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青一回到北京就接到一个陌生号码的电话，“喂？是徐师姐吧？我是叶老师新招的研究生，你这几天不在北京，实验室的小白们不好了！”
“张腾呢？我不在的时候不是让他管几天吗？”徐青心下有些着急，暑假期间实验室调休，这两周在学校的按说就她和张腾师弟两个人，正赶上她出差，那就张腾一个了，他要是没看管好小白们，可能真会有问题。
徐青一路快速往学校赶，一到实验室就赶紧往小白鼠饲养室奔。推门进去，玻璃房里的小白鼠们都蔫蔫的，一改往日啮齿类的活跃本性，房间里还弥漫着一股臭味，玻璃房也有些脏污。
“张腾呢，怎么没见他，刚才在电话里也没说。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徐青从饲养室里出来，转身对新来的师弟问道。
“我叫陆同，大陆的陆，相同的同。张师兄上周三食物中毒住院了，叶老师就让我来替张师兄管理一下小白。嗯，我是上周一过来的。”
“你上周一过来的，没有见张腾清理过老鼠屎吗？还有要赶走野老鼠。”徐青觉得新来的师弟有些不上道。
“什么？野老鼠？”
“就是我们常见的灰毛老鼠，不能让它们污染小白鼠。你没看到刚才玻璃房里有一只灰老鼠吗？”
“呃，没，没有。”
“你这么不仔细，以后要怎么研究药理呢？你研究出来的新药怕是会吃死人哦。”徐青冷淡的开着玩笑，心下有些无语，出差归来本来想好好休息一下的，没想到回到学校有一大堆老鼠屎在等着自己清理，还要处理野老鼠，给自己的小可爱们做无毒处理，然后再看它们的情况。弄不好，得请老师再买一批小白……想到这里徐青头都大了几圈。
“呐，带上这个，来铲屎。”徐青招呼陆同。
“哦，好。”
一个下午，再加一个晚上……之后的三天，徐青都没有胃口吃饭。徐青一直考虑请一个实验员回来，老师因为没有预算而一直没有落实，徐青出差之前知道男生会懒一些，不会像自己那么及时清洁小白们，可也不至于让小白像这次这样病恹恹的。真是不巧，赶上张师弟生病，新来的师弟又不懂，可能就记得喂食喂食喂食，哎，可能连宠物都没养过的孩子噢，现在要养一群实验动物。还好大黄（实验用犬）没有什么问题，不然找这么一条温顺的实验犬可不容易。
徐青想自己请一个实验员，就从自己的工资里拿一部分钱出来好了，因为自己每次清理老鼠粪便也是够呛，徐青身体不大好，脏腑又软，人本来就高，时常因为清理鼠粪一连几顿都吃不下，更显得瘦骨嶙峋，妈妈一直催自己好好调养身体，可是科研这么累，怎么调养？
“嗯，先把招聘启事挂出去吧……”徐青也不知道能不能招来合适的饲养员，毕竟资金有限……
一连许多天，都没有人来询问徐青挂出去的招聘启事，果然还是工资太低了。徐青还得继续好好照顾小白鼠们，不过还好，秋天已经来了，天气不那么炎热，徐青的心情变得也清清凉凉起来，所以日子还是要愉快的过，虽然身上时而有臭臭的老鼠屎气息。
这天徐青照例先看过小白们，然后坐下分析上次实验的情况，博士论文已经基本写好，接下来就是找叶老师给自己修改了，忙碌的日子，又要来了。除了需要一遍一遍的修改博士论文，徐青也必须开始找工作了。时间总是这么催人，你以为你还是个孩子，殊不知身上早已盖上了成年的钢戳。
去企业还是留在高校，徐青之前就考虑过，师兄师姐中许多都选择了成为高校老师，自己也要这样吗？徐青不打算只是向师长们询问了解就做决定，她想去实际的了解一下不同的工作生活，就不知道博士论文什么时候能改好了。改好之前，叶老师肯定不会同意自己的游学以及短期实习计划的。
什么嘛，想了半天，还是停留在原地，并没有得出什么建设性结论，徐青有些悻悻，有点无聊的一个上午。叮铃铃……身后的固话响了。
“喂，您好！”
“你，你是徐青？”电话里直接问到。
“诶？是，我是徐青。请问您是？”徐青听不出来是谁用实验室的固定电话来找自己。
“我是谁，你来找完我就消失了的啊，联系方式也不留一个。”徐青已经听出来是谁的声音了。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呃，你不会是看了我写的招聘启事吧？”
