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孩蹲着,缩成一团,在哭。
尽管天色早已黑透,却也被小区外面的街灯,给照的灯火通明。
她一个人在哭,下班回到家的我,还未来得及走进小区,就遇见了她。
原本我已经从她的身边走过,都过了10步远,但是我还是回过了头,驻足了片刻。
一个半小时之前,我在南山软件园公交站等车,临上车之前的10分钟给于先生讲述近期我的不满、不爽和难受;
终于车子姗姗来迟,我上了车,他在远方通过网络安慰着我,向我道歉,宽慰于我。
原本我打算按照他的建议,去超市买些米蕉,来调解一下我敏感而又脆弱的神经。
但是周四的晚上,不知道车子竟然莫名堵车了7-8分钟。
一到站,大家都争先恐后的下了车,超最近的小区入口走去,
而我想着要去一期的小超市去看看,所以选择了走大路之行,
那个偶遇的小伙在车上,就坐在我的前座上,起初我还没有发现他的踪影,是车子行驶到坪山火车站的出口处,被前方堵成长龙的时候,他出声说道:“直行啊!怎么不走直行车道啊!不是从这里下高速的”。
那司机师傅一句话都没有说。
只是静静等待着前方的车辆依次开出,后来我才明白,
另一车道的确是可以直行,
但是后面高速行驶的川流不息的车辆,根本不给我们车子插队的机会,
所以司机选择留守,避免冒险,静待这个车道的正常通行。
听到他的声音,忽然发觉是他,上周六清晨在生态公园偶遇的他。
我也什么话都没说,接着微信收到了于先生发来的信息。
不知道是悲是喜,我总会阶段性的发作,把胸中郁结的不良情绪一股脑的发泄出来。
在车子上我没有哭泣,因为还没有到牵动我内心最敏感的弦;
我以为下了车买几根香蕉下肚,就能快速调整我的情绪,变成快乐、慷慨激昂的状态。
但是我还没有走到超市的门口,就遇见了那个低头蹲着哭泣的小女孩,
我蹲下来给她擦眼泪的时候,那个偶遇的小伙子已经走到了我的身边,
他一笑而过,看了我一眼,似乎也想停下来看看怎么回事。
但是几秒钟之后,他还是走远了,朝超市和小饭店的方向,估计是肚子饿了。
我本来也没有打算让偶遇的小伙子同我一起处理这件事情,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我只是好奇,才停下来,当我抬起头看到周围路过的人,都对我投向好奇的目光时,我也感到了难为情。但是我也不怕,我只想不让那个小女孩再哭泣。
我找了一圈,才在背包中找到了纸巾,还不是成包的抽纸,是卷纸,我费力的撕下一小条给那个女孩擦了擦眼泪。
她并没有抗拒,不让我擦泪,只是对我的询问不搭腔。
而坐在花坛旁边的男子,开始笑着同我说起来:“别理她”!
那男子一口湖南的口音,很多话我都听不懂;
我反复问道:“这是谁家的孩子啊”?
因为一般聚龙小区的孩子都是有家长跟着的,不会任由孩子在路边蹲着哭泣。
我正想他们家住在哪那栋楼,哪个房间的时候,那男子指着小女孩说道:“她是来姑姑家,是8栋的,今天晚上要坐火车回湖南老家,而这个孩子不愿意走”。
我大概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只见他们两个人就僵持了起来,那孩子一直在哭,我的心瞬间软下来,想到自己最近的不爽,不顺,更觉得悲伤和难过。
我柔声说道:“别哭了,我去给你买个冰淇淋,你想吃什么口味的?”
那孩子抬起头,带着泪花的给我说:“不要!”。
我才看清那小女孩,个子高高的,但是头发杂乱,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
那男子笑着给我说:“谢谢你,不用那么客气,让她再哭一会!过会就带着去火车站坐车了。”
我没有理会那男子,我只想让那个哭泣的小女孩好过一点。
于是,我飞奔似的,去了附近的小卖铺,选了2种口味的冰淇淋,一种盒装的,一种三角锥的,最后结账的时候,我还是选择了盒装的,因为盒装的冰淇淋比较好拿好放、吃着方便。
买完单,我快速的跑到小姑娘的身边,生怕他们这对父女已经离开。
那个小女孩不要这冰淇淋,我只好用透明袋子给她装起来,放到她的身前。
那男子不知何时已经打起了电话,他说:“他弄不住她,要报警了”。
没想到,他真的这样做了!
