。我抽空去羊圈看绵羊,这时特别感谢大姑给绵羊去了一层皮,否则绵羊会热死的。

秋天的时候,天朗气清,启明小学的运动场,我弓着腰,膝盖微微弯曲,双手纂成小拳头抵在腰侧,像一只蓄势的小豹子,连呼吸都屏住了,睫毛上还粘着点阳光。我紧皱眉头,咬紧牙关,随着裁判大喊一声“跑!”迅疾冲了出去,后脚刚离地,前脚脚掌就急着落下,胳膊前后甩的像小风车。衣角被风掀的鼓鼓的,像只展翅的小麻雀。我的心里只有一句话“绝不能输!绝不能输!一定要赢!”在我的努力下,大约几秒钟,我超过了所有的对手,终于跑到了最前面。

当我第一个冲到终点,猛地刹住了脚,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头的头发湿漉漉地粘在脑门上,汗水顺着脸颊一滴滴落下,当我忍不住笑了,心里全是跑完的痛快和得第一的自豪。

现在遇到不顺心的事情,我不是马上发脾气火冒三丈,总是想一想童年度过的日子,想起夏日里的绵羊,想起小学操场跑步的场景,多么惬意,多么美妙。这是一剂良方,确实有点儿作用,且屡试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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