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谷场上

谷子熟了。

秋风带了些许的凉意,沉甸甸的谷穗歪向一边,在秋风里跳着沉重的舞蹈。那比麦秸粗一点的谷杆依然坚毅地挺拔,像一个个坚强的战士,等待人们来收获这专属于他们的喜悦。

生产队有一个很大的打谷场,谷穗收割完之后就会拉来场上,翻晒,碾压,将那黄橙橙的小米儿从谷壳里脱落,晒干,便收进粮仓。

割谷子的活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妇女、花木兰的主场,往场上运是劳力们的活。

小孩子们在刚收拾好的场上玩着各种各样的游戏。打腊梅的、弹玻璃珠子的、抽蜡锥的,样样都有。大多数小一点的孩子都在那里瞎跑,追逐在场的上方不高的空中飞舞的蜻蜓。

那么多的蜻蜓一会儿落下,一会儿盘旋,时不时地落在草堆顶,场边柳条的尖上或小草的叶子上,好奇的小孩子们会在蜻蜓轻轻落下的时候蹑手蹑脚地去捏蜻蜓的翅膀。大多数的时候,蜻蜓挺警觉的,还没有等孩子们来到它的跟前便飞走了。

后来上学之后,才知道蜻蜓是复眼,可以多角度看到向它们靠近的人或物。于是,会在孩子们的小手靠近它们之前飞走。

当然,也不完全是这样的。很多蜻蜓还是被抓到。还有一些大人,为了满足孩子的愿望,拿着大大的扫帚扑蜻蜓,有时一扫帚就能扑倒好几只呢。

孩子们把抓到的蜻蜓装进瓶子里或装在一个盛蛐蛐的自编的小笼子里留着自己玩,以示自己的能耐,从而得到别人的夸奖。

有个蜻蜓在手里,就好像有了一个十分好玩的玩具,接下来好几天心里都是美滋滋的。

小雨站在场边,手里抓到了一只蜻蜓,用一只手捏住蜻蜓的两个翅膀,防止蜻蜓逃跑。另一只手正悄悄地伸向立在场边场边一颗小草头上的一只红色的蜻蜓。她要抓住它,因为这只蜻蜓红红的、小小的,太可爱了。

突然一个小男孩在小雨的后面使劲推了她一下,她差一点儿就摔倒了,也把那只红蜻蜓给吓跑了。小雨转身看着在后面推她的小男孩,正想发火,那小男孩突然把藏在身后的手拿到下雨的面前,递给她一只红色的蜻蜓。小雨心头一喜,刚才的愤怒瞬间消失了。

小男孩拉着小雨的手说:“走,我带你去那边抓。”

“小雨!”

小雨听到有人喊她,赶紧停住,回头看见是妈妈,飞跑着来到妈妈身旁,说:“妈妈,你看我抓的蜻蜓!”

此时的妈妈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了一根由两根柳条宁在一起的大柳条,一脸严肃。

妈妈看着她,弯下腰,一只手搭在小雨的肩膀上,另一只手已经高高举起,将条子狠狠抽在小雨的腿上和后背上。小雨的腿上和背上立马起两道红印子,小雨疼得哇哇大哭起来,场上所有人都看这里。

小雨的婶婶赶紧过来拉开小雨的妈妈,把小雨护在身后,说:“嫂子,因为什么打她呀?她在这玩得好好的,又没跟人磨仗,你无缘无故抽她一顿,冤不冤啊!”

婶婶说完,把小雨拉到身前,看着小雨腿上的红绺印子,又扒开小雨的上衣,看到背上也有一道肿起来的红绺印,心疼地说:“嫂子,你也太狠了。”

小雨妈妈拉起小雨的手,跟小雨婶婶说:“等我有空给你解释我为什么打她?她自己知道。”

“不要再打她了,嫂子!”婶婶在小雨身后大声说道。

“放心,不打了。”小雨妈妈说。

回到家,小雨妈妈让小雨靠墙站着,问:“知道我为什么打你?”

小雨抽嗒着回答:“知道。”

妈妈又问:“你还跟他玩不?”

“不跟他玩了。”小雨大声哭着说。

“知道我为什么打你,你为什么还跟他玩?你是想让他妈妈再骂咱吗?”母亲问。

“不是的,是他先推我的,然后又给了我一只蜻蜓。我知道他妈妈坏,光骂咱家。”小女孩哭着说。

“不许要他的东西!从今往后不许你跟他玩,省得惹他娘骂咱,明白不?”

