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从春天出发,恋爱去吧。”李小树对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正站在开满蔷薇花的风雅山庄的篱笆墙边。夹杂在蔷薇花之间的牵牛花伸着喇叭似的花蕾正朝着我微笑,似乎在给我勇气去接受李小树那急切而充满期待的请求。我转过身背对着李小树,忧伤的眼神望着正在聚精会神给蔷薇花修剪枝叶的他。
他是风雅山庄的主人,酷爱蔷薇花,而我对牵牛花却情有独衷。我家园子里的牵牛花常常会爬过篱笆,缠着他心爱的蔷薇,他总是毫不犹豫地扯断牵牛花扔出篱笆墙,因此我没少跟他吵架。面对我的火冒三丈他总是耸耸肩很温柔地微笑。久而久之,习惯了他的野蛮行径我也就不再动怒。有一天当我发现,风雅山庄的篱笆墙上的蔷薇花相嵌着牵牛花,那红粉相间的默契筑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我站在自己的园子里望着他的杰作激动万分。他搓着那双粗圆的大手依然一言不发朝我笑了笑,我突然间发现我对这个男子倾慕己久,或许早已经爱上了他。可惜他已经有一位漂亮温柔,对他百依百顺的未婚妻,每当他们依偎在风雅山庄的花园里,欣赏蔷薇花盛开时那亲昵的表情,都会刺激到我。我发誓要嫁给比他更优秀更帅气,笑得比他还要甜蜜的男人。
李小树的出现填补了我内心的失落,我欣然接受了李小树的请求,我们从春天出发开始恋爱。
尽管李小树对我唯诺是从,说一不二,但在李小树身上似乎缺少一种能够激发我激情的魅力。每当我从自家的园子里经过,望见风雅山庄的篱笆墙内那忙碌的身影,眼光总会停留在他的身上发呆,尽管我已经跟李小树开始恋爱。无论怎样我都无法从他的阴影中走出来,明知道他不可能属于我,我依然做着美丽的梦,梦想着某一天他会成为李小树,与我相亲相爱,如同我的牵牛花和他的蔷薇花藤蔓相缠,至死不分离。
挣扎在情感的欲念之中,我痛不欲生。为了暂时忘却这段我与他之间还没开始就已夭折的苦恋,我决定在这个夏天背起行囊随李小树一起去远行,计划一个星期的海岛之旅。
风雅山庄和我的园子前有一条小桥,这是我们两家人出门的必经之路。李小树一早就等在小桥上,夏日里的杨柳招展着枝叶,在李小树的头顶轻拂着。当李小树看见我从园子里出来,微笑着迎了过来,接过我的行李包,很夸张地把随同他自己的行李包一起挂在胸前,伸手做了一个很绅士的“请”,逗得我笑着捶他的胸。李小树的身上挂满行李,任我在他面前撒娇。爱情正如一束绚烂的夏花温醇而奔放,在我和李小树之间悄然绽放。
我与李小树并肩站在游船的舷板上远眺,湛蓝的大海一望无际,置身于如此宽阔的大海之上,似乎这世界除了我和李小树,再无它物。我们陶醉在海浪的咆哮声中,尽情享受大自然给予我们的愉悦。不知不觉中船已靠岸,当李小树的大手牵着我离开舷板跳上海岸时,海岛的山也显得越发的葱绿,那一棵棵林立的大树,像列队的士兵,夹道欢迎我们的到来。翻过山顶,夜幕开始降临,李小树一路上拥着我,找到了预先定好的房间——木质小楼,这是坐落在海边沙滩上的一幢小别墅。细微之处透着惊喜,情调在这样的环境中悄然蔓延。
咸涩的海风拂过,给这夏夜蒙上了一层神秘与安然,温馨绽放在习习凉风中,浪漫随即而至。今晚的夜色真美,我与李小树手拉着手漫步在沙滩上。海边的涛声如流淌的音乐由远而近舒缓地飘在耳际,有一种等待有一种深藏在心里的欲望随着海涛声翻滚着……
我们爬上礁岩,天然的洞口对着皎洁的月光,远处的海面粼光点点。在这样的美丽夜晚,我们激情满怀。一轮明月,在夜色的覆盖下显出它独有的风韵,我和李小树依偎着坐在大海边听涛声,深情的眷恋伴随着奔涌而来的激情,让我们的心紧紧贴在了一起,不知不觉间东方已露鱼肚白。一抹霞光映照沙滩,浪花连续不断地涌来,温柔无比的大海此刻像一头发怒的狮子,露出了狰狞的面孔,一阵阵巨浪咆哮着冲上沙滩。
万丈柔情的大海碧波荡漾,我们背对着咆哮的大海,一路奔跑着往我们下塌的小屋而去。李小树说这间小屋就是我们的爱情堡垒,他用满含深情的目光对着我,我害羞地低下了头。
婚后,我开始了我的小说《痴女的梦》的创作,李小树总会在夜深人静时给我端上一杯咖啡,静静地陪伴在身边。当我把一夜的灵感全部释放成文字,他成了我的第一个阅读者,然后帮我打印文稿,给我修改意见。我也乐意在他的指点下完成小说的修改步骤,进而激发我更多的创作灵感。在李小树的帮助下,我的小说很快接近尾声。
