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天空有些泛红,与整个城市相互映照,一日最后的光辉用尽全力洒满大地,然后静静地退场,天色暗下来,暗下来,四处灯火开始一一亮起,城市,逐渐陷入灯火通明,仍在一片光亮里屹立、辉煌,像个不会疲惫的战士,永远保持着警醒和俊容。
我抬头,无意看向咫尺对面的高楼,呀,这么高,该是三四十层的房子,以前没怎么注意,竟然这样高!一栋栋都是这样高!我仰起头,头贴着颈仰到最高,才看到那个楼顶。这是一些返迁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建的,一日一日,一层一层,钢筋和水泥,机械轰隆。从辰娃几个月大开始看施工电梯上了又下,下了又上,从他只会用手指着那边咿咿呀呀,到第一次惊喜地大叫:“电梯!”,到那些不曾在意的所有时刻,它们终于封顶、装饰,变成一栋栋可以住的高楼,成为这个城市的一些标志,成为像我这样一个普通人仰望的城市的标志,它们,如此之高,它们,就是城市的某些样子。而现在,我就站在城市的一角,仰望它,对,仍旧仰望着它们。
还记得小时候,我们对城市总有一些向往和追求。因为从没看过外面的世界,从未亲眼目睹过那些富丽辉煌的东西,总以为那些东西遥远、神秘而高贵。
我从小住在镇里,那个镇离县城只有十几公里,但直到离开那个镇回到乡下,我也没有去过县城,对那时的我而言,县城以上的那些地方都是洋气的人呆的地方。对于城市,我一直充满着未知的瞻仰。
我四岁开始在镇里读幼儿园,回到乡里刚好八岁,刚好赶上乡里上幼儿园的年纪,于是我又继续跟着乡里的同龄人一起上幼儿园,比起他们,我好像有着更多的优势和技能,因为学校里的很多东西我早已经学过早已经知晓。但,这仍然不排除我是个地地道道的“乡巴佬”,我对外面的世界仍旧一无所知,我对电视上那些城市的样子仍旧充满着幻想和敬畏,我渴望有一天走出去,去真实地看看那个富丽辉煌的世界,去在那样的世界里能够自由行走和生活,然而我也总是很恐惧,恐惧我会在那样的世界里无所适从,无法生存,我也总是有很多很多的担忧:比如我会在那里迷路、被骗,比如城里的人会看不起我,比如我会遇到歹徒……我知道我总有一天我会到城市里去,我也知道总有一天我会真正去适应城市里的生活,但我同样害怕去到城市里的这个过程,在这之前,我只是幻想、期待、瞻仰着城市。
后来初中的时候有一次被选中去参加英语竞赛,竞赛的地点是在县城的某个中学,然后我就跟着老师还有其他去参加竞赛的同学们一起坐上了通往县城的大巴,因为晕车,也因为这是记事起第一次去县城,一路上我觉得既兴奋又恍惚。在抵达县城的时候,看那些低矮的建筑一一掠过车窗,我总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像是上辈子来过这样的地方,这个小小的县城,沾着一点小小的城市的缩影,第一次,在青春懵懂的时候刺激我敏感的神经,那,便是我对城市最初的印象。
我们在竞赛的前一天赶到目的地,当晚在一个小宾馆里住了下来。那个晚上,我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汽车鸣笛和车辆过往的声音,一直到深夜,习惯了乡村的安宁,对于突然到来的城市的嘈杂(虽然只是个古老的小县城),我整夜无法安睡。那时突然觉得,原来,我是如此难以适应一个城市,只是一个小县城,那种空气、那种吵杂,就令我难以承受。我不由得对大城市以及对未来去到大城市里生活产生了更大的畏惧。
然而,我知道,我总是要走出去的,我总是要到城市里去的。
多少年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就习惯了坐一两个小时的公交去上班,出去随便一个公交站台就敢下车,半夜一个人拎着行李就赶火车,加班到凌晨看城市寂静的夜色……我终于不再畏惧城市,就快要无所畏惧,尽管我仍旧是个慢节奏的人,我仍旧无法跟上城市快节奏的生活,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回到这个离家最近的慢节奏的小城市里工作、生活,我仍旧平凡地仰望都市,只是,不再带遗憾、恐惧、不安,只是不经意间,如个过客般,淡然地仰望它,哦,城市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