电话中,我隐约听到警察询问的声音,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那小女孩听到我的询问后,哭着向我说出了:“不想回老家,不想今晚回老家,过两天,她的姑姑会送她回家”。
我听懂了小女孩的诉求,然后将小女孩的理由向那男子说明,他还是笑着对我说:“车票已经退过一次了,扣了50块钱,不能再退了”。
想到那男子的确挺困难的,所以我想把小女孩给劝说同意,就问道:“是不是学校开学之前,要提前复习准备一下,这样入学的时候,才能快速进入状态”。
她抽噎着对我说:“过两天才去学校报道,报道后再去复习和预习都行。”
我觉得也挺有道理的,主要她还是个小孩子,提这点要求一点都不过分。
我又走过去给那坐在花坛里侧的男子说:“她不愿意走,你就退了票吧”!
那男子仿佛一下变得很气愤,高声的说:“她妈妈都不管她了!她妈妈去了浙江了,我这也没有办法,家里还有两个男孩,今晚必须走!我打也把她打走!把她扔到马路上被汽车撞死才好”!
他越说越气,感觉像是醉酒后的男子一样。
于是,我赶紧打断了他的话,说:“我帮你劝走,你不要这样!”
趁着我和小女孩聊起来的功夫,他又把电话打给了他老婆--那个小女孩的妈妈。
他刚刚在我安慰小女孩的时候还说:“给她妈妈打电话打不通,老是被拉黑”。
这次竟然打通了,电话那头传来女人的声音。
他的脾气忽然上来了,大吼大叫起来,仿佛把一下午的郁闷和不爽统统发泄到电话那头的人。
甚至一度把电话摔到地上,我有点惊呆了,想逃离这个景象。
可是想到身边蹲着的小女孩,我竟没有离去!
我怕他真的拖着那个小女孩走,害怕他把她推到马路上被奔驰的汽车撞倒。
于先生此时不停的打来电话,我不想接听,也没有心情接听,
但是当他第二次打来的时候,我还是快速的接通了,草草的说了一句:“十分钟后再找你哈,你先忙”,就挂了电话。
那个小女孩在我的询问之下,才慢慢说出:“自己十岁,接下来上小学五年级的信息。”
我忽然想到了远方的于先生的侄子,小于先生,一样的年纪,一样的年级。
一样的沉默,一样的受伤,一样的孤单脆弱和缺爱。
我的心里很难受,感觉天地间都是苍凉,生而为人真的好难,众人皆苦,这句话诚不我欺。
当那男子把手中的手机摔到地上的时候,我最担心屏幕碎了,他还要再花钱去购买新手机。
幸运的是,手机弹到了花丛中,又落到了地面上,后来当他把电话递给我接听的时候,我才看到仅仅是手机的前半段碎了屏,真正读屏幕的地方还完好无损。
谢天谢地!他不用换新手机了!
我忽然想到了我的弟弟,一个接近30岁的中年男人,
如果不是正统的大学教育,让他有份体面的工作,
不知他会不会也是同样的处理事情的态度?
同样的对自己的小女孩不耐烦,以抗议生活的百般不如意。
其实这种做法早在20年前,我就已经见识过了,而我正是那个瑟瑟发抖、瘦弱的哭泣的小女孩。
没想到,世界发展到这个地步和程度后,20年前的悲惨的一幕还会重演,
我还以为世界一片祥和美好,竟然还是有阳光找不到的地方和孩子。
那个男子一番发泄之后,我对他说:“不激动,不要这样!有话好好说!”
他也许听进去了些许,态度竟然冷静了些。
几次当他扬起手臂,用手指指向那小女孩时,呆滞的孩子立马警醒起来,躲到了我的身后。
我猜到他肯定在过去的某些时刻,没少动手揍这个可怜的手无寸铁,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
正如当年的我一样,除了会嘴硬顶嘴之外,什么都反抗不了。
10岁的孩童根本不能与成年男子的力量相抗衡,
不管是奔跑的速度也好,
还是闪躲的灵巧性也好,
所以小女孩挨打是必然的,
她的呆滞是因为心情郁闷,需求被忽略,
被自己的爸爸训斥,导致的哭泣后的疲倦;
而她的忽然闪躲是为了避免一场疾风骤雨。
我想大声的训斥那男子不要动手打人,有话好好说。
我竟然做不到,因为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竟然还有个大汉,举着个广告牌,在一旁竖直者身体看笑话。
我不怕别人的眼光,我只想这个孩子今晚能停止哭泣,能好过一些。
这是另外一个我,童年时期的我,隐藏在内心深刻的那个小小的我。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那男子对我说:“他老婆想要我接听电话”。
我有点意外,因为我和电话那头的她素味平生,她找我什么事呢?
