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余赛赛余胜胜
简介: 上辈子参加贫富家庭互换综艺。
妹妹选择和卫衡互换,去往城市。
却在互换结束后适应不了山村生活,天天吵着要她城里的妈妈。
一向成绩优异的她更是执意辍学,出外打工。
我在卫衡家的帮助下上了大学。
妹妹却因为早早出来工作,在生活的压力下泯然众人。
后来在我和卫衡的婚礼上,妹妹用水果刀刺穿了我的脖子。
她声嘶力竭质问我。
她恨当初去互换的为什么不是我,辍学的也不是我。
再睁眼,我和妹妹都回到了互换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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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和上辈子一样。
节目组的导演和阿爸阿妈待在小西屋,足足聊了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之后,阿妈出来,手里拿了两根麦秆。
「你俩都是妮子,也别说我偏帮谁。这样,谁抽到了长秸秆,谁就去城里长见识。」
我恍惚抬起头来,就看到了坐在对面的,十二岁的妹妹余赛赛那张灰扑扑的脸。
哦,对了,我已经重生了。
可这些日子,我的记忆总被困在我二十八岁结婚那天。
困在我的婚礼上,余赛赛盛装出现,却拿着一把水果刀,抹了我的脖子那天。
早春二月,余赛赛仍穿着一件袖口露出棉絮的短袄,上面七零八落地补着各种颜色的补丁。可这张小脸还是和她长大后浓妆艳抹的一张脸重合。
我好似又看到了一双绝望的眼睛:
「余胜胜!当初该和卫衡互换,去城里生活的是你!该留在家里,和卫衡培养好感情,考入大学,嫁入豪门的是我!
「你学习不如我,长相不如我,凭什么?凭什么!」
记忆中妹妹的恨意太浓烈,以至于我看到如今尚不懂事的她也觉得刺眼——上辈子我始终想不通,我那么疼爱余赛赛,她为什么还要怨我恨我。
如今的我重生回了过去,回到她口中改变命运的关键节点。
阿妈在催着我们抽签。
我低下头去,迟迟没动,余赛赛却伸出手来,从阿妈手中拽出一根麦秸。
「阿妈!」在我伸手之前,余赛赛开了口,「阿妈,我这根是短的吧?」
「我陪在你们身边干活,让阿姐去城里吧!
「阿姐,就要去城里长见识了,你高兴吗?」
我猛然抬起头来。
不。
这辈子,和上辈子不一样了。
2
上辈子直到死,我才知道妹妹余赛赛的心里有那么多的怨气。
「明明!明明当初是你抽到了那根长麦秆!
「明明应该是你和卫衡互换人生的。
「你为什么要让我?」
《如果我能换对父母》这档综艺,是在我们十岁的时候爆火的。
火到什么程度呢?我们小村子藏在深山里,整个村落里也就两三家有电视。每次放学,我就带着余赛赛赖在大伯家看这档综艺,任凭大伯妈冷嘲热讽也不舍得走。
那时候的我们都在想着,要是我能和城里的孩子互换人生就好了。
哪怕只是一个月。
我也好想去城里看看,好想尝尝汉堡是什么味道啊。
谁也没有想到,这个愿望在我和余赛赛十二岁的时候实现了。
