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讲述了这个大多数人好奇而极少接触的职业。但却并不如我所想的阴森、可怖。伴着大提琴的低鸣,我反而被画面中庄严的温柔包裹,被死亡的静美震撼。不管你有没有看过这部电影,试着读一读它吧!
卖掉大提琴的那一刻,却是久违的如释重负,当然也透着隐隐的悲哀。一个人开始认同自己的自不量力时,大概是这样。一直以来坚定不移的梦想,也许根本不是梦想。
终于还是向生活妥协,两人回到乡下的老房子。这房子是大悟的父母留下的,也许应该说是母亲留下的。早年咖啡店的样子还在,只是不见那时的生气了。略一打扫,玲琅满目的各色物件,古朴浓郁的风格气韵,倒也是个安心的所在。看着美香乐此不疲,欣欣然一个玩在兴头上的孩子,他且跟着舒了一口气。
在这乡下地界,寻一份合适的工作确是渺渺无期。然而天不绝人,大悟每天捧着报纸,总算有了眉目,险些一口饭呛在嗓子里:“嗯,这里!”美香凑上来:“哦,什么?”
精心准备了一番,便急急地寻着去了。NK社,一座暗红色的旧楼,闭着门扇。推门进去,深邃的寂静,一时愣在那里。一个中年女人探身走上来,“啊,我是早上打电话来的小林。”女人略一打量他,虽有些憨厚的样子,倒也不讨厌,眉宇间总还是英武俊俏的。蹙眉疑在那里。大悟见她不言语却还亲切,再解释道:“我是看了你们登在报上的广告来的。”
“啊,你是来面试的?当初要登广告我还觉得没什么用,你知道我们这一行很难招到人的。”
大悟有些不解:“这一行?不是旅游一类的工作吗?”
“哦?你是什么都不知道就来了吗?”
她见势不对,只低头喝茶,不再言语。“嗯,社长回来了。”来人五十出头,头发已有斑白,金丝圈的镜框之后,自有一分威严。大悟忙迎上去行礼,社长饶有兴味的朝他看了一眼,引他面面而坐。大悟双手递上简历,被社长随手一接撇在桌上,身子一正只管问他,
“你能在我们这里长期坚持下去吗?”
“能,能的。”大悟一身的紧张被这轻松的问题拂去不少,连面前的面孔也可亲起来。
“录取了!你叫什么名字?”
大悟还没反应过来,顿顿地回到:“小林大悟”。
“给他印一套名片。”
“可是工作是什么呢?”
“啊?”社长拖长了嗓音,“工资还没有谈,一开始单手怎么样?”说着举了举手掌。
“是五万吗?”
“五十。”
“五十万?可以拿到那么多吗?可是工作呢,是协助旅行吗?工作是什么?”
社长抬身坐直:“入殓,就是处理遗体的工作。”
“遗体?指的是死人吗?”大悟张大了嘴巴眼睛怀疑自己的耳朵,忽然向衣兜里摸去,掏出一张报纸按在桌上,“这里明明写了是帮助旅游的。”
“哈!这里写错了!”社长取出一支笔从容的在中间加上两个红字,“是协助人们踏上最后一步,送死者走完最后一程,这样的意思。”大悟满心的疑惑都搅成愤懑,随即要向这伪善的面孔喷将出去又无从发作。
这要走要留的当口,社长冷不丁的掏出几张钞票来:“这是今天的工资。”大悟犹豫着几推不掉,只得接下。确信是被误骗而来却也不好怎样。混沌着起身要走,一抬眼却是一惊,先前看到的那雕花各异,一字排开,艺术品一样的木材,分明就是棺木。
美香见他躲躲闪闪,笑着追问,他只得说是婚丧有关的工作,美香听了一乐,“是婚礼现场吗?是在婚礼上拉大提琴吗?还是拉大提琴嘛!”
···
一早美香送他到门口,满眼喜乐,他心虚地应付过去匆匆赶去上班。第一份工作就这样来了,社长听了电话就带他上车,直奔过去。大悟一路忐忑,终于开口:“请问,我需要做什么?”“今天你看着就好了!”
