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客
叶江枫跟明教特别有缘。
绿了他的是个明教,他的挚友也是个明教,阴差阳错他自己还养了一只在自家府上。
养在他府上的明教稚气还没有脱干净,一对翠绿的眼仁儿又圆又亮,颜色浅,对着漫卷的金发,像两汪浅浅的池子。
叶江枫府里活物一向是他起名字的,给笼子里玄凤起了名字叫苞米,给府里白色大犬起名字叫雪球,但出口一叫就是,小黄,小白,小黑小花,随色赋名。管他叫猫,两个小的也学着他,所以大多数人不知道他叫艾容,好色慕少艾的艾,花容月貌的容,咬文嚼字变着法地夸这猫长得好看。
再好看也得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叶溶重剑都喂到了猫脖子边儿上,一对圆溜溜的绿眼儿瞧着上边金灿的银杏叶,还要傻了吧唧往前探探。
大年初二,雪地上还残着鞭炮炸出来的红纸屑,猫抱着膝盖蹲在叶府铺张大气的大门门口。半大的孩子,缩得太小一团,也像个弃猫。被这么问,猫一句话也没说,金主把他送过来,马屁拍在马蹄子上,一面丢了叶府的脸,一面又戳了叶江枫的痛处。
老哥,就这办事,稳,服了气了,人家爱妻刚死,就给人家家里介绍姨太太,这种操作简直天下无双。
被提溜着脖颈子当脏东西往外扔,扔在雪地里头,猫完全不怕,天不怕地不怕,天生地养,从响马寨子里钻出来,钻进了温柔乡,再从温柔乡钻到茫茫的天地间。
多快活!以后要去江湖了!
就是,有点儿可怜这位苦主。
俩人痴缠恩怨被说书先生糅合了牡丹亭白蛇传西厢记带聊斋,添油加醋神乎其神煞有介事地传遍了方圆十里,手眼通天的艾容自然而然是听过的。
听说一面之缘要修许多世。若是情债如此,也只能怨将军与你穷尽这许多劫数,两厢清偿,再不相见,以免——
他正啧啧得自是难过着,这位传说中的苦主挽了个漂亮的小花娘,脸上唇脂印子是鲜艳夺目的桃红。
“......。”
少爷看他一眼,放开了怀里的漂亮小花娘,雪白的皮裘子搭在姑娘肩膀上,请她回去了。
少爷的背影在猫前面跟着,一步一个雪窝儿,往关他禁闭的那间斋里头去。一路是朱廊灰瓦,檐牙高啄。雕花的一扇扇窗,缝隙里藏着好多好多觑来的眼。
府里上下都说这猫是个邪物,迷了少爷的眼。少爷也说,但他只说是个邪物。猫儿听在耳朵里,眼皮儿也不动弹一下,少爷说话时正在煎一碗茶,梅间有雪,要拿羊毫扫下来,许多朵才能溶出一盏。滤雪水的功夫里,叶大少爷捏着一块枣泥核桃仁儿的点心,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猫儿下巴。猫对点心不甚感兴趣,闻了闻就往后缩了脖子。奈何叶江枫穷追不舍,只好屈尊降贵,啄上几口,结果一股碌爬起来,吃完了一块,又去讨第二块。叶江枫却不给了,把剩的那块据为己有,吃完了,瞄一眼杯子,“还是七分满。”
彼时他俩闹腾得欢,叶瓷带着长安端着个盒子在院门口探头探脑,小姑娘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一幅好生无辜的水灵模样,长安还是一副小小不起眼模样,四只脚丫在门坎儿上来来回回趟了几下才迈进来。
叶江枫打了猫一下,他才不情不愿缩着脖儿一个骨碌爬起来给叶瓷闪地儿。一食盒船点猫吃了一块他吃了一块,剩下的都包进了叶瓷长安的那两张小肚皮。叶江枫就端着二人送来的药碗一口口地品,黑漆漆一碗,浓墨似的保命味子,光是凑他旁边儿就能苦呛得吓人。
“这不是早上被师叔撵出去的,的。。。那个?”叶瓷吃完了才吞吞吐吐拿艾容开话头,似乎是怕他突然张嘴咬她一口似的小心翼翼,慌忙瞟一眼又看回去。
“你捧着碗药进来是为了看我拾回来的猫?”叶江枫细嚼慢咽喝了一碗药,勾着猫的下巴亲一亲,熏得他逃窜去寻些甜味儿,看的叶瓷目瞪口呆,舌头却像被猫叼走了,一个单字儿都没能蹦出来,小嘴张张闭闭几下,最后闭着眼缓了缓,说:“也好。”
叶江枫把喝的剩几滴薄薄药渍的瓷碗搁在她手心里,手背冲她扬几下,送客。
换成姐弟二人一骨碌爬起来,如蒙大赦地窜了,踏出院门又匆忙跑了回来跪一跪谢师恩。
叶江枫继续揽猫在他腿上睡觉,迷蒙中又听见他说。
叶江枫,一届红尘客,平生无多爱好,最爱逗狗招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