“哎呀，就喜欢你这种聪明。”夏加尔笑道。
“呃，不是，我向您道歉，不该头脑发热去看你，你不用这么记恨上我吧？”徐青有点莫名其妙，自己是做的欠妥，不过还不至于让人追着不放吧。
“喂！你是写的你在招实验员吧？我应聘不行么？”
“嗯？你，你已经出来了？哦，也是，不然你怎么可以上网发现我的招聘启事，还把电话打过来。你不会有什么阴谋吧？我付的工资很低的。”
“按次付费么，我看了你招聘启事上说的，一次一百，没有底薪。我有什么阴谋，我失足青年要重回正轨不对么？说阴谋，怕是你比较像那个有阴谋的人，满嘴跑火车突然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夏加尔很是会说，徐青在听筒里就觉得自己已经败给了这个打电话应聘的临时工。
“……”
“又不说话吗？我有那么可怕？你解释一下我都原谅你了，也给我个解释的机会啊，你肯定觉得我善良美好纯真到不行。”
“……”徐青更是说不出来什么，这个人像是两个月没开口说过一句话的人吗？她们恐怕不是一个人吧，听筒里这个明明口齿伶俐，十分能说。
“嗯，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们学院的地方怎么这么难走，你，出来接一下我。”
“呃，所以你这是早就觉得我会雇佣你了，现在就要上岗了吗？”徐青惊讶的瞳孔增加了好几倍，她已经来了！
“是啊，你给的钱那么少，每天给你铲一次屎一个月才三千块，也就是我才能胜任。”
“……你，你，你真的来了？你在什么位置？”
“唔，就是那个校友名录那块……”徐青头一大，放下电话出门，校友名录墙哪里和自己学院近了，那个人可能吸毒傻掉了吧。
“呶，就是这里，请把这里的老鼠屎清理干净，再把玻璃擦干净，然后给小白鼠做无菌……就是这样。”徐青把夏加尔直接带到实验室。
“喂！你招聘启事里没说这么多，不是只有铲屎吗？不是说大约半小时吗？你这个流程下来，怕是要一个上午，下午还累得要休息，一百块，你是无良资本家啊！”徐青故意给夏加尔布置了许多其他任务。
“不做算了。”
“……做就做，给我工具！”
“啊？你现在就开始呀……”没有知难而退呢，徐青越发不清楚这个夏加尔想做什么了。
夏加尔做完了徐青交代的一切，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半，这么快就中午了，夏加尔一点也没有发觉。原来时间可以过得这样快。在戒毒医院的时候，明明觉得每天都是度日如年。夏加尔凭着记忆，自己回到了徐青的办公室，想给徐青一个惊喜，顺便邀功。然而，徐青的办公室大门紧闭，没有人在。
不会吧，这个家伙这么绝情，这就去吃饭了，真是糟糕。刚才也没把她电话要来，现在又要怎么找她，夏加尔在心里一阵懊恼。她气的拍了一下那该死的门，然后蹲下来不知道做点什么。夏加尔最不喜欢这种被扔在一边的感觉了，可是人生为什么这么怪，她总是要接受这样的感觉。正在夏加尔情绪一落千丈的时候，徐青从楼道的拐角出现，手里抱着几本书，都很厚的样子。
“你蹲在这里做什么？”徐青很讶异夏加尔怎么在她办公室门口。
“你说我蹲在这里干什么？！你走了也不说一声！”
“……突然这么凶，我又没有走。实验室的门锁了吗？”徐青不理解夏加尔发的哪门子的妖火。
“实验室，实验室，你就记得实验室！工钱，快付钱！”夏加尔气吼吼的伸手。
徐青无语，从挎包里拿了一百放在夏加尔伸出来的手上。夏加尔的手上有些不太干净，手指也因为擦洗了一上午而有些发绉发白。徐青又拿出一片湿纸巾递给夏加尔。
“你要不要好好洗洗手，还是就这样擦擦？”
夏加尔的火，被徐青一片纸巾，盖灭了，“所以，你是去了哪里？”
“刚才我导师叫我去了一趟，我想你应该还得一会儿才会做完，就过去了，他就在走廊到头右转第一个办公室。没想到你提前回来了，嗯——还蹲在地上哭。”徐青笑了起来。
“谁哭了！我在生气！生气！想着你要拖欠临时工工资，又饿又气，蹲地上歇歇。”
“嗯，我还没验收你做的怎么样呢。你把一百还给我先，验收了才能给你。”
“哇！你这么抠的。”
