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师开办了一间小书馆,曾邀我去小坐。书馆的装潢没有什么特别,但物件选的很有心思,算得上一物一性,一人成景。 先生好诲人,带我乱逛也要讲出些个道理。这些心灵鸡汤不咸不淡,应是大众口味,所以老师的这锅汤我也想给大家盛一碗。
忘了说,书馆取名“如常”。意为:踱步人间,诸行无常。
我这人记性不大好,想到哪就写到哪吧。
书房里放着一把武士刀。为什么是刀?也许书馆的主人喜欢冷兵器时代短兵相交的激烈,而刀更神秘一些,小说里它会在某个阴沉压抑的暗夜,代替流星划过人间。
刀不需要使用者赋予生命,它躺在那儿,就是一段故事。剑的精义在进,刀的精义在藏,现代人不习惯藏拙,学会了一样本事,总舍不得放着不用。
懂得藏拙,其实是一种风骨。
左手边的小木桌又矮又方,桌角挂着铁打的船锚式的书签。你见过船,无论大船小船,无论它能走多远,想要在动荡的海面上停驻,或是躲过一场风暴,必须用到锚。
行人亦如游鱼,不管你当自己是游子还是浪子,不管眼前这片海是波涛汹涌还是暗流涌动,都要一步一个脚印,踏实有根的走向黑暗的远方。
又为什么是黑暗的地方呢?因为黑暗涌现光明。总有一天,我们会在没有黑暗的地方相见。
我顺手从桌边拿了两颗枣子塞到嘴里,枣忘了取核,扎到了舌头,生生的疼。
风顺着窗台爬进来,挠了一下地上的布鞋,老师说这双鞋里有暗中偷换了的流年,借着风我仿佛闻到了年轮的味道。
那时有位少年怀揣一颗禅心,穿过不二法门,透过钟鼓梵音,登上烟雨楼阁。守一颗菩提,饮一碗禅茶,阅一卷经文,敲一方木鱼,了一段黄梁大梦。
可我却觉得未必每个人的信仰都需要寻找一个载体,有些人间客,心有庙堂,便自跋涉。
即是书馆当然要谈谈书,不过老师选书的标准很有私心,比如说钱钟书杨绛夫妇的作品最全,老舍、萧红、顾城的作品摆放位置最显眼,鲁迅、余华的书最难找,还有些经典之作根本就没有。
老师常说写东西的人大多很矛盾,一方面他们希望读者能完全挖掘出自己藏在字里行间的小秘密,这样人家就会翘起拇指夸他手段高明。另一方面又害怕被人吃穿看透,因为那样,他们近乎疯狂追求的神秘感和凌乱感就不复存在了。
然而最是朴实温暖的文字才最能打动人心,好的文章踏实而有力量,平和却有张力,细嚼过后不会给人蜻蜓点水的感觉,倒像是登山,回头总能看见来时的路。
书馆外的一小片空地改成了花园,花园里的那位老人,就是我之前提到的一人成景。她时常一个人坐着,有时是晌午,有时是傍晚,陪伴她的也就只有那把不大结实的铁椅子,总是吱吱作响。
我远远的看着她,想象着她的一生会不会也是如此,踩着幸与不幸的青苔艰难渡河,最终尝尽此间百味,寻得彼岸清欢。
然而那些藏在细碎皱纹里的灰尘告诉我:
人间没有真正的神明,活在世间的神明,便是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