我们十二岁的时候,这档节目办到了第三期,还选中了我家。
节目组导演塞给我爸妈两万块钱的录制费。
这对于我们家而言,无异于天降巨款。
更何况自家孩子还能去城市生活一段时间。
要是得到城市那对夫妻的喜欢,拿到资助,就是意外之喜。
我阿爸阿妈欣然应允。
只是,爸妈一共三个孩子。弟弟还在襁褓,我和余赛赛中谁和卫衡交换,去城市里长见识,谁留在农村帮爸妈干活儿,就成了难题。
上辈子,阿妈也选择让我们抽秸秆。
余赛赛最先抽。
可是,在我亮出自己抽到的麦秸之前,她却握住了我的手:「姐姐,我还没有去过城里,我想看看大城市是什么样子。」
所以,重生的应该不止我一个。
可余赛赛应该没有看出我的重生来。
她只是一只手捏紧了麦秸:「阿姐,我知道你一直想见见城里风光,这次,我让给你。」
我想起了临死前,余赛赛对我的抱怨。
二十八岁的她,将她人生的所有失败都归咎于这次抽签。
她说,如果留在家里的是她,她就能和卫衡好好培养感情。如果留在家里的是她,那么让卫衡少年心动的也会变成她。
那样,卫衡也会像帮助我一样,说服他父母资助我,说不定还会把她带到城里生活。
卫衡也会像帮助我一样,给她补课,帮她纠正拙劣的英语口语。
那样,考上大学的会是她,保研的会是她,年纪轻轻在学术上做出成就的也会是她。
她把我所有的成功都归咎在了卫衡的身上,且认定是我抢了她的人生。
我听了这话,本来想同她解释的。
可是她显然对自己的预设坚信不疑,坚信不疑到一重生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改变上一世的决定。
想到当初喉头一凉的感觉——
「好。」我选择了尊重余赛赛的命运,「那阿姐谢谢你。」
3
和卫衡互换的人选就这么定了下来。
出发去城市前,我正收拾行李,屋门忽然被敲响——是余赛赛。
她应该是在抽签的时候穿回来的。
要么说重生的人容易暴露呢,上辈子这个年龄的她,可没有进门要先敲门的概念。
大概是仗着自己年纪小,她甚至都不屑于隐藏。
脸上是阳光与风霜带来的麦色与粗粝,可已经被她洗得干干净净……
「阿姐。」她笑着说,「反正你去城里,人家也要给你买新衣服新鞋子的。你把那件冲锋衣给我穿呗。」
冲锋衣是表姐送给我们的,她穿了几水之后就穿不下了,给我们的时候一点都没破,我一直舍不得穿。
上辈子,余赛赛也是摸了摸冲锋衣上的口袋:「阿姐,我去城里,要是穿得太差,一定会被人看不起,你能不能让让我?」
后来,她穿着光鲜亮丽的衣服回来,答应回来之后再给我穿的冲锋衣早被她扔了。
而这辈子,余赛赛又提起这件冲锋衣,我想,倒也不是因为它有多么珍贵,多么好看,只是——
余赛赛握住了我的手:
「阿姐,家里明天来客人。
「冲锋衣是咱俩唯一一件能穿着见客的衣服了。」
赛赛的手心有层薄薄的茧,可被她握住,我却感觉到了几分湿滑的意味来,像是一条阴冷的蛇。
「好啊。」我不动声色地抽出了自己的手。
余赛赛对卫衡的即将到来摩拳擦掌,她迫切地等待这个即将到来的机会,并且把翻盘的所有筹码押在了卫衡的身上。
看着她一件一件试衣服的时候,我几次张嘴,想要问她:
你就没有想过,我当初能闯出去,并不是因为卫衡?
