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刚进屋,撞见了展氏和丈夫调情。若无其事,假装没瞧见。展氏看葡萄这样,自己也没事人一样,急忙问葡萄:“咋了?”
“莫咋。”葡萄回答道。
“那你咋眼泪巴叉滴?”展氏追问道。
葡萄不慌不忙地用手背揉揉眼睛。
“我这几天眼睛不知道咋地了,动不动就流眼泪。”
葡萄这样一解释,展氏夫妇绷着的弦顿时松懈了。
“他婶婶坐吧。”本武招呼道。
“二哥。”葡萄对本武说,“你去劝劝翔儿,只怕你的话他还听得进去。”
本武听了挠挠头。
展氏是个急性子,连忙问道:“咋啦撒?”
葡萄坐到炕沿子上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仔细说了一遍。
原来,河湾里有一片无人问津的碱滩,长着一人高的芦子草,开春的时候,彭连乎开垦出了二分园子,铺河沙,敷黄土,施底肥,下好了窝子,打好陇子。准备种些瓜果蔬菜。
葡萄说:“昨儿晚上,彭连乎带着礼信到我家巴结来了,想从我家水渠里引水。我家那个滕子还不等人家把话说完,就一口回绝了。因说:想啥呢!你趁早给我蛰倒了去!在我家地头上开园子,还要从我家渠里引水,赶明儿我去你家炕头上睡大觉去!可否?那彭连乎碰了一鼻子灰,臊的半天说不出话来。我实在看不过去,就劝了一句。我说:就从渠里引个水嘛,水又不是咱们家的。那滕子就要和我闹仗。”
“也是昂。”展氏听了也觉得葡萄说的有道理,“就从渠里引个水么,渠又坏不了,再说了,咱们下河里又不是没有水!一个庄里住着,乡里乡亲滴……”
展氏还要厚德载物,与人为善,海纳百川滴往下宣,以标榜自己的德行高贵和仁义大度。忽然发现丈夫一脸不屑的表情,就闸住了。
“这女人胳膊肘咋都往外拐呢撒。”本武心中暗想,赵安翔(翔儿)断然拒绝不是没道理。
根本就不是水和渠的事情。
彭连乎早先来到朗家水也就是个麦客子娃娃,因人勤品端,庄稼行样样精通,手工活计,红白喜事上颇有眼力。朗家水人念其精明强干,当急忙地使来顺当。遂允其在方神庙下面的一块空地上掏出个窑洞来栖身。
做工,攒钱,到二十多岁的时候,盖了几间土房,在无立锥之地的朗家水终于有家了。
既后来娶妻生子,开荒买地,打猎耍鹞子,设赌点打头子广开生计之道。惹朗家水人嫌隙。
现在又在河滩里开园子了,要是任其扩展,终会反客为主。
男人心里有些话是说不出来的!说出来了会遭人唾骂。
人人都想做个好人,得罪人的脏活实在需要勇气。
本武不想劝,但又不能明说,就在心里思索着如何替赵安翔开脱。
只听葡萄继续对展氏说:“嫂子,你不知道,那彭连乎笑着从我家里走了,你还当啥呢!”说得神乎其神滴。
敢不是笑里藏刀吧?
展氏听了,惊愕地张着嘴附和着。
该笑的时候能忍着,该生气的时候却笑了,想想这类人吧!
“一个庄里住着,这次要是结了仇,他暗地里使个怪,咱们连头尾都摸不着。娃娃大人滴一大家子人呢。”
“这倒是一句实话。”展氏又开口附和道,“彭连乎是个闷客子,主意多。”说完,赶紧使眼色讨好丈夫。
“翔儿这会儿干嘛呢?”本武问。
“在家呢。”
“你先回去,我一会去劝劝他。”在两个女人的说服下,本武最终还是妥协了。
葡萄答应一声,和展氏说了一些闲话,就回去了。
赵安翔也觉得自己有些过火,晚上吃过饭就去了彭连乎家里。
因是一个庄里常走动的老熟人,彭连乎家的小花狗摇着尾巴迎客。
“吃啥好吃的呢?门关的严严滴!”赵安翔在院子里吆喝了一声。
彭连乎的女儿花蛋开门出来,赵安翔低着头就进屋了。
彭连乎连忙笑着从炕上跳下来。
“模糊拌汤地刚吃完。”
“赵叔叔吃点我们的饭吧?”花蛋说着就要盛饭。
赵安翔摆摆手,“吃过了。”
花蛋收拾了小炕桌,彭连乎让赵安翔炕上坐了。
“我是来说水渠的事情。”赵安翔开门见山。
彭连乎听了心里一晃,这厮是来找麻烦的吆。
那两分园子大不了不要了,怂到底,你奈我何。
想到这里心下稍安。讪笑着等待下文。
“就从我家渠里放水去!”赵安翔说。
彭连乎出乎意料地摸了摸后脑勺。
也没有急于领情,因说:“荒滩里的盐碱地,也不知道种上了活不活呢,弄不好白下苦呢……”
“清水河的园子都是盐碱地改良过来的。”赵安翔出主意道,“先种两年青稞,过几年就可以种瓜果蔬菜了。”
彭连乎连忙笑着道了谢。
“昨儿的事别往心里去昂!”赵安翔安抚道。
“不会。”彭连乎笑道,“知道呢。”
说妥了正事,两人扯了几句闲话,赵安翔就告辞了。
彭连乎送到门口,因问:“最近打到啥野物了没撒?”
“葡萄老吵吵,说是打猎杀生害命滴,我也没心思。”
“前山里有一窝狼儿子快出窝了。”彭连乎引诱道。
俗话说:三月三狼儿子领出山,四月四丢到羊群里试一试。
马上就到三月份了,正是狼崽子满月的时候,肉质毛色俱佳。
“那你把它掏了么!”
