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余何适

温州的冬至,太江南了。

走过了灯黄,还能踩过一片枯黄,就是不见一点雪色。

在这待了19年,只见过一场大雪,其余两三次的小雪,在夜里下,在夜里消,始终不肯见光。冬至来得更是悄无声息,不愿露出冬的凛冽,着秋凉的遗衣就来了,不翻日历是不知道的它来了的。接下来的四年大部分也得与这没雪的冬天苦磨了,也难怪你要走,想是厌了这冬至的乏力,愿在北方的风雪中走。

与你的两年,你总是记着冬至,那天里的习俗,你总想过尽,过了南方的,要接着过北方的。我不会煮汤圆,店里做的你嫌弃它没情调,所以最终去了超市,买了汤圆,两人兴冲冲地往你家赶。汤圆是速冻的,打开来一粒一粒硬得像小冰块,然后放在正在烧水的壶的边上,等着下锅。两人在厨房里准备好碗勺,便坐在了餐桌旁,客厅的音放着梁静茹的《暖暖》。

你总是爱闹,乘我不注意往我后背塞进一粒冰冻汤圆,看我左手右手一起往衣服里抓汤圆,站在一旁笑得牙龈大露。我抓住背后的那粒,再从碗里抓一把,直朝你那扔去。你来我去,开始扭打,你动手动脚,情人的套路都懂。锅盖被沸水不断顶起又落下,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我们休战了,衣衫还整。调小了火,把汤圆下锅,我说我们一旁休息吧,好了再来。你不肯走,用汤勺缓缓搅动汤圆说:“你不懂,生的汤圆会沉在锅底,会粘锅,你等下洗锅不好洗”。“不存在的,锅还是你洗”,我舒舒服服地往沙发上一趟,看着他耐心守在锅旁。那边火传来的暖意,顺着肌肤,暖到了心房。

几分钟后,揭开锅盖,热气从锅里窜出,你用漏勺捞起汤圆,再上下晃荡几下,待无成股的水流下,再将汤圆放入先前调好的糖水,往我这端来。你走地很慢,眼镜上蒙了一层雾,所以走起来小心翼翼的。

汤圆沉在水底,圆滚滚的,清汤上还飘着一点芝麻糊,原来有粒汤圆破了。你用瓷勺子舀起一两粒,轻轻吹走冒着的热气,然后往我嘴里送,两个人就这样傻傻地笑着。我不饿,吃的少,你装作一脸不高兴说:“嫌不好吃,下次你自己来。”

“不不不,好……”,话没说完,他把脸一转,亲了过来。

他问:“好吃吗?”

伯父伯母不在,他胆子很大。没有深情的话语,初吻便彼此交换。吃完的碗静静躺在槽里,锅底的余温也散尽了,屏幕里的海洋之星也被垂老的露丝扔进海里。我们看了第一场爱情片,电影最后的露丝劫后的生活照片一张一张放映过去——她骑马,放肆的吐痰,做了一切她曾不能做的。

你说:“冬至怎么不冷,北方已经飘雪了,想去看看。”

“不冷!你没看到我已经穿了大衣了吗?”我满不在意的说道。 我怎会知道这轻描淡写的话,往后竟让他如此坚定地往北走,不许我喊他。

这里的冬至的确让他无感——夜晚散步在湖边,他只穿了一件夹克外套,里面配着纯白色衬衫,。只是我已穿了毛衫,披了风衣,在风里哆哆嗦嗦。这温和的“冬至”就让我如此,北方的“冬至”我又如何受得?

你问我:“你大学要考到东北吗?”

“太冷了,我不要。” “我可以暖着你。”

“少肉麻,北方太远了。”

冷风吹来,我走在他的身后,尽量躲着风。他在想什么?竟径自往前走了,把我留在了后头,直到我喊他才回过神来。我赶上了他,离他一拳头的距离,他身上的热气辐射到我得身上,能感到一丝暖意。这冷冽的冬天,也让我对“暖”有了冲动,而他身上投射过来的暖意不断诱使着我,但稀稀疏疏走过的行人让我犹犹豫豫。犹豫未定,它却从我得手缝传来,他与我五指交合,他感到冰,我感到暖。

高三的冬至如以往一样,打打闹闹玩玩。他说要尝尝鲜,在这天煮饺子。这年他很想看北方,念叨了好几遍,说看看北方的冬至、北方的雪。寒假期间,我和他网上聊得很多,只是他不肯出来见面,直到开学后告知我,已随父母去辽宁。

惊愕像泥土一样,死死堵住了所有悲伤的出口,直到悲伤像水,一点一滴浸渗过来,不肯休止。

挨着所有情绪,也挨完了最后一个学期。想寻着你的印记到北方,而你说日久情疏,说时过,境也迁。而我将时光车轮碾过的泥土,狠狠地挖出来,放在火上烤,烤到干,收起来。泥上凹凸不平的轮印,像印在心,要除掉,就得用力把泥摔碎,再放在水里搅。还能再捏出一颗分量足足的心吗?