可想了想,又把嘴闭上了。
毕竟,上辈子是余赛赛杀了我。
如今重生,她还是我的亲妹妹,我没有她杀我的证据,没办法报警,所以才将上一辈子的恩怨揭过不提。
可这并不代表,我和她冰释前嫌,还要上赶着提点她。
不会提点她,卫衡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存在。也不会提点他,之所以卫衡后来帮我说话,让他父母资助我,并不是因为日常相处出了感情。
而是因为——我算对他有救命之恩。
而那所谓的救命之恩,也不是一段什么好经历。
上辈子的后来,我也曾在网上翻到这档综艺,看了赛赛去城里之后发生的事。
上辈子,赛赛身上的冲锋衣并没有给她撑起场子。
面对西装革履的卫爸爸和年轻漂亮的卫妈妈,赛赛满脸羞涩地踩住了自己开了线的老棉布鞋。
但城里的卫妈妈很喜欢赛赛。
卫妈妈一直想要一个女孩,而贫困家庭长大的赛赛又表现得格外懂事。穿着破鞋子可怜兮兮的赛赛,一下子就赢得了她的怜惜。
赛赛在城里经历了完全不一样的一个月人生。
而我,在那个小山村里,差点经历了一场死亡。
4
余赛赛翘首等待卫衡的到来时,我坐上节目组的车,赶往机场。
我坐在飞机上,看到万米高空下车水马龙,高楼林立。
我本应该感到新奇,装作惊讶。可是,上辈子早已见怪不怪的我,装不出惊讶的模样来。
就如同站在卫家父母面前,我怎么也自卑不起来一样。
即使比之上辈子的余赛赛,此时的我更加落魄一些。
但这个未成年的躯体里,装的是早已成熟的灵魂,而不是上辈子那个只见到穿着时髦的卫衡就感觉羞涩的小女孩。
卫家妈妈是个多愁善感的女人,见到我的第一眼,她便双眼含泪,把我抱在了怀里。
「胜胜。」卫家妈妈轻轻摸着我的头,「你辛苦了,从此以后,你就叫我卫妈妈吧?」
我只是轻轻应了一声:「谢谢您,宋阿姨。」
卫家妈妈姓宋,是个很不错的女强人。
但我不愿意称她一句卫妈妈。
倒不是对她有什么芥蒂。
而是,我不想用自己的贫困和可怜来换取怜悯,从而从他们身上获得好处。
我需要用自己的实力,换取他们的正视。
我需要让他们看到我的价值。
我真正为余赛赛哀叹的,是她自始至终以为面前只有两条可以走的路。
一条是留在家里,讨好卫衡。
一条是来到城里,讨好卫衡的父母。
上一辈子,她来到城里,留在「城里爸爸妈妈」身边的路没有走通,所以这辈子,她决定抢先走我的路。
但她从来没有想过,我们都已经重生了,我们已经有了几十年的经历,增长了这么多年的见识,我们为什么还要走老路?
卫叔叔和宋阿姨带我去了商场买衣服。
像上辈子对待余赛赛一样,他们让我挑选衣服,最好多挑几套。
我想起上辈子的余赛赛。
她是怎么做的呢?
上辈子的她,满脸激动,却又硬生生克制住自己,只拿了一套秋衣和一套运动服,便不再伸手。
即使宋阿姨劝她再多拿几套。
她说:「这衣服太贵了,阿姨您挣钱也不容易,我不能拿您的东西。」
这是一个孩子,一个品格不错的孩子该有的反应。
所以,上辈子,即使余赛赛说她不用其他的新衣服,宋阿姨还是给她多买了几套。
余赛赛感动得无以复加,宋阿姨连连夸她懂事。
而此时——
我从卖衣服的架子上直接挑选了两套合身外穿的衣服、两套秋衣。
宋阿姨客气地问:「胜胜,这两套衣服够吗?我看你买的是普通款式,春天到了,阿姨给你买套小裙子好不好?」
「谢谢阿姨。」我正色道,「不过不用了,不然我走的时候还不起你钱。」
「哪里用得上你这个小朋友还钱?
「对啊,卫衡还在你家吃住呢!」
5
我有些认床。
刚刚重生回来的时候,就连着两三天睡不着觉。
现在也是。
躺在宋阿姨给我准备好的房间,我却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暗暗计划着剩下的三十天里,我应该做些什么事情。
半夜,听到了客厅里的电话铃声。
这个时候,很多人家里面还安着座机,卫家就是。
紧接着,我听到了主卧门被打开的声音,紧接着就是脚步声、说话声。
「你好,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他就是个惹事儿精!不要管他,让他闹吧!
