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米先生现在就有点苦恼,正戴着口罩拿着清洁工具清理卫生间的呕吐物。36度的夏天让雾气从口罩间隙露出,蒸腾了眼镜框内侧,刚开始干活,汗水就浸湿了胸前腋下,短袖罩在身上轰隆隆躁得慌。重磅T恤是挺好,板正,质量好,修饰身材,就是他妈热。
但米先生是一个脑子还算清楚的人,他知道长痛不如短痛,更知道这破活如果半途而废,稍后还要再干第二番,更是痛上加痛,所以他屏息凝神,手脚麻利地处理:覆盖、铲起、冲洗、消毒、喷香。飞奔回屋里,甩下手套扯掉口罩拿毛巾糊里糊涂擦擦汗,从冰箱里掏出一罐啤酒,咕咚咚灌了下去,他忽然觉得当一个酒馆小老板,就像养了一帮从嘴里排泄的狗,天天就他妈铲屎了,只是排泄物换了一个通道而已。
酒精可以催化一切,像是一把让所有事情都可以曲解套用自己幼稚价值观的万能钥匙,每个人可怜可惜可爱可恨地挟着晕红的脸颊,释放自己纯粹的真实感,虽然在清醒的朋友们看来,只是一群借酒劲发疯的丑陋躯体而已。
每个凭酒精支撑的躯体都不容易,作为一个酒鬼,米先生充分理解每一位借酒催生自我的人,三杯下肚酒劲上涌,言其平时所不言之语,行其平时所不行之事,纵情恣意寻个快活夜晚,也算好事,若是它们都不会呕吐,摔落酒杯,就更好了。
仰头栽完剩下啤酒,扬手把易拉罐扔向垃圾桶,空易拉罐在垃圾桶上沿兜了一圈又滑出掉落在外,叮铃咚隆,米先生挑了一下眉毛,呲了呲牙,然后盘卧在皮沙发上看着窗外。夏天是好的,夏天的空调更是好的,它会反复提醒并打消出门的念头,不出门就不会有发生,而无事发生,终归是好的。
他喜欢这个小酒馆里的一切,他发现自己钟情黑色金属和木头的搭配:灯泡很大的复古钨丝造型灯,是从远方带回来的;一大一小两个圆形高低错落的木质面茶几,虽然小的那张总是会躲在大圆茶几底下吃灰;软皮手感粗糙的黑色单人位沙发,无事发呆的时候他总是把自己嵌进去;还有吧台前辗转多地,初见钟情的厚实实木吧凳……
盯着灰墙发呆,这是个偏僻的厂房,面积不大层高挺高,偶然讨了个机会米先生签下长租,把酒馆开在这里,也住在这里,搭了钢结构的二层作为卧室,搁一个大床垫,整两组衣架,封了大块玻璃掏个门,把框架和楼梯刷了黑漆,楼下就是吧台和库房,厕所独立在外面的小院里,挂个帘子上书两个大字【茅房】。
这个结构挺好,除了上厕所的时候需要出门,不过作为一个曾经嗜睡的人,米先生的膀胱性能强劲,自然也就得其所哉。唯一不痛快的是寒冬腊月啤酒夜,一边是汹涌如潮的尿意,一边是大雪纷飞数九天,米先生才会面临两难的境地,念叨着自己如果属相是貔貅就好了。
发呆从来都是刚需品,毕竟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比浪费时间更加爽快,米先生总是喜欢嵌在沙发里度过下午的待营业时光,虽然这小酒馆从来也没有过所谓营业时间。
今天结束后喝杯什么呢……米先生挠了挠头,从沙发上腾起来,捡起地上的易拉罐重掷到垃圾桶里,伸了伸懒腰开始准备,眯了眯眼走到向吧台:威士忌酸吧。
厂房灰蒙蒙的外立面上,有两个设计过的白色发光字——酒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