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开手机银行，零星的账户余额使他倒吸一口凉气，心情仿佛走进了零下五度的上海街头。才过去半个小时，五万就变成了五百，他感到一阵悲戚，想不通，真的想不通，他恍恍惚惚走出棋牌室，想到老婆知道自己输掉五万后的样子，简直是世界末日。
他觉得人生失去价值，思绪在黯然伤神中飘散，悄悄朝生命起点的方向延展出去。
“瞧我这个破名字！”
他醍醐灌顶般拍了拍自己脑袋。他父亲给他取名王定贵，希望儿子有天能大富大贵。他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老爷子真是个俗人，靠取名就能发财可还了得？细品一番，反倒察觉出些嚣张跋扈的意味，也许正因如此自己才惹来命运的捉弄。
他一不作二不休，给自己换了个新名字，王三二，虽然笔画不多，但理由充分，三乘二得六，六六大顺！改户口本是不可能了，于是他用“王三二”替换掉原来的微信名称，然后大摇大摆地再次走进棋牌室。
棋牌室的前台是一个叫大周的肥硕小伙，两人再次相见，大周的满脸横肉立马绽出一个笑。
“阿贵，你又来啦！”
他很疑惑，区区的小前台，到底哪来的钱把自己喂养得那么肥？他懒得琢磨下去，总之自己是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瓜葛，谄媚的背后是贪婪，这哪能不知道呢？刚才要不是这家伙不停在耳边怂恿，自己肯定不会去搏那个“五小龙”，也就不会赔个底掉！
他无视掉这个胖子，然后头也不回地重新杀进牌局。房间里依旧热闹，自己离开的那会时间，人数不减反增，连弥漫在空气中的二手烟也变得更加缭绕交织。
他皱眉屏气，许久终于找到个左右两边都不抽烟的位子坐下。
“呦，你还真是人穷志坚啊”
真是阴魂不散，他抬头，看见大周的大脑袋正透过朦胧的烟雾看着自己，这让他的心情差到极点。这家伙，前台不好好当，老是偷溜看人打牌。他感觉自己像是看见一颗穿透层层云雾，即将砸向地面的陨石，这股无处可逃的压迫感迫使他陷入沉思。
他犹豫片刻，最后还是决定孤注一掷，他往牌桌中央丢去五枚象征一百元的塑料筹码。发牌小妹扫视一圈牌客，嘴角露出一抹撩人的笑，从洗牌到发牌，几秒钟的工夫，就用自己的熟能生巧主宰了各位的爱恨情仇。
他盯着手中的牌，目光如炬，身体却像冰块般沉默。他努力抚平情绪，不料后者却随着事态发展变得越发汹涌。连续坐庄十五把，他彻底打破了自己的最高纪录，赢得的筹码已然堆成一座小山。
又是两张A，他忍不住了，笑声随即从高高扬起的嘴角里彻底爆发出来，直到被二手烟呛到咳嗽才逐渐停息。他摊开双手，对牌友们露出一副饕餮之徒特有的狰狞面目。
可这回耳朵并没有等来塑料筹码清脆的碰撞声，他等不及，抬头看去，满眼都是其他人焦虑不安的眼神。
“怎么？你们玩不起？”
话音刚落，他感觉有人从背后轻拍了自己肩膀两下。
“阿贵，差不多了，别玩了”
耳边再次传来大周的声音，他没回头，想再次无视掉那家伙，但心中的愤怒实在不可遏止。
“不玩？凭什么不玩？我输钱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说不玩？我现在手气好了你们说不玩了？”
“你他妈胡说八道什么？我们这是正规棋牌室，什么时候有过赌资了？”大周朝他怒喝道。
“怪不得你这家伙那么有钱，帮别人诈局诈出来的是吧？今天要是不把赢得钱给我，我就去派出所告你开赌场！”
“你......”大周脸涨的通红，却有鲠在喉似地说不出话。这时，几个身穿警服的身影出现在大周身后。
“行了，就不麻烦你亲自来我们那跑一趟了，在场的请全上车，我们送你们过去。”
赌徒们满脸愁容，站在原地静静等待被民警带离现场，只有东倒西歪的牌桌和散落一地的筹码证明房间内有过逃跑与追捕的痕迹。王三二怕极了，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输得那么彻底，果真到了末日边缘。
2024年1月15日，写于上海奉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