「什么?打人了?打了谁?余赛赛?」
接电话的是宋阿姨。
和对我的耐心细致不同,现在的她声音里充满了不耐烦。
那个「他」,说的应该是卫衡。
卫衡和我几乎是同时动身的。
所以,当我来到卫家的时候,他也应该刚刚到我的家里。不过,我来时除了换洗衣物和个人清洁工具外,几乎什么都没有带。所以今天卫家爸妈帮我置办了好些东西,我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更多的是「被给予」。
卫衡不一样。
他知道要去乡村住上一个月,带了两三个行李箱的东西。
节目组本就是为了给他考验,让他理解生活的不易,怎么可能允许他带这些?
游戏机不被允许,零食不被允许……
所以,卫衡更多感到的是「被剥夺」。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和善的性子,陌生的地方又没有安全感,不着急几乎没有可能。
只是,我没想到,本来应该冲着节目组发脾气的他,居然打了余赛赛。
「我怎么生了个这种孽障啊!
「麻烦您帮我问问小姑娘要什么。
「什么都不要?伤得不重?小伤?
「小伤就不是他打的人家吗?如果小姑娘什么都不要的话……这样,我给咱们节目组打五千块钱过去,您帮我交给那小姑娘……」
电话挂断,脚步声又响起。
主卧的门被碰上。
不过片刻,又传来了刻意压低的,宋阿姨小小的抱怨声:
「都怪你!从小就不管他,本来脾气就急,你还让他玩游戏!
「你看他现在被游戏荼毒的,打人就已经不得了了,还打女孩子!
「什么叫欺凌弱小,你不知道啊?」
随着宋阿姨的抱怨,我从自己的记忆里把上辈子那个眼神桀骜的少年的模样重新挖了出来。
奇怪,明明此时的我毫无睡意。
却很快在宋阿姨喋喋不休的抱怨里睡了过去。
6
第二天一早,卫叔叔和宋阿姨就已经出门去了。
餐桌上摆着丰盛的早餐,冰箱上面贴了他们的留言——
【胜胜,叔叔姨姨今天要去谈生意,下午让助理和节目组一起帮你办理入学。
【等下午回来的时候,叔叔和姨姨再为你庆祝入学。】
是哄小朋友的语气。
节目组的摄像姐姐已经坐在了餐桌边上,见我过来,笑着问道:「今天要去新学校了,胜胜紧张不紧张?」
我摇头。
她便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好似在说:我都懂,你不用担心我笑你。
可我是真的不紧张。
我大概知道正常小孩子遇到这种情况应该是什么样的表现,但我不确保自己能装得像。更何况,我不希望他们将我当作小孩子。
所以我连装都不装了。
吃完早饭后,我主动将碗碟清洗干净。
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一开始想要帮忙,被我拒绝之后,便凑上前来,拍摄我干活的样子。
我们在上午九点半左右到达了之前卫衡就读的贵族学校。
校长存了蹭节目组宣传的心思,所以很配合拍摄。
他微笑递过几张试卷来:「为了更了解余胜胜同学的学习情况,好安排更适合她的特色教学。咱们这里有一份试卷,余胜胜同学要不要试着做一下?」
英才学校的特色便是因材施教。
而做卷子,是节目组和学校共同的安排,也算是我的高光部分。
先前节目组调查我们,发现我和余赛赛的学习成绩都很好。上辈子余赛赛来这个学校报到的时候,也曾做过卷子,塑造了她感恩学霸的形象。
而我——
我当然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我从校长手里接过卷子,粗略地看了几眼,发现没有英语试卷。
山村小学资源匮乏,虽然我们也学英语,但是初中之前,几乎没有英语考试。
所以,也别想我们的英语多么强。
这本是一件小事,可校长注意到了,可见他对待这场拍摄有多认真。
我埋头,趴在办公室另一边的桌子上,开始写卷子——
可没有想,这一写,就写了整整三个小时。