我忐忑的接过电话,只听到她哀求的声音,那是个很美的女声,她说:“求求你,今晚不让那孩子跟他爸爸走,带孩子去8栋的孩子姑姑那里去”。她最后还提到她老公酗酒,喝醉了,老爱打人,还要自杀。
听到这些,我的心都碎了。
她又接连说,求求我,求求我,帮助那个小女孩。
我说:“你放心,我一定要把孩子送到8栋的,或者一定把孩子送到坪山火车站的,不会耽误登车的”。
她说:“你去找孩子的姑姑来”。
我说:“好”。
她还在电话那头还想给我说些什么,我都不管了,因为时间已经快到9点10分,离火车发车还有80分钟的时间。
去从聚龙小区到火车站还需要40分钟的车程,到了后,还要取票安检,进站。
时间根本不够,我把电话递给了那男子,他听到自己老婆的电话声音更加冒火了,
我说:“你有话好好说,冷静一下!我现在带着孩子去8栋,你等我10分钟,无论今晚你们走不走,我都会在9点30之前把孩子带回来,然后给你们叫辆车,不耽误你们10点半的火车”。
他不假思索的就同意了,我带着孩子飞奔的跑去8栋,
路过的行人很多,正值夜晚散步的时候,
我不管不顾的背着双肩包,
拉着那小女孩的手冲过去,
保安怎么看我这个疯女人我不管,
以往的精致妆容,得体的衣服,
和甜甜的微笑我都顾不上了,
我只想快点找到孩子的姑姑,
让她来调停这阵争端和矛盾。
那孩子竟然很信任的被我牵着,
她的步伐也极快,完全没有落后于我这个经常锻炼身体的大人,
很快我们到了8栋的楼下。
为了不耽误时间,我指着八栋楼下的两个进出口问她:“是这个门洞还是那个门洞?”
孩子果断给我指明了,原来是那个离7栋较近的门洞,我们还是一路小跑跑过去,电梯很快就来了。
我们飞快的乘坐着电梯到了1301房间。
我的心在咚咚的跳着:
我害怕错过了时间,那男子再暴跳如雷,
害怕小女孩的姑姑不再家中,
我奋力的敲着门,10秒内都没有人回应开门,
我很害怕,害怕错过,
就扭头对那个小女孩说:“是不是这家没有人呢,你知道她的电话号码么!
她们是不是出去散不散了不在家?”。
那孩子一脸无辜的对我说:“我不知道电话,在家,她们在家呢!”
终于,又过了几秒钟,有人开门了。
看年纪也不像是她姑姑,我只好冒昧的问句:“你妈妈在家么,这个小女孩你认识么?”
看到那个小女孩后,屋子里面的人才让我们进去,
我和她姑姑详细说明了情况,
希望她能够下楼一趟给她的爸爸好好聊聊,
无论是走是留,都希望不要让这个孩子哭泣了,让她今晚好过一点。
孩子趁着我和她姑姑说话的功夫,找到个小沙发就躺下,侧着身子,脸对着墙壁。她小小的蜷缩的身体又刺痛了我敏感的神经。我却什么都做不了,心中无比的沉痛。
最后在我的建议之下,她姑姑下了楼,时间已经快到9点半了。
我走的很急,她们在后面慢悠悠的跟着。
到了后,那男子说:“票退了”。
我很惊讶,想起他半个小时给我说的话,票退过一次,不能再退的话。
孩子的姑姑小声埋怨着他,他没有做声,
但是忽然又用手指,指着那小女孩说“退票花了他100多块钱,下午改签也花了他50多元”。
凶恶的脸上满是戾气,我差点说出来:“这个钱我给你行了吧!”
后来,我还是忍住,给她们告了别,匆匆回了自己的家。
筋疲力尽的我,接通了于先生的电话,就瞬间崩溃,失声痛哭,不知道是为了那个小女孩,还是为了现在孤独、寂寞无助的自己。
此处止笔!
李二姐写于 2019-8-23 上午8:52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