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的秋天,清溪村的傍晚
总是安静得让人心安。夕阳斜照在村口的石桥上,溪水泛着金光,竹林在微风中沙沙作响。阿宁坐在自家院子里,手里拿着一本泛黄的旧书,封面上写着“清溪志异”,是他从父亲的遗物中翻出来的。这本书记录了村子百年前的传说,讲到山里的乱葬岗、夜半的鬼火,还有些语焉不详的“尸怪”故事。阿宁向来不信这些,觉得不过是老辈人编来吓唬小孩的。
他翻开一页,目光停在一行字上:“1920年,秋,山雾浓,村人言尸鬼下山,避之不及,殞者众。”字迹潦草,像写得匆忙。阿宁皱了皱眉,隐约觉得这话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在哪儿听过。夕阳渐渐沉没,空气里多了一丝凉意。他揉了揉眼睛,困意袭来,干脆合上书,靠在藤椅上闭目养神。
不知不觉,他睡着了。
天色昏黄,浓雾像潮水般从山上涌下,吞没了远处的竹林。阿宁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条泥泞的村路上,周围是低矮的土墙和茅草屋。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腐味,远处传来几声狗吠,很快又归于寂静。他低头一看,自己穿着粗布短衫,脚上是破旧的草鞋,手里还攥着一把柴刀。这打扮,分明是旧时候的模样。
“这是哪儿?”阿宁喃喃自语,环顾四周。村子有些眼熟,石桥、溪流、竹林,和清溪村的布局几乎一样,可房子老旧,路上连个电线杆都没有。他心头一紧,隐约猜到自己可能在做梦,可这梦境真实得让人发怵。
“阿宁!快跑!”一声急促的喊声打破了寂静。阿宁转头,看见一个老头跌跌撞撞跑来,身后跟着几个村民,个个神色慌张。老头满脸皱纹,拄着拐杖,声音沙哑:“尸鬼下山了!快回屋,锁门!”
“尸鬼?啥尸鬼?”阿宁一愣,下意识握紧了柴刀。
“别问了!”老头瞪着他,语气急切,“山上的死人活过来了,成群结队下山了!不躲起来就死定了!”
村民们议论纷纷,有人骂老头胡说,有人已经吓得转身就跑。阿宁却愣在原地,脑子里闪过那本《清溪志异》里的句子:“尸鬼下山,殞者众。”他心跳加速,觉得这场景像在重演书里的故事。
雾气越来越浓,村子像被裹进了一团白茫茫的虚空。阿宁咬了牙,跟着人群跑向村里。他不知道这是梦还是别的什么,但那股从脊梁骨升起的寒意,让他本能地想找个地方藏起来。
他跑进一间茅屋,砰地关上门,用木栓锁死。屋里昏暗,只有一盏油灯在桌上摇曳,照出墙角堆放的农具和一袋粮食。阿宁喘着粗气,靠在门后,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村子里安静得诡异,连虫鸣都听不见。
突然,一声尖叫划破夜空,刺耳得像刀子划过玻璃。阿宁猛地一颤,跑到窗边,掀开木窗一角向外看。雾气中,几个模糊的人影在村路上晃动,动作僵硬,像断了线的木偶。他们的衣衫破烂,皮肤泛着死灰色,眼睛空洞无神,直勾勾地盯着前方。
“真是……僵尸?”阿宁倒吸一口凉气,手里的柴刀攥得更紧。他想起老头的警告,心跳如鼓。那些“尸鬼”似乎闻到了活人的气息,慢慢朝茅屋这边挪过来,脚步拖沓,发出低沉的嘶吼。
不能待在这儿!阿宁咬牙,推开后门,猫着腰钻进雾里。他得找个更安全的地方躲起来。村里有一座两层的老宅,木楼虽旧,但地势高,楼上有阁楼,藏人正好。他深一脚浅一脚跑向老宅,身后尸鬼的嘶吼声若隐若现,像一群嗅到血腥的野兽。
老宅的木门半掩着,阿宁闪身进去,轻轻掩上门。屋里一股霉味,地上散落着破旧的陶罐和木柴。他找到通往二楼的木梯,手脚并用爬上去。二楼是木板铺的地板,年代久远,板缝间透着微光,隐约能看到楼下的动静。阿宁趴在地板上,透过一条宽些的缝隙向下看,心跳得像擂鼓。
没过多久,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几个尸鬼踉踉跄跄走了进来。它们动作僵硬,灰白的脸在油灯微光下显得更加狰狞。阿宁屏住呼吸,紧紧捂住嘴,生怕喘气声暴露了自己。尸鬼们在楼下转悠,枯瘦的手指划过墙壁,发出刺耳的刮擦声。有一只尸鬼突然停下,仰起头,似乎在嗅什么,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
阿宁的心几乎提到嗓子眼,手里的柴刀攥得指节发白。木板缝隙太窄,尸鬼应该看不到他,但那股冰冷的恶意却像针一样刺进他的脊背。他不敢动,连眼睛都不敢眨,只能死死盯着下面。尸鬼们转了一圈,像是没找到目标,慢慢挪出了老宅。阿宁松了一口气,额头满是冷汗。
可他还没来得及庆幸,楼下的木门又吱呀一声响了。更多的尸鬼挤了进来,嘶吼声此起彼伏,像一群被激怒的野兽。阿宁咬紧牙关,知道老宅已经不安全了。他悄悄爬到窗边,推开一扇木窗,翻身跳到屋外的竹林里。
竹林里光线昏暗,雾气缠绕在竹子上,像白色的鬼手。阿宁屏住呼吸,躲在一丛竹子后面,紧紧盯着来路。没过多久,几个尸鬼踉踉跄跄走了进来,头颅歪斜,嘴里发出咕咕的怪声。阿宁的心跳几乎要炸开,他死死捂住嘴,不敢发出一点动静。
可就在这时,他的脚下踩断了一根枯枝,咔嚓一声,在寂静的竹林里格外刺耳。尸鬼们齐刷刷转过头,空洞的眼神锁定了他。阿宁头皮发麻,转身就跑!