“辛苦啦!辛苦啦!老太太一个人住,死了两个星期了,就交给你们了。”
社长赶着进去,大悟只得抱着箱子机械地跟进去。屋子低矮昏暗,刚一踏进腐臭味就迅速发作起来,只远远看着,大悟就一阵反胃要吐出来。“到这边来!”尸体堂皇的摆在地上,社长两大步走近蹲身下去,揭去一张裹着腐味的被褥,惊得苍蝇“嗡”地飞开,腐尸味更是四散开来,各处腐食上的爬虫也为这扰动慌慌地爬起来。大悟几次转身要走,还是全身僵直,硬着头皮强忍。“过来帮个忙。”听见社长又在叫他,才抬脚挪了几步。这几步也是极不情愿的,仿佛只有踩住的那块地是干净的,只一挪动,那腐尸烂虫,脓浆溃液就要一股脑地涌到他脚下,自上而下黏黏地将他淹没。“你拿住脚,”社长那边作势要抬,却见他迟迟不肯,咆哮起来,“好好拿着!”大悟右手慢慢靠上去,试了几试才把在脚踝处。烂苹果色的皮肤已溃的软囔囔的,却已冰凉下来,稍一握又似硬木僵直。只是那味道钻心虫噬血一般撞进鼻腔,大悟脖子一扭,俯在那里呕吐不止。
回到NK社,大悟已经失了魂魄。社长暗自叹了一口气:“这是今天的工资。你见到的第一具遗体有点……”
沿路恍惚着回去,记起儿时那家浴室,绕过去居然还在,便不顾一切冲了进去。熟悉又陌生的样子让他稍稍安慰。温热的流水不停地浇在头上,一颗香皂在手里团来团去,蹦出去好几回,毫无头绪慌乱地搓洗,生生揭下一层皮来才行。
“现在肯定能卖个好价钱的!”
“你不要再说了,只要我还活着,这浴室就得开着。”
山下嘴角一蹙还要辩驳,觉得侧旁有人看着他,扭头仔细一看,
“大悟,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告诉一声。”
大悟抱歉地笑到:“最近有些忙……”
老太太惊喜的望着他:“你是小林家的大悟?”老人家亲切起来嘘寒问暖,热情不减当年。又将她孙女轻推上前:“这位叔叔是在东京拉大提琴的!”小女孩顿时雀跃欢呼,眼里冒出光来,大悟嘴角扯出一个笑,兀自弯下腰去逗她。
好不容易应付着美香睡了,他蹑脚上了阁楼,翻出儿时的那把琴,相较此时壮年的他,这把琴小得略显滑稽。琴包里滚出一个掌心大小的石头来。这琴是父亲叫他学的,如今他却记不清那张脸了。
简单地调一调音,他搭上琴弓,缓缓地滑出曲调来。他一直倔强地怨着父亲,他开了咖啡店,却和女店员一走了之,把这地方留给他们母子。这么些年了,唯一觉得解恨的就是他忘了那张脸,却又每每努力回忆,到底是怎样一张脸,与他在夏夜的河滩上父子深情,互赠石头。
···
次日还是一早别了美香,早早出门。似乎无处可去,一片河滩摆着大大小小或圆或扁的石头,一眼的空旷叫他松垮下来,随即一坐,眼光散漫地垂着。“我到底被骗了什么?”冷风一拨一拨地掀着围巾,于他是一种快意。他再也不想回去,连那一点回忆也想抹得干干净净。可是在犹豫什么呢,这样的地方,他这样的人,他也要生活呀!失意的呆滞被一声笛鸣惊扰,“我请你去吃饭。”一抬头却是社长开门下车,像是什么心思被人看破,大悟慌忙起身,一脚踩在滚圆的石头上,倒身一个趔趄。
“你路过这里是出于偶然吗?”掩饰的质问也这样无力。
这真挚的呆拙让社长饶有兴味:“是命运。”
还没进门就听见有人叫骂,“你们就是靠死人吃饭的吗,迟到了五分钟了!”社长闭眼一忍,揭开白布是一张中年女人的面孔。社长摆开消毒水,蘸了纱布自颜面开始一一擦拭,完后褪去衣物,盖住尸体,伸手进去依次擦拭,恭谨而谦卑。全身擦拭过后,取镊子夹住纱布一边,拿住另一端包绕镊子尖端,为死者的鼻腔口腔细细清洁……
大悟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敬仰使他潜下心来。空气也跟着逝去的生命滞在此刻。一道一道地擦拭,衣袖利落地掖到身下,抻开衣物的肃穆,让窒息的灵堂缓缓抹开一道神圣来,将堂下的悲怒一一镇压,只管真下心来送这一程。这力量最成功的征服者便是大悟,他一时间心驰神往,蠢蠢欲动,完完全全将自己化身为眼前的入殓师。
临走有人跟出来,两人一回身接到深深一鞠躬的道歉,开先破口辱骂的才是死者的丈夫,终究悲大于怒,“今天是她最美的一天”,此时噙着泪眼判若两人。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