“那老狼狡猾得很,我不敢下手。”彭连乎笑道。
赵安翔心思着,彭连乎乃是个老猎户,掏一窝狼崽子算个撒嘛。
“这厮莫非是投桃报李!刚让他从我家渠里引水,现在就回报我一窝狼儿子?”
果然,彭连乎奉承道:“谁不知道你是咱们这一道河里首屈一指的猎人!”
赵安翔晃一下脑袋,迟疑片刻,因问:“在哪里?”
彭连乎就仔细描述了到达狼窝的路径。
“我哪天去看看。”
赵安翔说完就走了,彭连乎又关切道:“小心点昂!”
“知道呢!”
看着赵安翔走远了,彭连乎才长吁一口气,定定神,进屋了。
原来彭连乎去年冬天的时候就发现了一个狼窝,在前山沟里一处陡峭的阴洼里。芨芨草从中暗藏着一个洞穴,很是隐秘。
狼窝里住着一对狼夫妇,通体银灰色,在严寒的冬季里,闪烁着火焰色的鬃毛,很是诱人。
彭连乎就在洞口附近的狼道上下了铗挠(捕兽夹,铁猫)始终没有捕获。
既后来发现那对狼夫妇在山坡侧面的绝壁上出没,原来另有狼道,狼窝还有一个出口。
今年开春的时候,估计狼夫妇生下狼儿子了,彭连乎穿了牛皮护套,带上家伙进了狼窝一探究竟。
本来想着先在狼窝周边隐藏起来,等狼夫妇出窝了再进狼窝,一寻思:“猎人和狼捉迷藏,在狼的眼里,猎人就是秃子头上的虱子。”
彭连乎从山坡上的洞口直接进入,速战速决。
刚进到洞里,摸黑爬行了一段,就能直起腰来了,既到了里面竟似窑洞一般开阔,前方有一处亮光,应是悬崖上的出口了,真是一处天造地设的狼窝。
果然有一窝狼儿子嗷嗷待哺,小家伙尚未开眼,六只,彭连乎心中窃喜,遂赶紧离开,等狼崽子快满月的时候再掏。
彭连乎沿着原路匍匐着返回,刚要出洞口,就看见一对阴森森的狼眼注视着自己。原来那只母狼已在洞口恭候着自己了。
双方对视了片刻,那母狼夹着尾巴离开了。
彭连乎爬出洞口,感觉天旋地转,看太阳都煞白煞白滴,全身像水洗了一般。
什么叫做瓮中捉鳖!
“今天要是动了狼儿子怕是就交代到这个洞里了。”
彭连乎坐在洞口喘息了片刻,知道那只母狼就在不远处注视着自己,还有一只公狼,尽管没有出现!
俗话说:“当面的狐狸,背后的狼。”
狐狸胆小,就在猎人眼前晃悠,目的是把猎人吓唬走。狼则隐藏起来,让猎人暴露在自己的视野里,出其不意地攻击。
狼能够识别路人和猎人。母狼之所以没有攻击他,正是因为他是一个猎人。
彭连乎认怂了,给这对狼夫妇认了个怂。
尽管垂涎那几只小狼崽子,但彭连乎还是决定放弃了。
今天把这窝狼崽子的信息透露给赵安翔,就看娃娃的造化了。
赵安翔因对彭连乎得罪于先,描补于后。
“这叫什么事么!无缘无故地得罪人。”
赵安翔回到家,葡萄埋怨道。
“没事,好着呢!”赵安翔宽慰道。心想:既就是得罪了,他敢咋样!
也是心中不悦,葡萄睡到半夜里醒来了,院子里亮晃晃的,以为天快亮了,就到院里解手,从后院里出来,看见一个人,晃晃悠悠地从自家的圆洞洞陔门里出去了。
以为是安翔起来了。心思:“这么早,这人出门去哪里呢?”葡萄就跟了出去,却发现外面并没有人,就想:这一会儿的功夫,人咋就没影儿了。
刚想回屋里,一转身,就看见远处一个人影,从巷口子一晃不见了,葡萄一阵胆颤,赶紧回到屋里,发现安翔正呼呼大睡呢。
“妈吆!怕是遇到鬼了!”葡萄钻到被窝里,搂到丈夫怀里了,赵安翔迷迷糊糊的,以为葡萄要行房呢,一把把媳妇压倒身子底下了。
葡萄前几天才刚洗过,正是待孕之身,遂娇嗔道:“你小心把娃娃吵醒了撒。”
赵安翔遂抱着娘子来个驴打滚,把俩人翻到一边儿去了……。两口子办完事又继续睡了。
赵安翔一觉醒来,发现葡萄点着灯盏,站在灶火门跟前烙馍馍呢。
葡萄穿着一身家居薄纱衣,映着幽暗的灯光,身影格外妖娆。
赵安翔又忍不住地跳到地下,从后面把娘子搂住了。
葡萄把他推开,俏笑道:“急燎适哇滴干嘛!你先上炕去,等我把馍馍烙好撒。”
赵安翔上炕钻到被窝里了,眼巴巴地望着妻子。
馍馍已经烙熟了,只等上匀火色。
葡萄盖上锅盖,压了灶火,上炕钻到被窝里了……。
葡萄娇喘嘘嘘:“我的身子骨都要散架了,今天不上工了。”说完,闭眼就睡。
赵安翔心满意足,起来穿了衣服,拿了干粮,带上剁铲和匕首,背着口袋,掏狼窝去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狼,亦使然。
临走,返回到伙房里,看了一眼熟睡的妻子……(待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