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时常怀想起这样一个场景:我从屋里走来,路过院子里盛开的美人蕉,凤仙,葡萄藤低垂的枝蔓拂过我的头顶,蜜蜂嗡嗡,这时日头高照,天上不见一点云,在这个略带微风的夏日中午,院门处传来外公的呼喊声“婷伢,来开门,汽水买回来啰”,我答应着,快步向前。这是我10年前在外婆家一个稀松平常的生活片段,但是却时常在我脑中回放,我知道,我始终思念着那个院子,思念着阔别已久的乡野生活。
我的童年时光大部分都是在乡下外婆家度过的,后来又被爸妈接回城市,虽然当时由于不能跟爸妈在一起,很是伤心,但是现在回想起来在乡野的那段时光成了我人生中不可多得的财富。
外婆家有一个大院子,外婆爱花,在院子里种了好多美丽又稀罕的花,梅花、百合、石榴、蔷薇、月季……在那个贫瘠的小乡村,能拥有这么多花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为了得到这些花,外婆可费了一番功夫,如果听说哪户人家得了一株美丽的花,祖母一定会不辞辛苦地上门拜访,讨上几粒种子或几株小苗,回来后再兴冲冲的种在院子里,细心呵护,我和表姐也受到了祖母的熏陶,特别爱花,春天时,我们会拿着一大把种子在院子周围播撒,表姐走在前面,我作为跟班走在后面,边走边顺手抛出一把种子。
我们一般都撒夜来香和凤仙花的种子,这两种花特别容易存活,而且花色多样。夜来香据说还有驱蚊的功效,作为爱美的小姑娘,我们也喜欢把夜来香的花朵做成耳环,放在耳窝处扣住,一步一摇,夜来香的花蕊可以从下面抽出来,长长的花蕊吊着桃红色的小花,夏日仿佛在耳畔绽放。而播种凤仙花则是为了染指甲,将凤仙花的花瓣放入石臼中,加入适量的盐,再将其捣碎,然后敷在指甲上,用麻叶包住用棉线固定,在经过漫长的等待,指甲就被染红了,效果当然不如当今的指甲油,但那是生活在资源匮乏的乡村里,女孩们对美的最大探求。现在回想起来还有一件更搞笑的事情,那就是传说中的花瓣浴,我们收集各种不同颜色和香味的鲜花,洗澡之前洒在木桶里,模仿古装剧里妃子的沐浴,哎,当时的我们真是天真又恶俗的可爱呐!
关于院子的记忆还有的就是夏夜的卧谈了,我总记得那时的月亮很明,银色的月芒斜落在竹床上,星辰铺满整片夜幕,葡萄藤架下,我们卧在竹床上,目光所及是漫天的星辰,鼻间还浮动着清新的葡萄香气,耳边则是外公外婆慢条斯理的讲话声,外公喜欢讲历史故事,伟人事迹,外婆则喜欢讲鬼怪杂谈,每回一听外婆讲故事,我们就开始捂着耳朵说:“不听,不听”,可最后听的那叫一个带劲,边听边催:“然后呢?”,最后的结果就是我们几个胆小鬼吓得晚上睡不着缩成一团,但凡谁有要睡着的趋势,就赶紧拍醒,嘟嘟囔囔的说:“我还没睡着了,你可千万别先睡了,我怕”,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些场景仿佛历历在目,可我心心念念的院子呢?几经岁月,院子也终究是变了。
前几年冬天我回了趟老家,顺便拜访了外婆家的故居,推开院子的木门,梅香瞬间扑了过来,仿佛在迎接它曾经的小友,院里却也只剩梅花了,满地的花瓣越发衬得这院子的荒凉,曾经这个院子可是一年四季都热热闹闹的,我在院子里呆呆的站了一阵,听见院门口妈妈唤我出去的声音,连忙答应着“来啦来啦”,这个场景似乎与我记忆中的画面开始重叠,然而院子已不再是那个院子,我也不再是曾经那个无忧无虑的乡野丫头了。
好多年没回去了,等到疫情结束,我一定要抽出时间去看看我记忆中那可爱的小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