倒不是我写得慢,或者什么东西不会。
而是——
写到半中间的时候,校长看到我填好的空白,总会惊讶地看我一眼,然后把我手下的卷子抽出来,然后换上一张。
他说:「你做这张试试。」
就这样,换了七八回。
终于,我做完了一张完整的卷子。
倒不是校长不想给我换了,而是办公室里再没了更高难度的备用卷子。
一旁的摄像小姐姐早已经把镜头怼上了我的卷面。
「可以了。」校长兴奋,「我们会给你匹配到最优秀的班级。」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的失言,马上转移话题:「要不要做一张英语试卷试试?」
我的手轻轻压在试卷上,不卑不亢:「实在不好意思,我之前没有怎么学过英语。」
从校长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我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昨天晚上,我曾经思考过自己做卷子的时候要不要收着点。
但现在看校长的态度,显然将卷子做得更好看,对我来说好处多于坏处。
和上一辈子余赛赛遇到的情况一样。
学校并没有出现小说里面讲的,乡下学霸女主转学到私立学校,反被欺凌的事情。
相反,这个学校的同学都很有爱。校长通知了班主任之后,同学们甚至给我办了一场欢迎仪式。
成套的、挺括精美的校服。
干净整齐的教室桌椅,热情开朗的同学,扉页带着芳香的带锁的笔记本……
再和上辈子这个时候,我在老家用的学习文具相比较,我一定程度上理解了后来余赛赛不想要回家的原因。
班级互动,兴趣课堂……还没有到放学,我就已经和同学们打成了一片。
回家的时候,还有热情的同学邀请我去他家做客。
我摇摇头,坐上了卫家爸妈派来的车。
等回到卫家,就发现卫家爸妈早已经到家了。桌子上摆满了精致的饭菜,见到我,他们便笑着打招呼。
「胜胜快来!今天庆祝你进入了新的班级!你和同学相处得怎么样?有没有人欺负你?」
「相处得不错。」我把书包放在了沙发上,「只不过,他们都太照顾我了。我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你来我往就好,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卫叔叔将一个鸡腿夹到了我的碗里,「要是觉得不好意思,周六的时候可以去商场挑些礼物,周一的时候送给帮你的同学。」
「对了胜胜,你被分到了哪个班级?」
这本是随意的一问。
卫叔叔应该没有太在意,因为他话音刚落,便埋下头喝汤去了。
「九年级三班。」我说。
「噗!」
他一口汤喷了出来。
一旁的宋阿姨赶忙去给他拿纸巾。
可卫叔叔只把纸巾捂在了嘴上,连擦也忘了擦,只是问我:「你说分到了哪里?」
7
即使节目组和我都又解释又保证,可卫叔叔还是给校长打了电话。
「虽然但是。」卫叔叔说,「我还是觉得夸张了点。」
「只有英语一门太差了。」校长解释说,「但其他方面都足够优秀。要不是咱们学校是九年制学校,我可能会建议她读更高的年级。」
「对了卫衡爸爸。或许什么时候,我还得找您帮忙做中间人,和节目组以及余胜胜同学的父母商量一下她就学的事。」
学神和学霸的价值到底是不一样的。有些话根本不用说透,卫叔叔和校长这种老狐狸已经懂得了彼此的意思。
闻言,我也轻轻舒了一口气。
这天晚上,客厅里的电话再一次响起。
听卫妈妈的语气,卫衡应该是又在那边做了什么事。
等卫妈妈挂了电话回到房间,我又一次听到了她和卫爸爸的私语声:
「又惹事儿。
「对,闹着要回来,想和我聊两句。
「我当然不跟他聊。男子汉还是得多经历点磨砺。动不动就闹着回家算什么?
「你看人家余胜胜。我才知道,这种生在山村里的孩子,教育条件那么匮乏,都能取得这么高的成绩。
「怎么卫衡就不行?他怎么就不能像人家胜胜一样,专注学习?
