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学者尚道子
这世上有两个我,一个放荡不羁爱自由,一个瞻前顾后困世俗。清早起来,便见两个魂灵在镜中交斗,一个想要披了风衣去山巅呼啸,一个却想忙着将衬衫纽扣紧到喉结,俨然是个体面规矩的人了。我想,人大约都是如此,竟不知哪一个更是真我。

茶室的老主顾们大抵习惯了角落里那伏案疾书的背影。他们哪里知道,那稿纸上纵横驰骋的,是阿尔泰山的野马,是南海不羁的风涛。偏生那握笔的手指,却又分明沾着世俗的烟火气,前日里算了柴米账,昨日里写了人情帖,今日则排了工作计划,密密麻麻,竟如镣铐般锁住了魂灵。这大约便是所谓“归顺于生活”了。
茶室老板是个精瘦老人,眼角的皱纹里藏了无数故事。他每每端来一壶新茶,并不言语,只将茶盏轻轻一推,眼神却分明穿透了我那层世俗的皮囊,直抵内里那个挣扎的灵魂。今日他忽道,“先生文字里常有山河之气,笔下却总绕回人间烟火。”我愕然抬头,他已转身拭壶去了,留我怔在当场。

雨忽然倾盆而下,茶客们纷纷挤到檐下观雨。我却看见马路对过,一少年张开双臂在雨中旋转,衣衫尽湿而不顾,笑声穿透雨幕传来。心中某个部分忽地苏醒,那个被囚禁的“我”猛烈地撞击着胸腔。待回过神来,竟已立在雨中,雨水顺着发梢流进脖颈,冰凉中带着说不出的痛快。

回座时已成落汤鸡,老人递来干毛巾,眼中闪着狡黠的光,“两个自己打完了?”我苦笑摇头,“一个像我不是我,一个是我不像我。”老人慢条斯理地擦着杯子,“你看我这茶,有的浮在上面张扬,有的沉在底下踏实,可哪一片不是真茶?水一冲,浮沉交替,才是茶之道。”

归途上,雨已歇。路灯将人影投在地上,忽长忽短,忽前忽后。我忽悟得,所谓两个我,原是一个魂灵的两面舞蹈——没有世俗的牵绊,哪来自由的珍贵,没有躯壳的拘束,何显灵魂的奔放。
生活便是如此,生容易活容易,生活不容易。您看到的我不定是哪个我,或许本该如此,感恩敬畏遇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