“嗯,我知道了。”小雨一边擦眼泪,一边扑到妈妈怀里。

“他妈妈不讲理,咱不惹她。你要是记不住,下回我还打你。”母亲攥紧小雨稚嫩的小手。

“知道了。他妈妈不讲理,会骂人,我以会再也不跟他玩了。”小雨保证说。

这是妈妈唯一打过她的一次。

确实,小雨五六岁的年纪,该记事了。

她想起来,去年冬天的晚上,妈妈在湖里扫树叶回来,姐姐用平板车了满满一车干树叶、碎土等倒自家门口的粪汪里,为的是多沤点粪,明年多挣点粪工,年底决算就能多挣点钱。

那天姐姐把树叶拉回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姐姐卸车,母亲赶忙点灯做饭。小雨饿了也困了,迷迷瞪瞪打着盹儿,突然听到邻居开门出来,大声说道:“土喽也得往家抓三把!”然后“砰”地一声关了门。

小雨下了一跳,瞌睡也吓跑了,跑过去抱住妈妈的腿,扬起小脸问:“妈妈,她是说俺家吗?”

妈妈说:“不是说咱,说她自己的。”

小雨迷惑地点点头。

就在前天,小雨家的鸡跑到那个小男孩家的门口去玩,因为他门口有一窝鸡,邻居隔壁男孩的妈妈居然拿着条子使劲地抽小雨家的鸡,小雨家的的鸡便“咯咯咯”地连跳带飞地逃回自家的门口。

小雨妈妈对鸡说:“你也不长记性,自家门口玩不下你了?以后不要乱跑了!”

不知道鸡是不是听懂了,仰着头“咯咯咯”地叫着,扑扇着翅膀,红着脸,慢慢才停下来。

不是吵不过她,也不是骂不过她,而是邻里邻居的,抹不开面子。而且,小男孩的奶奶跟小雨妈妈打过招呼,说:“恁大嫂子,你不要跟我大儿媳妇一般见识,她不讲理,你多担待。”

小雨妈妈是个讲究人,人家婆婆跟自己说了,就没必要过于介怀,但也绝不想招惹她。之前已经跟小雨讲了这个事,小孩子忘性大,早望脑勺后去了。加上那家的小男孩跟小雨差不多大,好来找小雨玩。小雨妈妈也曾跟他说让他不要来找小雨玩,但没几天都忘了。

小男孩的妈妈嫁到这个家后,又生了两儿两女,大的是儿子,比她带来的男孩小几岁,这个小男孩是老三,下面还有一个妹妹。

小雨不知道这些,只知道他家里有很多人。

几年后,小男孩也长大了,他的大哥二哥先后结婚了。

有一天,小男孩的二哥和大哥打起来,二哥骂大哥是带犊子,二嫂子指着小男孩妈妈的头皮骂她偏心,而且每天都围着大哥家的院子骂大哥一家。

小男孩的妈妈气的大哭。

没过几天,小男孩的大嫂围着他妈妈的院子骂,一圈又一圈,别人劝了也不听。大家也就不劝了,索性让她骂个够。

果真,小男孩的大嫂骂到中午,口干舌燥,回家吃饭去了。下午,又开始了。接连三天,大嫂骂哑了嗓子,老太太一天到晚不出门,屁都不敢放一个。

小男孩的大嫂每天还是端着茶杯来回围着小男孩妈妈的院子骂,喝一口茶骂几句,骂够了就说:“老女人,我什么时候你二儿媳妇不骂我,我就什么时候不骂你!”

老头儿蹲在门口抽着旱烟瞪着眼,也不出声,只是一口一口地吐着浓浓的烟雾。抽够了,将烟锅在鞋底上使劲磕了磕,站起来回家去,家里静的没有一丝声音。小男孩也长成了大小伙,任凭嫂子骂他的妈妈。

从这以后小雨才知道隔壁好骂人的老太太,原先是个地主婆,解放的时候,地主被枪毙了,地主婆成了寡妇,带着三个孩子,两个女儿,一个儿子。

隔壁邻居大叔当时是媳妇死了,没有孩子,就有人说了媒,让那娘儿四个嫁过来。说好了,三个孩子随娘改嫁,全改成了夫家的姓,男子要对三个孩子一视同仁。

地主婆依然是地主的性子,嫁过来的这家是党员,是干部,她依然可以继续横着走,所以才这么霸道。

只是经过两个儿媳妇的轮番轰炸,从此彻底哑了火。出来进去的也是笑脸迎人,说话也没有了往日的霸气。没事的时候会去小雨家找小雨的妈妈拉拉呱。小雨的妈妈也不跟她计较太多,相互相处也和谐了很多。

小雨长大了,自然不会在意曾经的过往,每次见了她也总是很礼貌地叫一声:“大婶子。”想着那些往事,心里还是甜甜的。

摸摸身上,早已没有了那被抽过的柳条印。

哪个孩子在在成长过程中不犯错,不挨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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