“是，铁公鸡。”说着，徐青转身打开办公室的门，把书放在桌上，然后又拿了一叠打印好的资料装在自己的挎包里，“走吧。”
“去哪？”夏加尔有些懵。
“去实验室啊，看看你打扫的怎么样？小白们可不能出什么差池。”
“哼，一群破老鼠，比我这大活人还重要么。”夏加尔嘀嘀咕咕。
“什么？”徐青没有听清。
“没什么，你这一百块绝对物超所值！”
从实验室里出来，徐青和夏加尔沿着学校的林荫大道往学校门口走。
“你什么时候出来的，以后什么打算呢？”
“上个礼拜四，以后，我这不已经找到一个临时实验员的工作了么？”
“我说认真的呢，你知道，给我的小白铲屎，养活不了你自己。”
“喂，你不管饭的哦？”
“别贫嘴，今天管饭，以后就没了啊。我招聘启事上可没说管饭。”
“你招聘启事上也没说擦玻璃，给小白鼠做无菌处理，喂狗，陪兔子玩……”
“等等，什么时候让你陪兔子玩了？”
“啊，你没说吗？那我多做了，有没有奖励？”
“什么都能聊跑偏了。”徐青翻了一个白眼。
“你看看表，现在几点了，饭都不给吃，还要问那么多……”
从走进菜市场开始，夏加尔就不可置信的看着徐青，直到被徐青带到家里，夏加尔还一副惊讶的样子。
“不是，你这是要做饭吗？”
“是啊，没看见买了这些菜，足够你大吃一顿了。”
“真没想到，啧啧啧。”
“没想到什么？没想到我会做饭，还是没想到我会做饭给你吃。”
“都没想到。”
“呵呵。”徐青轻笑了一下，“我就快毕业了，食堂的饭实在是太不对胃口，就租了这个小公寓，就是为了好好吃饭。今天本来是想请你出去吃的。”
“对嘛，我还想大吃一顿呢，结果你果然很铁公鸡，哼。”
“是的哇，怎么，你咬我呀！”徐青大笑。
“……喂，别乱说话。”夏加尔语滞了一下。
“什么？哎，问你啊，认真的，你以后怎么打算？我不在家请你吃饭，你肯告诉我吗？在这里，你可以放心大胆、随心所意的说。”徐青考虑地还是很周到的，虽然现在已经接近一点，到吃饭恐怕要再过四十分钟，可是夏加尔来找她，应该是把她当朋友了吧，她刚从戒毒医院出来，要做什么，可能还很迷茫；要说什么，可能在公共场合，会说不开。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聪明，也很温柔。”夏加尔一本正经。
“当然有啊，你现在就要开始讲故事了？我做好饭先。”徐青没想到夏加尔一改刚才在学校的嘻嘻哈哈。
“你做啊，我又不打扰你，看你家厨房也不小么，我站在你旁边说不就行了。”
“唔，也行。”徐青想，和夏加尔这么快就像熟人一样了，奇怪。或许这就是人与人之前特别的气场吧，有些人总是会一拍即合，有些人总是会相看两厌。
“嗯，你不怕我吗？”夏加尔开口的第一句竟然是这样的。
“嗯——你是在问我怕不怕吸毒人员？还是你这样站在我身后？”
“喂，你干嘛这么聪明？”
“不怕的成分多一些。我研究戒毒药理的时候了解过一些吸毒人员的情况，的确让我觉得怕，不过我也不会因为怕失去判断。我是一个突然出现在你视野里的人，你应该不会处心积虑对我做什么。你来找我，多半是因为觉得我好玩，对你也平和。而且你刚才找不到我掉眼泪呢，你是个很怕被丢下的小孩吧？你在戒毒医院忽然办好了一切，说明你家里应该有些能量，连名字都改了，说明你父母以前不慎关注你，现在因为你吸毒觉得亏欠？就顺着你了，是不是？说说，你是怎么沾上毒品的？还有，你也出现好几个小时了，我觉得你应该不是危险人物，另外，我如果连最初的信任都不给你，我们大概就不能成为朋友了。”
“……”
“怎么了？”徐青手里一遍处理着刚才买的鱼，一遍同夏加尔聊天，没有听到身后的回音，她奇怪的转过脸，身后的夏加尔红了整个鼻头，眼眶里湿漉漉的。
“你这么半天就想了这么多，搞研究的人都这么可怕的吗？”夏加尔带着鼻音。
“没有，我们认识本来就很有戏剧性，你出现，脑子里自然也戏剧性出现了好多思考，不好解释嘛，平时才没空想这些。”徐青笑了起来。
“我其实是卧底。”
“什么？！”这次轮到徐青不能吭声了，自己这敢情还认识了一个这么复杂的人物，还是身后这个人开启了胡扯模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