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幺姑给笙妈打电话，说是今天要来给笙奶奶上坟，本来昨天就可以来了，但笙幺姑爷妹妹的车坏了，昨天开去修了，就没来得成，后来打电话说今天来。

笙妈今天早晨起来，就准备了一些东西，说是让笙幺姑他们带回去县城吃，阿笙一看，准备的东西里，有一个猪脚，心里就很不高兴。

看着阿笙那个表情，笙妈就说：“阿笙你怎么是个这样的人，只出不进，将来看谁还要你。”

“你爷爷生病了，这些是准备给你爷爷吃的，本来有时间的话，我们还该去看看他老人家，虽说你爸不在了，可他始终是你爷爷，奈何我这里一直没空。”

“人老啦吃一回少一回。等下再给他们装两口袋柚子，拔一点儿地里种的萝卜，整两颗白菜，再弄两把大葱，几把香菜，捉个养的鸭子。人家来一回，总得给点儿什么东西吧。”

“那就不能给其他的了嘛，非得给肉。”

“其他的，其他的什么？你家还有什么东西拿的出手？”

“可我们家杀了年猪也就只剩三块肉，两个猪脚啊，剩下的不都让你给卖了吗？再给他们一个猪脚，我们家还剩下什么呀？再说酥肉什么的也都还没做呢？ 一年到头就指着这个猪。我们可是吃了两年的素，每次炒菜菜油都只放一点点，再加一些水。”

“肚子里一点儿油水都没有，这头猪剩下的，总共加一起就五块儿肉。再给一个猪脚就剩四块了，反正我不干。”

“不干也得干！”

“这个家务说了算，你要是不干就滚出去，自己去找自己的生活，懒得管你了。”

说完就去安排其他的了，阿笙一个人坐在那里生闷气，不过才一会儿也就想通了。

确实她家也太穷了，住在农村，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幺姑他们住在城里，再加上爷爷也生病了，作为后代，没空去看他，也该给些好东西。猪脚跟鸭子也算是她家能拿的出的最好的东西。

况且这也是给她爷爷吃的。给了就给了呗，大不了自己少吃点儿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阿笙，我收拾好了，把这些就放在这里，等下你幺姑他们来了，就把这些给他们就行了。这葱啊，香菜什么的都放在这里，等下他们来了你别忘记了。”

阿笙进了屋里，有四个口袋，都是装猪饲料的那种，100斤重，装的满满登登的。

看阿笙站着不动，阿笙妈敲了两下她的脑袋。

“你听见没有啊？”

手机掏出来看了下，“哎呀，马上要到7:30了，我得去上班了，等下他们来了你就把这些给他们。”

阿笙点了点头。

“知道了妈，你快去吧，等下迟到了。”

“那我走阿，等下你幺姑他们到了，你就给我打个电话，我翘个班回来一下。”

“妈，你翘班回来行吗？那些工地上的师傅不说你啊，再说了，那里离咱们家这么远，就算是想翘班回来，翘班回来也要走很长一段时间的。”

“说，说什么？不就一会儿吗？我叫你常姨帮忙顶下班。等下他们来了，你就给我打个电话，我一会儿就回来。”

阿笙妈一走，阿笙就开始收拾家里，把家里扫干净一点，免得人家来看见了不好。

时间一晃就过，幺姑他们回来了，还是和往常一样，不，不一样，今年这群人里，没有幺姑和幺姑爷，不过，来的人更多，这些人她都认识。

是幺姑爷的哥哥弟弟妹妹，还有他们各自的媳妇儿老公，还有幺姑爷的外甥女。乌泱泱的一大群人。

母亲也在人群中，不过走在最后面，一身都是泥巴，她知道母亲肯定是翘班回来了。对着那些人笑呵呵的，脸上的皱纹很深。阿笙突然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不想母亲对着那些人那样笑，感觉母亲那种笑，不是真的开心。

而是看着有些卑微，像电视剧里下级对上级，那种笑，卑躬屈膝的，带着讨好。

阿笙妈一回来。

“阿笙，你去端些凳子出来，给客人们坐。哎，你这地怎么不扫干净一点儿，这里怎么还堆着这么多木屑？”

听妈这么说，正在搬板凳的阿笙心里一扎，她一早就把地扫好了，那木屑是专门堆在那里，晒一下当柴烧的。

这几天天天下雨，那些木屑也没干，她早就把他们归拢在一个角落，一点儿都不碍事儿的。

不过他心里并没说什么，把板凳搬去，给那些她认识的陌生人坐。

然后笙妈就去拿了个大柚子出来，给那些人吃。也去把准备的东西拿了出来。

“这些够吗？还要的话就再去弄点儿，哈哈，你们也别笑，我这人就这样，问着弄菜。”