你不曾留我一个道别,又怎能留我相会。

今年的冬至还是来了,一样的悄无声息,不带一点寒潮。我走进了餐馆,叫了一碗汤圆,冒着热气,热气在眼镜上蒙了一层雾,我拨开那层雾,寻一个你,却怎么也找不到。原来北方的你,不再吃南方的汤圆了,吃饺子,北方的饺子。我又怎么寻得到你?雾气结了水滴,水滴顺着镜片流了下来,扫出一条路,我顺着那条路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那晚,你更新了朋友圈。你裹紧了大衣,戴了顶灰色毛线帽,只露一脸的笑。照片中的你,是肥了,是瘦了?我看不出了,你的衣服太厚,一年前的记忆也不那么清晰了。那晚,我走在路上,收到了你的短信:“辽宁冬至雪很大,有机会你可以来看看,我们还是朋友。”

我们从朋友中来,让缥缈的情愫自由游蹿,酿成恶果,你早早脱身,让我自食。如今又归于朋友,弘一法师圆寂时的手书——君子之交,其淡如水;执象而求,咫尺千里;问余何适,廓尔忘言;华枝满春,天心地圆。你我来来回回,你要了“君子之交”,何曾问余何适。

我念着你的短信,站在初冬的风端,倍感畏寒。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 序言:七十年代末,一起剥皮案震惊了整个滨河市,随后出现的几起案子,更是在滨河造成了极大的恐慌,老刑警刘岩,带你破解...
    沈念sama阅读 216,193评论 6 498
  • 序言:滨河连续发生了三起死亡事件,死亡现场离奇诡异,居然都是意外死亡,警方通过查阅死者的电脑和手机,发现死者居然都...
    沈念sama阅读 92,306评论 3 392
  • 文/潘晓璐 我一进店门,熙熙楼的掌柜王于贵愁眉苦脸地迎上来,“玉大人,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事。” “怎么了?”我有些...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162,130评论 0 353
  • 文/不坏的土叔 我叫张陵,是天一观的道长。 经常有香客问我,道长,这世上最难降的妖魔是什么? 我笑而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8,110评论 1 292
  • 正文 为了忘掉前任,我火速办了婚礼,结果婚礼上,老公的妹妹穿的比我还像新娘。我一直安慰自己,他们只是感情好,可当我...
    茶点故事阅读 67,118评论 6 388
  • 文/花漫 我一把揭开白布。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像睡着了一般。 火红的嫁衣衬着肌肤如雪。 梳的纹丝不乱的头发上,一...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1,085评论 1 295
  • 那天,我揣着相机与录音,去河边找鬼。 笑死,一个胖子当着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内容都是我干的。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决...
    沈念sama阅读 40,007评论 3 417
  • 文/苍兰香墨 我猛地睁开眼,长吁一口气:“原来是场噩梦啊……” “哼!你这毒妇竟也来了?” 一声冷哼从身侧响起,我...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8,844评论 0 273
  • 序言:老挝万荣一对情侣失踪,失踪者是张志新(化名)和其女友刘颖,没想到半个月后,有当地人在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经...
    沈念sama阅读 45,283评论 1 310
  • 正文 独居荒郊野岭守林人离奇死亡,尸身上长有42处带血的脓包…… 初始之章·张勋 以下内容为张勋视角 年9月15日...
    茶点故事阅读 37,508评论 2 332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恋三年,在试婚纱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绿了。 大学时的朋友给我发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饭的照片。...
    茶点故事阅读 39,667评论 1 348
  • 序言:一个原本活蹦乱跳的男人离奇死亡,死状恐怖,灵堂内的尸体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诈尸还是另有隐情,我是刑警宁泽,带...
    沈念sama阅读 35,395评论 5 343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岛的核电站,受9级特大地震影响,放射性物质发生泄漏。R本人自食恶果不足惜,却给世界环境...
    茶点故事阅读 40,985评论 3 325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处隐蔽的房顶上张望。 院中可真热闹,春花似锦、人声如沸。这庄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1,630评论 0 21
  • 文/苍兰香墨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三九已至,却和暖如春,着一层夹袄步出监牢的瞬间,已是汗流浃背。 一阵脚步声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2,797评论 1 268
  • 我被黑心中介骗来泰国打工, 没想到刚下飞机就差点儿被人妖公主榨干…… 1. 我叫王不留,地道东北人。 一个月前我还...
    沈念sama阅读 47,653评论 2 368
  • 正文 我出身青楼,却偏偏与公主长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敌国和亲。 传闻我的和亲对象是个残疾皇子,可洞房花烛夜当晚...
    茶点故事阅读 44,553评论 2 352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