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镯子

从记事起就看到祖母手上带着一幅银镯子,圆圆光光的,蒜苔根一样,无花纹但亮亮光光的看起来真的很好看,尤其是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衣服的颜色都是那么单一,更别提手饰之类的东西了。但祖母有,她的“蒜苔根”还特别粗特别大,据说是她自己努力给别人织布挣来的。

祖母很讲究,每天清晨她盛多半盆热气腾腾的水,端到门口,旁边放着香皂,她悠悠地蹲在脸盆边,先把双手伸进盆里的热水中,再双手涂上香皂接着双手在脸上来回揉挫,同时口里发出声响,而双手腕的银镯子在这样的揉挫中无意碰撞发出叮当响的声响。这时我会揉着还不能挣开的双眼走出房间,空气中弥漫着香皂的清香,一下子清醒了许多,走近后我会问,我妈妈呢,祖母抬起满脸都是香皂泡沫的脸告诉我,母亲早以下地干活去了……

那时候总是在想祖母真悠闲,无论别人多忙,每天清晨祖母起床后都会满怀激情地洗脸,不怕耽误时间,有的人忙了是不洗脸的……有人说你祖母真妖,每天那么洗,也洗不白她幽黑的脸,当时还小的我不知道,这就是所谓的爱美之心,人皆有知吧!我更不知道这是一种生活态度,亦是一种对于生活的激情吧……

祖母的银镯子在她平时干活时不断发出叮当的声响,声音清脆而优美,好奇的我总是幻想着有一天能带上它,在我的手上发出声响。可是这种愿望直今未实现……

祖母去世后,母亲说祖母的银镯子是要传给儿子而不是女儿的,尽管在祖母生病时我也在照顾,我更为喜欢那双银镯子。因为那是我童年记忆里,唯一见过和渴望的手饰。但我还是不能拥有它……

母亲说,祖母的银镯子是她自己给别人织布,纺线,劳作一点点一点点积攒办置的。你也可以自己努力去添置,而且现在的你们总比她更容易办到的……

母亲说听祖母说过,在伯父和父亲幼小的时候,爷爷被国民党军队带走,家里只有祖母和两个年幼的孩子,生活的艰难可想而知,尽管祖母很努力劳作,但还是无法添饱肚子,祖母在实在没办法的情况下,为了伯父和父亲,她忍痛买了银镯子,换了两担粮食熬过了最艰难的时期。后来爷爷回家,看到家人平安无事,是因为牺牲了银镯子,很是感动。再后来会木工活的爷爷没日没夜给别人家干活,凑够了赎金,才把银镯子赎回来,戴到祖母的手上之后,爷爷再也不允许把它取下来……

记忆中的爷爷和善,对祖母总是百义百顺,做什么都首先考虑到祖母,考虑祖母的感受并尊重着祖母。但祖母对爷爷总是唠叨不完,骂不完,凶巴巴的祖母就像一颗炸弹随时爆炸,但爷爷总是笑着,宠着,让着祖母,他总是说,祖母不容易,是他老婆,他就要体量并照顾好她……

我想这就是他们的爱情吧!这也是一个男人的担当吧!我想也是因为那段时光祖母一个人面对,而爷爷惭愧的原因吧!所以他把他所有的温情和包容都给了那个刁蛮的老妇人,而祖母的爱就像她手上的银镯子每天发着叮当响的声音,时而清脆时而讨厌。可是爷爷是喜欢听的,而祖母也听从了爷爷的话,银镯子再也没有离开过手碗……

长大后我们姐妹的脾气都很大,而且倔强。母亲总是摇着头说:三辈还祖,这都是遗传。没一个脾气好的。而我笑而不语,祖母遗传给我们的何止这些呢?

我没有给自己添置银镯子,但我会在艰难的岁月中如祖母一样坚强,我也会像她一样追求我眼中的美丽。我要通过自己的努力去争取自己喜欢的东西。不依符,不攀比,不气馁,亦不放弃……办置那些我渴望而又喜欢的美丽东西,我觉得这比祖母的银镯子对我来说更重要,更有意义,更有价值……

我爱银镯子,我依然在拥有它的路上努力奋斗着。我不知道我的手碗上什么时候才能发出叮当的响声。但我相信:星光不问赶路人,时光不负有心人……

我想,有那么一天我一定会拥有,许多许多我想要的银镯子,发出响亮的声音,彻响我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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