幺姑爷的妹妹发话了。

“有什么菜呀？”

笙妈望了一下放在一起的那些东西，表情变了一下，又笑了起来。

“有香菜，萝卜，白菜还有大葱，跟我去看看吧，要什么就弄什么。”

“那好吧，去看看。”

阿生心里更不舒服了，去屋里坐着，拿出手机，继续刷视频。声音开到最大，企图掩盖住那些声音。

坐了一阵，阿笙还是出去了。

“这香菜有些老哇！都起台了，不要了，不要了。”

“诶，阿笙你在呀，还以为你没在家呢，你怎么不去县城你幺姑家玩呢？再不去塞你爷爷就要死了。”

这种语气名为质问，听着，阿生心里很难受。“家里的猪才杀了，我又在干活儿 ，阿生在家里好做饭，这两天活儿快做完了，暂时还没空。”

正巧笙妈回来了，听到这句话，替她回答了。

诶，阿生几岁了？

“要满17了，你们看嘛，整天在家里像个灰包儿一样。”

要满17了，那怎么还不出去打工呢？整天在家啃老，你们家也没钱呐。

说完盯着阿笙上下打量。

“怎么不好好打扮下呢？穿的跟小学生一样，长的跟个老妇人一样。笙妹不是我说啊，我女儿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就在读高中了，还是县里最好的中学，县二中，她还是读的里面的清北班呢。长得白白净净的，有1m6几，穿的呀，是我给她买的阿迪达斯呢？”

话音一落，阿笙脸色一变，捏紧拳头，准备打人 ，笙妈眼疾手快，一下就将她的手抓住。使劲捏了一下，眼眶也是红红的。

随即使劲砸了一下眼，抬起头来。

“哈哈你们先玩儿一会儿，我去看看还有什么菜能弄的。”

阿笙心里很不舒服，放下了拳头。一口气跑到楼上去，躺在床上 。

陷入了回忆中。

去年夏天，她知道爷爷生病了，去县城看了爷爷，在幺姑家也玩了十几天。

带了两个西瓜，一个南瓜，一包自己家里做的咸菜，几套衣服 ，母亲给她送上车，那边喊人来接，因为拿的东西太重了，她一个人拿不走 ，刚一下车阿笙就有一种陌生感，好不容易把东西盘下车，就站在路边等着。

人来人往的都盯着他的双胞胎猪饲料口袋 ，还有尿素口袋，每个人走过都要看两眼。顺便看一下她，感觉像是看外星人一样。十分难受。

来接她的人是她姐，打扮的青春靓丽，一起等公交，等了好大一半天，终于来了一辆，她跟他姐就一人提一个口袋。

上了车，姐刷了公交卡。正是高峰的时候，公交车上根本就没有位置，两个人就只有一直站着。他姐就那双胞胎猪饲料口袋 ，放在地上不管。

站着的人也多，怕别人踩烂了西瓜，她就一直把口袋提着。

下车的时候提着口袋，走的飞快。她也就提着口袋一直在后面追。

终于到了单元楼，姐的速度就慢下来了，幺姑也来接了一下口袋。

一进去，一股药味扑面而来，爷爷坐着在看电视，看着阿笙来了，笑了一下。

以前她每年都去她幺姑家玩，是她幺姑喊她的。所以这种情况也没什么，很正常的，她也就没在意。

幺姑家真的好，全是地板砖，锃亮。

家里两个女儿，大女儿也就是阿笙的表姐，在美甲店上班，小女儿在学拉丁舞已经考了八级了。幺姑也在做微商卖阿胶。幺姑爷是包工头，一个月能挣两三万。

她家的饭也真的很好吃，顿顿都有肉，一次炒三个菜。

她们也总是很热情，会叫阿笙吃饭，不要客气，夹菜吃。

阿笙总是点头答应，但总是很拘谨。心里不禁想，母亲在家都是吃什么？干活儿肯定很累。回家还要做饭喂猪，你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