雾气像墙一样挡住视线,他跌跌撞撞跑着,竹叶划过脸颊,留下一道道血痕。身后,尸鬼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嘶吼声几乎贴着他的后背。阿宁咬紧牙关,挥舞柴刀砍断挡路的竹子,拼了命往前冲。他不知道跑了多久,只觉得肺里像着了火,双腿沉得像灌了铅。
突然,前方出现了一片空地,雾气稍稍散开,露出一个低矮的山洞。阿宁眼睛一亮,冲进去,缩在洞口的阴影里,屏住呼吸。洞里潮湿阴冷,墙壁上长满了青苔,散发着一股腐臭。他紧紧握着柴刀,盯着洞口,祈祷那些尸鬼不会发现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洞外安静下来,只有风吹过竹林的沙沙声。阿宁松了一口气,刚想探头看看情况,却听见洞口传来一阵拖沓的脚步声。他猛地缩回去,心跳又加速了。一个尸鬼缓缓出现在洞口,灰白的脸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嘴里滴着黑色的液体。
阿宁咬牙,举起柴刀,准备拼死一搏。可就在这时,更多的尸鬼从雾里钻出来,密密麻麻,堵住了洞口。它们挤成一团,伸出枯瘦的手臂,朝他抓来。阿宁挥刀砍倒一个,可另一个已经扑到他身上,冰冷的手指掐住他的脖子。他挣扎着,喊不出声,视野渐渐模糊。
“不!”阿宁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挥刀刺向尸鬼的胸口。可刀尖刚碰到对方,尸鬼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那张脸,竟有些像他父亲——年轻时的父亲,穿着粗布短衫,眼神却冷得像冰。
“阿宁,跑啊……”那声音低沉,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下一秒,尸鬼的牙齿咬上了他的喉咙。剧痛席卷全身,阿宁眼前一黑,意识坠入无边的黑暗。
“啊!”阿宁猛地惊醒,差点从藤椅上摔下去。他大口喘气,额头满是冷汗,喉咙里还有一股莫名的刺痛。夕阳已经完全沉没,天边只剩一抹暗红。院子里静悄悄的,远处传来几声犬吠,和梦里一样。
他低头一看,手里还攥着那本《清溪志异》,书摊开在那一页:“1920年,秋,山雾浓,村人言尸鬼下山,避之不及,殞者众。”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是父亲的笔迹:“慎之,慎之,夜莫行山路。”
阿宁揉了揉太阳穴,心有余悸。梦里的村子、尸鬼、甚至那个山洞,都真实得像他亲身经历过。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目光不经意扫过院墙。墙角有一丛新栽的竹子,旁边散落着几根枯枝,其中一根断成两截,像被谁踩过。
他愣住了,弯腰捡起那根断枝,脑子里闪过梦里竹林追逐时踩断枯枝的画面。心跳又开始加速。他赶紧跑进屋,翻开父亲留下的另一本笔记,里面夹着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年轻时的父亲,穿着粗布短衫,站在村口的石桥上,身后是浓雾笼罩的竹林。
阿宁的手微微发抖。那张脸,和梦里尸鬼最后露出的诡异笑容一模一样。
屋外,夜色渐深,雾气从山上缓缓飘下,像一张灰白的大幕。阿宁关紧门窗,耳边却仿佛又响起了那句低沉的警告:“阿宁,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