「咱们当初要是生的是胜胜就好了。」
明明昨天我听着宋阿姨的说话声,睡得很香。
可今天,一样的床,一样的说话声,我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脑海里不禁闪现出一些回忆。
8
余赛赛一直以为,命运的转折点是那次抽签。
我正是因为留在了家里,遇到了来到山沟生活的卫衡,和他整整一个月的相处中擦出了火花,所以后来才走到了一起。
可她不知道。
上辈子,我和卫衡成了爱人不错。
可那时候的我不过十二岁,卫衡也不过十三岁,一个只想着怎么能吃饱,一个正在叛逆的时候,怎么可能擦出感情的火花?
我和那时候的卫衡,其实更多的是同病相怜。
或者,仅有一次的讲述者和倾听者的关系。
卫衡刚刚去我家的时候,我和他的关系并不算好。
我对我们初遇的印象,便是那天傍晚,节目组的人一窝蜂地堵在门口,拦着一个高挑而锐利的少年。
卫衡长得很好看。
有一句话说得好,一白遮百丑。从小长在城市的少年,站在门外就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更何况,卫衡五官优秀,气质卓然。
更是吸引了村里好多人来围观。
可最初外貌带来的好印象,都被他的坏脾气毁坏到荡然无存。
卫衡面前的行李箱敞开着,里面乱七八糟地放着游戏机、薯片等各种各样的东西。行李箱的侧兜里面还放着一个红包,里面装了一沓纸币。
「这些东西都不能带。」节目组导演说,「你是来这边改造的,还是来享福的?」
导演一样一样拿走他行李箱里的东西。
最开始,导演说出「改造」这个词语的时候,卫衡的脸色只是黑了一黑。随着东西一样一样被拿走,我看到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大有随时要爆发的架势。
我知道这个人是要住在我家一个月的人。
那一瞬间,我只觉得,这个人或许不大好相处。
直到导演将卫衡的游戏机拿走。卫衡的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两下。
他的脸色铁青,我都以为他的拳头要砸在导演的脸上了。他却转头就走:「不录了!」
少年的腿很长,脚步很快。
下一刻,导演小跑着追了上去——
后来我才知道,导演威胁卫衡,他会马上跟卫家父母打电话,少年才不情不愿地回来继续录制。
那时候的我根本不懂他无奈的妥协,只记得少年将行李箱交给节目组,走进我们家院子的时候朝我投过来的,冷淡的一瞥。
后来,我和卫衡相处得并不算愉快。
他是城里来的「少爷」,娇生惯养。见我们用猪草洗碗,觉得我家不卫生。被我弟弟的哭闹吵醒,便直截了当地发脾气。他要去上课没有本子,我好心借给他一个练习本。本子的一面都还没有用完,他就乱扔……放学后要去地里拔草,他只去一个中午,就被晒得脱了一层皮。
「操!」他骂脏话的时候也不避讳我,「我脑子坏了才来参加这狗屁综艺!」
关系改变的真正契机,是节目组安排我带他去割猪草。
我拿着镰刀,一点点割开挡路的藤蔓。少年背着箩筐,嘴里面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吊儿郎当地跟在我身后。
「别哼了。」
「我就哼!我走路的时候哼歌你都管我!」
「别哼哼,难听!」
「你有没有审美啊?什么叫作难听——」
山路崎岖。
有的地方会宽敞点,能通过一辆三轮车。有的地方很窄很窄,一个人能堪堪过去。
我在这里土生土长,习惯了上山爬树,所以走过只能走一个人的小径也不觉得有什么。
可我没有想过,城里人不是这样的。
卫衡不是这样的。他从没有走过这样的山路,而且他有恐高症……
刚刚专注哼歌的时候还觉得没什么。可当他往周边一看——
所以,卫衡会掉下去,委实不算意外。
也是凑巧。
在他掉下去的一瞬间,我下意识地拉了他一下!