有一天饭桌上没有肉，只炒了丝瓜，凉拌秋葵。西红柿炒鸡蛋。

小表妹就闹了起来，这是炒的什么菜？怎么没有肉？吃的这么差，一点儿胃口都没有。

幺姑当时很生气，就骂道。穷就这还穷，你是没真正见过穷的，那才是饭都吃不起。像我们小的时候，吃了上顿就没下顿。我看你是没打的好，爱吃吃不吃就滚！

阿笙也愣了一下，吃了上顿没下顿，饭都吃不起。她家不就是这样的吗，虽说没这么严重，但也好不到哪儿去呀。

夏天煮稀饭，四瓢水一碗米，一天吃不完，第二天不够，再加些水进去，或稀饭一起煮开，没几粒米，炒个茄子，就吃饭。

她这个在家玩的，一会儿就饿了，根本不管饱，她母亲还要去干活儿，每天拿着锄头挖地，帮果园干活儿，一天40块钱。顿时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吃完了饭，幺姑把碗洗了，坐在那里玩手机。

诶，阿笙，你看，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幺姑翻出手机里的一些照片问。

没等阿笙回答，又出声说：“这是故宫，这是我们上次你小表妹放暑假了，一起去故宫玩的时候拍的照片。”

其实阿笙想说她知道这是哪里，因为她在手机上看到过。不过这种情况下她一直没有机会说出来。

其实她知道这是在炫耀，但是能怎么办呢？他只是在手机上看到过，没有实地去过，根本就没有办法接她的话。

而且他们对她还挺好，挺客气的。如果冷了脸的话，会很没礼貌。

只有凑过去看，照片里，她的表姐，表妹，都很有气质，看着他们这样，阿生心里可耻的羡慕了。不得不说，幺姑的目的达到了。

每年都来她们家玩，跟着她们去她们的亲戚家里吃饭。

今年也不例外，幺姑的外甥女从京市回来了，请幺姑他们去吃饭，也没把阿笙一个人放在家里，让她一起去。

在家里，阿笙表姐还给她打扮了一番，涂口红，抹粉。

阿笙也跟着去了，真的完全都不一样。家里采光比幺姑家的要好，而且东西也基本上是全自动的。

走了一会儿路，再加上是夏天，阿笙很口渴，不过在别人家里，她放不开手脚，而且那个全自动的可以接水的东西，她从来都没见过。

虽然读过书，也认识字，但没操作过，再加上这也是别人家，怕把这个东西弄坏了，就一直忍着。

坐在沙发上，端端正正的，掏出手机，带上耳机，刷短视频。

在角落里，质量想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沙发上很多人，他们谈笑风生。但阿笙沉静在自己的世界里。

那个京市来的姑爷也坐在那里，谈不上帅气，三十多岁，身材有些发福。那些人都围着那个姑爷，谈论玉佩，玉镯，银手镯，金项链，这些她从来都听不懂的东西。

很快饭就熟了，有人从厨房里出来喊吃饭了。

阿笙抬起头来，很漂亮，身上很香，但一点儿都不刺鼻。人也很漂亮，像个十六七岁的小仙女儿，打扮的也很好，头发是黄的。

这个人她前几年就认识，是幺姑的外甥女，今年35岁。

女人说完这句话，她的女儿就跑出来了，穿的小旗袍，粉妆玉竹的，像个可爱的瓷娃娃，开口就是北京话，也很有礼貌。

很快饭就上桌了，有肉夹馍韭菜馅儿，还有一些从来都没见过的菜。

自卑感更加强烈了，一坐到饭桌上，他们就开始讨论这些菜，生蚝，花甲等等。

整个饭桌上，她吃过的，见过的。也就一盘夹沙肉，一盘豆棒，一盘卤肉，一盘肉夹馍。

都坐下之后，她小心翼翼的端着碗，这碗一看就不便宜，千万不能弄碎了。

全程低着头，就假夹几块子豆棒来吃了。

表姐看着她一直低着头，往她碗里夹了几筷子菜，那些人也笑她还害羞。

其实她不是害羞，她是自卑，真的，她很自卑。

后来回了幺姑家，阿笙一直跟着表姐睡，晚上表姐就问，为什么不好意思夹菜，难道还不好意思，表姐语气很好，但阿笙也不可能说是因为自己自卑吧，就顺着表姐的一点了点头。

后来，表姐马上就出去了，跟幺姑说，阿笙还害羞呢，夹个菜都不好意思。弄得她觉得很难受。

这天表姐她们一家要出去买衣服，说是买给表姐上班穿，表妹很高兴，一直都在帮表姐选衣服。

表姐，你看这个搭这个好看，我姐穿一定合适。

对于这些，阿笙答不上来，她自己就穿着一身黑裙子，拼多多上买的，17块9两年了。

她注重的根本就不是美，而是价格、质量。

因为价格便宜，质量好的衣服能够穿好久。这样就不用多花钱买新衣服了。

“诶，表姐，你要不要也来选一身，舅妈应该有给你钱吧，要是实在没有，我可以找我妈先借你，或者让她给你买一身。”

