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三年后可以回家探亲。三年没见家人的战友们迫不及待地都走了。当时我正在团卫生队进修,快近年关才给假,剩下我孤身一人急急忙忙往家赶。
母亲信上说,早点晚点不要紧,要紧的是一个姑娘家在路上千万要当心,尤其要防备坏男人!!!
这三个感叹号一直紧紧跟随着我,一路上我闭紧嘴巴、目不斜视、提心吊胆、仿佛男人个个都是大灰狼,防不胜防。
总算一路平安,眼看要到家门口,再坐几小时的轮船就到家了。但必须在宁波住一夜,第二天早上才有船。
还在火车上我就担心在宁波找不到旅店,偏偏火车又晚点,到宁波天已漆黑。那年月的宁波只有几家旅店。当时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刀刚刚收回去,人们还是小心翼翼,不敢放肆,宁波还是冷冷清清、一片萧条。
我紧张地拉住一位列车阿姨问旅店怎么找。她说这么晚了恐怕旅店都客满。我呆若木鸡,两颗泪珠在眼眶里滚来滚去,我拼命忍住不让它掉下来,心里却在打鼓。妈呀,一个女孩子在陌生的城市无处夜宿,天又冷、路不熟、、、两颗泪珠再也忍不住扑簌簌掉下来。旁边座上一个男人盯着我说:“我家就在车站附近,天这么冷,你上我家住一宿吧。”
我看看他,心想你要是个阿姨就好了。一边又想兴许能找到一家旅店还有床位,哪怕在走廊里加一张床也行。
于是,一下火车我就急急忙忙地找旅店,却见“客满”两个大字像拦路虎似地挡在旅店门口。我拖着长时间坐车已经肿胀的腿,疲惫地连找了三家旅店,都是客满。这下我像只泄了气的皮球,再也蹦不起来,不争气的眼泪又扑簌簌地往下掉。
哭了一会,我想豁出去了。我不管不顾地闯进旅店,哭得更是泪流满面,拉住柜台上的阿姨说:“我是内蒙来的知青,回家探亲,明早才有船。阿姨行行好,收留我吧,哪怕给条被子,我在椅子上坐一宿也行,一样付钱。”阿姨看我哭得伤心,心软了,真的在走廊里给我加了一张床。
走廊里有赤膊的、提着裤腰的、叼着烟卷的男人走来走去。那时房间里没有卫生间,洗澡上厕都要到外面的公厕。我紧紧蒙住被子,想起离开舟山上船去内蒙军垦时的情景,是何等热闹,敲锣打鼓、豪言壮语、口号连天,全国一片红,我仿佛做梦一样。可现在,“知青”这个称号就这样无人知晓,悄无声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