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小蛙在快班，数学很好，语文和英语不行，上学期成绩维持在中等。
没有给他加作业，周末也没报补习班；别的同学晚上12点睡觉，他是11点；班主任要求没收手机，我也没做到；他中午吃饭时会听歌，周末有时玩会游戏，有时查作业。
用老师和同学的话说，和大部分人相比，小蛙过得太舒服。
不是不在乎成绩，也不是娇惯他，我只是觉得读书不是唯一重要的事。
很多人以“少年强则国强”，“为中华崛起而读书”作为激励孩子学习的口号，却忘记了一个强大的国家，人民应该有强健的身体。
孩子们从早到晚坐在教室里，一年四季咳嗽声不断，百分之九十带着眼镜，老师和家长都是又心疼又无奈。
我想利用工作之便谋点私利——让儿子的三年慢慢来：高一主要是适应，培养态度和方法；高二增加压力；高三冲刺。
事实证明，是我想得太美，一切并没按设想发展。
环境熟悉以后，小蛙开始闯祸——上课讲话，自习课去打蓝球，作业少做……
我提醒他要以学习为主，要遵守纪律。
知道有老师告状，他认错态度很好，会老实几天；但是，等风头过了又故伎重演。
渐渐形成周期，以考试为界限：这次考得好，翘尾巴犯错误；下次考不好，被老师批评以后又努力……
“你的稳态保持得不错呀，负反馈调节功能强大。”我用生物术语调侃他。
但是，随着他的名字频繁地出现在家长群，我不淡定了。
不是每个人都和我一样，万一他影响班级秩序，或者其他家长说老师都教子无方怎么办？
也许不该让儿子在我校就读，更不该亲自教他，我开始后悔。
我变唠叨了，吃饭时、睡觉前，苦口婆心成了必修课。
小蛙由默不作声到反驳，最后嫌我烦，“妈妈，你怎么和以前不一样了？”
改变策略：不讲大道理，跟他说小时候的听话懂事，以及我们对他的期望；情至深处，把自己感动得泪水涟涟。
终于不再反抗、违规，他主动上交了手机，晚上回来也做习题，成绩在进步。
作为家长难道不该高兴吗？可是没有。
因为我发现阳光活泼、古灵精怪的小蛙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经常发呆，心事重重的学生。
一切都不好了，我把怨气撒在先生身上，怪他什么都不管……
这样的压抑，需要一场爆发和释放。
02.
终于来了，一天晚饭时，小蛙和两个同学躲在厕所抽烟，被校领导抓个正着。
第一时间赶到班主任办公室，我冲上去打他两个耳光，他没哭，我哭了。
事后班主任安慰我：小蛙当即就认错了，还说最对不起妈妈。
两天没理他，第三天晚上，他主动问我生物问题。
问题很简单，他是在求和——心又软了。
制定计划，我决定先帮他把语文提高，说好每天晚上做一些题。
一周下来吃不消了，累倒没什么，让我吃不消的是那些题目。
我高中时语文非常好，最喜欢阅读理解，是强项。
可是，他的题目我做不上，勉强答出的也和答案相差太大。
是我水平下降了还是时代不同了？我继续坚持。
直到有一天，看他的周练试卷，有一篇现代文的阅读理解，写一个29岁的剩女的日常。
通篇是一些老旧的景物、静物、自言自语，以此反映女主因为愁嫁而扭曲的心理，语言晦涩。
没谈过恋爱的孩子做这样的题？我疑惑了。
第二天去问出卷老师，她说没办法，高考都这样；又说没关系，多做就能找到窍门，学霸都刷题……
一切为了考试。
作为一个理科生，关于文学，我最欣赏胡适先生的观点：表达意思，说明道理，体现美三个层次。
和看过的中外名著对照，确实如此，这些作品代代流传，并没有因为朴实无华而减少力量和美感。
是教育出了问题，我陷入沉思。
照儿子目前的状态，只要能保持，考上一本没问题。如果这是目标，他就要为这些莫名其妙的题目丢掉属于他的快乐。
很多人都说学习不可能快乐，我不同意，那是因为你不热爱。
热爱工作的人，不会觉得工作辛苦，比如先生；热爱文字的人，也不会觉得写作浪费时间，比如我。
小蛙喜欢小提琴，练琴六年，几乎一天不落。考十级得了优秀，是那年全市的唯一；曾经的他，也热爱学习，每天快乐地写作业、背书，成绩很好。
是的，热爱才能发现快乐。
小蛙是什么时候失去了对学习的热爱呢？
应该是初二下学期，我们忙于照顾生病的老人，忽略了处于逆反期的他。结果，他交了两个贪玩的朋友，这俩孩子不坏，但是价值观不正；小蛙受了很大影响，渐渐变得虚荣、爱出风头、贪玩。
此外，我会当着小蛙的面，和先生讨论教育存在的弊病……
每一个问题孩子的形成，家长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想补救。
03.
想到让他出国留学。
和先生商量，他坚决反对，“如果他自己不努力，到哪都一样，还不如在身边放心。”
确实，对于高中生，出国可能不是个好选择：首先要面临精神上的孤独，然后是强大的自制力，还有一定的自理能力。
我坚持：孩子还是在逆反，他从心里反感这样的教育方式，怎么能主动？这样下去，即使考上大学也还是混日子，不如换个环境。
先生考虑了两天，同意了。
我跟小蛙谈时，他首先问，“妈妈，那要花很多钱吧，我们家有吗？”
“这个不用你操心，你先告诉妈妈：如果给你个开放自由的环境，你能否抵抗诱惑，努力学习？”
他说：“我能。”
我又告诉他要面对的孤独、风俗习惯的不同，可能有的种族歧视……
他想了想又说：“妈妈，我能。”
“那好，明天起，你就退学。去学英语，两个月后考雅思。”
那是六月二十号，雅思小班十个人：有大学生，有高考结束的毕业生，还有高二学生，他最小。
我们想：反正时间很充足，如果他一次考不过，可以多考几次，毕竟他才高一，英语又不好。
两个月里，小蛙白天上课六个多小时，晚上自学一两小时。
可是他是快乐的，每天哼着歌，主动帮我做家务；家里又飘扬着优美的小提琴声——因为学习紧张，他已经两年没拉琴。
八月二十五号雅思考试，十天后成绩出来，小蛙是全班唯一通过的学员。
我又看到了未来。
申请学校、签证，一切顺利，小蛙却有了心事，“妈妈，如果我将来没什么成就，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怎么办？”
“Let it be...”
“唉，你真是个目光短浅的妈妈，看来我的基因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