“你这裙子很显胖，而且颜色也不对，穿上看着感觉你很黑。”

不，不用了。我穿这个就挺好了，不用再选。

后来，她们做什么都不带着她一起出去，阿笙心里失落的同时又带着解脱。

阿笙很担心她妈，一个人在家喂四个猪，要割谷子，迫不及待的就想回去。

正巧幺姑家的外甥女也要上来办点事，就叫她坐这个车回来，说是顺路。

走之前，幺姑把阿笙叫去，在外面的阳台上找来了一个大口袋。把口袋拿进来，倒在卧室的地上，全是些衣服。

“阿笙，你过来，你试试看这些衣服你还能穿吗？”

表姐表妹也跟着出来了。

“诶，妈，你把这些衣服腾出来干嘛？”

“这些都是我跟你姐的，反正也不要了，扔了又可惜了，拿给你表姐穿。”

“哎，妈这几天挺漂亮的，你不要了吗？”

“哦，那是我外甥女儿给我的，这些挑一下，剩下的也给你表姐拿回去吧。这些在农村应该都能穿的。”

妈，你来试试这件呗，感觉穿着挺好看的。……这件好看，我姐这件我要。

最后，一口带再加20件衣服，挑剩下两件皱巴巴的变了形的旗袍，两件带子很长的吊带裙，一件一字肩连衣裙。

也不好拂了人家的意，虽然颜色有些旧，但人家给你，你不能说不要吧。阿笙还是拿了衣服坐了她外甥女的这辆车。红色的宝马，阿笙以前从来都没见过的车，之所以知道这是宝马  ，还是别人说出来的。车停在路边上，等着他，阿笙一过去，正巧旁边过了个人，一直在看着这辆车，说了一句红色的宝马。

阿笙就知道了，这辆车是宝马。坐上去也一直小心翼翼的，生怕把别人车坐坏了。

……

“阿笙，阿笙！”

听见楼下有人在喊，是幺姑爷的声音，阿笙忙擦了眼泪，答应了一声，然后就下去了。

笙妈再给装柚子，又拿了个大口袋，装了一口袋，也是幸亏今年两棵树结的多。

原来幺姑跟幺姑爷他们是去上完坟回来了。

一行人装了五六个口袋走了。

走之前还问一句，年前什么时候下去玩？其实她答不上来，因为她也不知道。

阿笙心里滋味很难受，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好像自从她爸死了以后，她家里就过的很差了，读初一的时候她爸死了，她只读完了初中，今年刚初中毕业，没钱再继续读高中了，也没有出去打工，因为她妈不放心。

爸在的时候家里还是有钱的，不过因为爸生病了，家里所有的积蓄都被花光了。

别人家里到了这个时候早就在休息了，而她一点儿都不敢休息，她母亲也是一样，不然都不知道买年货的钱在哪里。

她不明白，为什么她跟他妈明明很勤快却总没钱用，一年到头也吃不上肉。到了年关都不敢有一丝放松。

而且她就算去看爷爷，车费都不便宜，她们这里离县城很远，坐车要三个小时以上。车费都要三十几块。再一回来，就要七十几块钱。把这些钱留着，过年买年货的钱就有多了一点儿了。虽然每年过年都只有她们两个人，但多几十块钱，也能吃好点儿不是？

去了别人家里，又不能马上回来。至少要玩儿几天，不然的话，会显得很没礼貌。

两种不同世界的人，在一起生活，会很煎熬。说实话，阿笙真的一点儿都不想去别人家里。

什么迪奥、奥迪、香奈儿、奔驰、宝马、阿迪达斯、哈根达斯、Aj。跟经理打牌，一局输几千，一晚上输十几万，她真的不懂。

什么拉丁舞八级，考一级花几千块钱，她也不懂。去KTV唱歌，点串串，他也不懂。每次都跟他们格格不入，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好。

她跟他们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相处起来非常的累，或许离远点会更好。

不必虚情假意，不必小心翼翼。毕竟他们之间是不对等的，相处起来非常的累。

而且，她就算努力一辈子，也不会达到她那些亲戚的高度。

不说别的， 就是那些说话做事的艺术，她就学不会。感觉像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似的。

还不如眼不见心不烦，各自过各自的生活。既然不在一个世界，就不要自寻烦恼。

想通了这些，阿笙也就释然了。

跟她妈一起把家里清理干净了，两人一起坐在椅子上休息。

“妈！咱们过年的时候一起去幺姑家看看爷爷吧！提点儿礼品去了就回来。不在他们家玩儿了。咱们明年一起，出去打工挣钱。”

好，我也是这样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