算是一个并不陡峭的悬崖,卫衡的身体并不是完全悬空,但趴在六七十度的斜坡上,随时还有下滑的趋势,实在是吓人!
我拽住了他的胳膊。
之前一直跟在我们后面的节目组后知后觉,纷纷冲了上来。
可在节目组冲上来的间隙里,我却察觉到了,他在掰我的手指头!
「你松手!」他轻声说。
「你疯了?」我下意识地攥得更紧了,「别掰了别掰了!再掰下去你死了我就成杀人凶手了!」
卫衡憋红了脸不说话,但终究没有继续掰下去。
后来,节目组的人一拥而上,将他救起。
后来,因为考虑到影响问题,卫衡差点滑落山崖的拍摄内容并未剪入成片。但那天傍晚,我们坐在道旁的巨石上,看着太阳一点点滑入山坳,他掰我手指的动作,成了我们心照不宣的秘密。
算是有了生死患难的情谊,我们两人熟识了起来。乃至于后面,我因为上学的问题向他求助的时候,他也伸出了援助之手。
那时候,我不知道他的求生欲望为什么这么弱。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们两个人都在一起了,无意间谈起这件事情——
「只是因为那天他们怎么也不接你电话?」
「对。」卫衡点头,眉目沉沉,「只是因为那天他们不接我电话。」
后来的卫衡已经成年,变得强大而无所不能。可谈起父母的时候,我依旧能窥见如同一只被装进了麻袋的小兽,四处冲撞而不得出的少年的影子。
如今又回少年时,我回忆着这辈子我还无缘得见的卫衡。
隔壁,宋阿姨的抱怨依旧在继续:
「我对他的要求不高,他能不能懂点事?
「果然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你说咱们是不是太溺爱他了?
「矫情什么啊?咱们给他的条件还不够?当爸妈的要怎么样?把心掏给他他都不要!」
9
第二天早上,卫家叔叔阿姨又不在家。
周六不用上课,吃完饭之后,我干脆给卫家阿姨打了个电话。
「哗啦啦——」是麻将牌碰撞的声音。
「是胜胜啊?」那边传来卫家阿姨的声音,「胜胜,不好意思啊。阿姨这里有个生意要谈,所以今天没办法陪你了。要不阿姨给助理叔叔打个电话,让他带你去游乐场玩?」
一个刚来城市的孩子,应该是喜欢游乐场的。
可惜,我已经不是孩子了。
所以,我摇摇头。下一秒又意识到电话那头的宋阿姨根本看不见。
「阿姨,我不想去游乐场……我看家里有台电脑,我可以用一下吗?」
我的话音刚落,那边诡异地顿了顿,好久之后,我才又听到宋阿姨的声音:
「那台电脑一直是卫衡用来打游戏的啊。
「胜胜,你用电脑干什么?不会是也想玩游戏吧?