李小树拿着我的文稿很深情地望着我,然后对我说:“《痴女的梦》是否可以换成《佛兰西斯卡的夏日》?”突涌上来的感动让我狠狠地亲了他一口,李小树紧拥着我回应我一个甜蜜的吻。他深知我酷爱电影《廊桥遗梦》,向往影片中女主人公浪漫而激烈的爱情,而我创作的小说也正是对纯粹爱情生活的渴望与永恒的向往。我欣然接受李小树给我的小说命名。李小树还为我设计了小说的封面,我爱不舍手。完稿后,我把小说全部打印出来装订成本,让李小树做为我的第一个读者,说不出的爱意在这个男人身上纠缠。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白雪覆盖着风雅山庄连接着我家园子的小桥桥面,桥下的水流都快停止不动了。我正在园子里整理被积雪压坏了的牵牛花藤,手机响了,传来李小树兴奋的声音:“亲爱的,你的小说上杂志了。我正在杂志社门口,你快来,我等你。”我愣住了,什么时候他竟然瞒着我,把我的小说送给了杂志社编辑部,我没来得及说话他的电话就挂了。
我踏着积雪赶往杂志社,李小树站在编辑部门口一片耀眼的白雪之中,手里拿着一本杂志在来回踱着步。他远远看见我,兴奋让他不顾一切地朝我飞跑过来。一辆大卡车迎着李小树横冲而过,我大叫着:“小心……”话音未落,眼睁睁望着李小树被车撞出十几米远,鲜血染红了白皑皑的雪地,李小树的手里还紧紧揣着那本上面有我的小说《佛兰西斯卡的夏日》的杂志。我瘫坐在地上,泪水无声地滴落在积雪之上,直到救护车呼啸而来。李小树的命保住了,他却成为了植物人,医生说如果不是奇迹出现,李小树将会这样静静地走向生命终结。
我带着李小树回家。躺着李小树的担架经过小桥,他站在风雅山庄的篱芭墙旁注视着我们。他的目光像蓝色的湖面上悠悠的乐曲,与我对视的那一刻不由让我为之心颤,惊讶抑或好奇、关爱在那个眼神中可以读出很多的词语。我移开目光随同李小树进了自家园门。
照顾李小树的同时,我依然坚持每天的小说创作。每当完成一篇小说章节,都会在第一时间坐在李小树的身边念给他听,尽管此时的李小树再也无法给我提任何的修改意见。但我和李小树在一起的时光依然过得很愉快,平凡的日子里,有他的陪伴,时间过得飞快,不经意间,我们相伴着进入了中年。
当晨曦初露,万物渐覩,我走出园子,每次总是可以看见他在风雅山庄的篱笆墙边,用那种我曾经希望看到的眼光盯着我,我已经不是年少青春浪漫时的我,我总是避让着这样的目光。
生活已经不容我像少女时代那样任性,充满幻想,人到中年的我无可奈何地卑躬屈膝,靠着仅有的稿费维持着日常开支。风雅山庄的女主人常常来我的园子里小坐,给我们带一些日用品,我很感激她的友善。然而这并不是我所需要的,我的世界缺少交流,唯有文字陪伴我度过每一个漫漫长夜。
我没有勇气弃李小树而不顾。我曾经想过,能有一位可以交心的知己朋友,像风雅山庄的他,可以给我带来生活的激情和自信。我只能默默地用眼光暗地里悄悄注视风雅山庄,注视他,正如年少时对他的痴恋。很多次我在泪光中望着他的背影,希望他是我的李小树,可以和我一起在园子里整理我钟爱的牵牛花,可以用手环抱我,给我热烈的吻。然而,他除了欣赏我家园子的牵牛花绕着篱笆墙爬过他心爱的蔷薇花藤蔓,缠绕着蔷薇花往上伸展时的妖媚之态,他的目光永远都是那么的不可捉摸。偶而的对视,触电般的神色之外,我读到的更多的是关注,除此再无任何的含义。
春暖花开的季节,我常常独自坐在园子里晒太阳,手里翻着李小树出事时还紧紧抓在手心的杂志,读着《佛兰西斯卡的夏日》,美好的回忆装满着感动与幸福。或许生活本该就是这样有滋有味,周而复始地把平凡融入每个细节。我理了理鬓角的白发,继续我的翻阅。痴女的梦随时光的流逝渐行渐远,留下的文字在阳光下组成美丽的光环,照亮一颗沧桑的心。
远处嬉戏的孩子们吹出一个个五彩斑斓的肥皂泡,随着光线的照射,五光十色的变幻着表面颜色,那飘浮在空中的绚丽的水的精灵破灭的瞬间尽显其美感。一个肥皂泡由远而近从我身边飘过去,稳稳地落在风雅山庄的篱笆墙上,撞得粉碎。孩子们又继续吹出更多更加绚烂的肥皂泡,肆无忌惮的笑声,年少的无忧无虑,春天的每一个细节都可以让人怀念,时光就这样在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回忆之中,飞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