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康(8)

今天继续了解下与嵇康相关的几位人物的命运。

那个眼高过顶自以为是的钟会,在灭蜀并设计构陷功臣邓艾之后,野心极度膨胀,在姜维的挑唆下居然做起了春秋大梦,利令智昏,图谋据蜀自立。他假借太后遗命,矫诏讨伐司马昭,不料被部将所杀,一命归西,也只活了四十岁而已。

嵇康不幸罹难后,司马昭追悔莫及,265年即病死洛阳。也好,他一死,“路人”再也无须猜测他的心思了。不过,他一死,司马家族终于赢得了最耀眼的荣光:其子司马炎代魏称帝,国号晋,史称西晋;司马昭被追封为文帝,庙号太祖。

最后说说向秀。嵇康死后,他心存畏惧,不敢违拗司马昭召令,只得勉强出仕。去往洛阳的赴任途中,他特意绕道山阳,前往嵇康故居凭吊。

正是黄昏时分,天气寒冷刺骨,他隐约听到隔壁邻舍传出凄婉忧伤的呜咽笛声,不禁悲从心来。追忆几位好兄弟昔日欢聚饮宴的场景,他不胜感慨,即兴写下了一首情景交融的抒情小赋《思旧赋》,寄托哀思,抒发自己哀伤激愤之情。

我们不妨看一下这篇怀旧忆人之作。

余与嵇康、吕安居止接近,其人并有不羁之才。然嵇志远而疏,吕心旷而放,其后各以事见法。嵇博综技艺,于丝竹特妙。临当就命,顾视日影,索琴而弹之。余逝将西迈,经其旧庐。于时日薄虞渊,寒冰凄然。邻人有吹笛者,发音寥亮。追思曩昔游宴之好,感音而叹,故作赋云:

将命适于远京兮,遂旋反而北徂。

济黄河以泛舟兮,经山阳之旧居。

瞻旷野之萧条兮,息余驾乎城隅。

践二子之遗迹兮,历穷巷之空庐。

叹黍离之愍周兮,悲麦秀于殷墟。

惟古昔以怀今兮,心徘徊以踌躇。

栋宇存而弗毁兮,形神逝其焉如。

昔李斯之受罪兮,叹黄犬而长吟。

悼嵇生之永辞兮,顾日影而弹琴。

托运遇于领会兮,寄余命于寸阴。

听鸣笛之慷慨兮,妙声绝而复寻。

停驾言其将迈兮,遂援翰而写心。

.以事见法:指二人被诬加刑之事。虞渊:传说中的落日之处。就命:就死、赴死。逝将:将要。迈:行。.薄:迫近。寥亮:即今嘹亮。.曩(nǎng)昔:从前。将命:奉命。.旋反:旋,回;反,同“返”;旋反,回来,指从洛阳回去。 徂:行。山阳:嵇康原住在山阳嵇山之下。.愍(mǐn):通“悯”;同情。黍(shǔ)离:《诗经》中感叹周朝覆亡的诗歌。其言:“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麦秀:指麦子秀发而终未结穗,感叹家国破亡之痛。.惟:思念。 古昔:指上文的周商旧事。焉如:何往。叹黄犬:李斯被判咸阳腰斩,临行前与次子叹息:“我想和你再牵着黄狗,一同上蔡东门外去打兔子,可哪里还有机会啊!”.余命:剩下的生命。寻:继续。鸣笛:指眼下邻居的笛声。翰:笔。

文意:

我和嵇康、吕安心性相近,他俩都有不受拘束的才情。可是嵇康志向高远却不懂世故,吕安心胸旷达而豪放,之后各自因为一些事情而被加刑。嵇康博学多艺,对音律尤其精深。临刑之时,他回头看了看太阳的影子,慨然弹琴一曲。西行路上经过昔日旧居,此刻,日落西山,寒霜结冰。邻人笛音嘹亮却激楚悲催,不由我怀忆往昔一起游玩宴乐的情景。我被这笛声触动不禁深深叹息,所以写下下面的赋文。

奉命前往遥远的上京,又返身向北而去。乘舟渡过黄河,只为再看一眼昔日山阳的故居。

我在城脚下停下我的车驾,举目尽是旷野的萧条冷清。人去楼空,只剩下兄弟俩的足印。

哀悯西周宗庙的《黍离》之歌凄切而哀婉,《麦秀》悲慨伤痛的调子飘荡在殷朝的废墟。

伤今念旧,我心徘徊而踌躇不定。屋宇都在,完好无损,故人的音容笑貌早已消失遁形。

当年李斯获罪被杀,为了不能再牵黄犬出上蔡门打猎而恋恋不舍,在次子面前叹息长吟。

痛切哀悼嵇生将要永别世间的最后一刻,他回头看了下太阳的影子后,再一次弹响鸣琴。

人生缘分遭际聊寄于瞬间的领悟体会,剩下的美好生命只能托付给哪怕只有一寸的光阴。

眼前的笛音爽朗慷慨,仿佛嵇生再现的绝世清音。重新启程前,我执笔写下此刻的心情。

写到这里,我心痛欲裂,肝肠寸断,欲哭无泪,欲语无言。

别了,嵇生!别了,魏晋风度!

又:亲爱的简友们,因近来事务繁杂脱不开身,我决定暂时放弃日更打卡,也因此无瑕再拜读诸位的精彩好文、不便再留下片言只语。但我不会忘了大家。惟愿我能早日回归,也顺祝大家在文字的海洋里继续云帆高挂,早日抵达心中的彼岸,开辟出属于自己的一块美丽新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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