「你听阿姨说,你刚来城市,可能会对各种而各样的东西感到新奇,但是阿姨要先跟你说,你要控制住自己哦。有的东西是好的,但是有的东西它……」
不知道宋阿姨说了多久。
挂了电话之后,我还是进了书房——卫叔叔没有在家办公的习惯,这个书房可以说是纯粹为卫衡准备的。
我看到书房里面各种各样的乐高和手办,也看到了书架上成套成套的漫画书——
这些东西无一不是价值不菲。
上辈子这个时候的我,看到这些东西,知道这些东西的价值,恐怕只会羡慕卫衡。
但现在,我却感觉有块石头压在心上一样,又闷又重。
我用电脑查了这个月能报名的,我有信心参与的所有的赛事——一个月的时间太短,我并没有经商的天赋,只能把挣钱还有增加自己价值的机会压在这些赛事上。
我将这些赛事整理成了一个表格,又往本子上抄了一遍,准备等周一的时候找班主任谈谈。
重活一世,我不羞于用自己上一辈子的知识为自己这辈子创造更好的条件,帮自己绕过那些难走的路。
或许还有更捷径的法子:股票,彩票,虚拟币……但上辈子也只知道埋头苦学的我,一来没有记得这些东西涨跌的关键节点,二来我手里根本没有什么本钱。
所以,即使是赚钱,似乎也只能找点「笨法子」。
十年前的网络信息搜集并不比十年后简单,这些东西我查了很久很久。关电脑的时候随意一偏头,却发现桌子上放着一本台历,台历上面一个日期被圈了出来,旁边画着小小的笑脸。
3 月 8 日。
母亲节。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也是上辈子我和卫衡一起去割猪草,卫衡却差点滑落山崖的日子。
10
卫家父母是晚上十一点到家的。
宋阿姨身上的香水味已经散得七七八八,卫叔叔的脸上略带了疲态。但是看到我,他还是走过来,笑着问:「胜胜,我听说你今天在家玩电脑了?玩得怎么样啊?」
我转身从书包里面掏本子。
可我还没有把本子拿出来,卫叔叔又开口了:
「胜胜,叔叔知道你刚刚来城市里,对城市里的一切都很好奇。
「包括城市里的朋友啊,各项设施啊,还有各种玩的东西。你一定从同学那里听说了电脑游戏,对不对?」
准备拿出来的本子,就那么又落回了书包里。
卫叔叔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
「你既然是来互换的,应该听说过卫叔叔的儿子。
「卫衡小的时候成绩很不错的,知道接触了电脑,沉迷于电脑游戏。
「他的成绩下降,人也开始变得叛逆。以前我吵他的时候,他还乖乖听话,可玩了电脑游戏之后,他学会跟我顶嘴了。我们父子相处的时间越来越短,误会越来越深……他变得冷血,变得毫无感情,变得不知感恩。所以,这次家庭互换的综艺,我才会选择让他报名参加。
「胜胜,你和他不一样,你还是个好孩子,也还没有受到游戏的荼毒,答应叔叔,不要学卫衡好吗?」
我看着卫叔叔,听着他将「冷血」「毫无感情」「不知感恩」这样的词语尽数安在卫衡的头上。
脑海里闪过的,却是台历上,3 月 8 号那一平方厘米的小小空白处,画着的笑脸。
其实我知道,我现在住在卫家,最好表现得尽量乖巧些,有些话能不说还是不说,有些事能不管还是不管。
更何况,我管了也没有用。
可想到上辈子夕阳下卫衡那张落寞的脸,我还是没有忍住,从书包里面,拿出了我下午写东西的本子。
「叔叔。」我说,「您误会了。」
本子上,密密麻麻记载的,都是各种比赛的信息。
「我下午不是玩游戏,只是在记信息。」
他的脸上闪过歉意,是因为误会了我。或者,他在听说我用电脑的时候,第一时间想的是我在玩游戏,甚至没有向我求证,就急着教育,急着「掰正」快要歪斜的小树。
卫叔叔跟我道歉,但我摇摇头。
「因为我不是您的孩子,您对我是有额外的耐心的。但您甚至都不愿意等一等,先听听我想要说些什么。
「那卫衡呢?在他玩游戏的时候,您有没有听他解释?」
有没有听他解释他的爱好、他的梦想?有没有听他解释他的孤独、他的成就?
卫衡在之后,成了一位非常非常优秀的电子竞技选手。
即使十几岁的他,生活在不是最适合电子竞技的环境里。
一个成年人,总是受不了被小孩子教育的。
尤其是连平等的沟通机会都少有给到小孩子的成年人。
一个将自己的孩子送到「互换综艺」,想让他通过「吃吃苦」来重新给他塑造人格的家长,你又能对他抱有多大的奢望呢?
我并不是说卫叔叔是个坏人。
他富有、慷慨,甚至是个不错的企业家和相对有良心的老板。
他只是不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