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春天又来了。春的好、美丽和闪耀，也成了一个如鲠在喉、不吐不快的话题。但是聊起它，又是烂俗的。
春天，当然是含苞待放的鲜花，欲吐未吐的嫩黄树芽，是湿润发光的绿树草地，忙忙碌碌的动物昆虫们，开始随时恋爱的欢乐；也是快活的孩子，耄耋之年、颤颤巍巍也要开始出门的老头老太们，更是被春光撩拨得心跳、随时拥吻的年轻恋人；甚至连电视也开始多了动物世界不可描述的各种画面……不用说太多，我们总能看到春天带来的生机，感受到万物生发的快乐。
春天呐，是复苏，是希望，是温柔，是爱，是思念，是愁……
“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怎奈向、欢娱渐随流水，素弦声断，翠绡香减，那堪片片飞花弄晚，蒙蒙残雨笼晴。正销凝。黄鹂又啼数声。”
……
千百年来，春天的美和被寄托的感情，被无数人用文字、绘画等各种艺术形式记录下来。说这个话题，无非多了一个俗人的喃喃自语。
二
已是阳春三月，外头耀眼着大好的春光。被关在斗室之间，一块玻璃就把我和春天隔了开来。它是冰凉的，更是无情的，丝毫不会理会我眷眷恋慕之心。此时的心情，唯有泰戈尔那首《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才能表达。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不是生与死的距离
而是我站在你的面前
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不是我站在你的面前
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而是爱到痴迷
却不能说我爱你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不是我不能说我爱你
而是想你痛彻心脾
却只能深埋心底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不是我不能说我想你
而是彼此相爱
却不能够在一起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不是彼此相爱
却不能在一起
而是明明无法抵挡这一股气息
却还得装作毫不在意……”
显然，这层层递进的心痛，并不是身陷爱情里的人才能独有，虽然春天是时刻离不开各种爱情的发生的。
我和春天之间，是爱恋，是仰慕，是要献身而不得。怎么，你要将它称之为“我和春天的爱情”。好吧，那我就姑且把它叫做“爱在春天”好了。隔着玻璃，春天也在外面看着我，我想它也是爱我的，因为，不管是阴雨绵绵还是阳光灿烂的日子，它总是想尽了各种方法来招引我。
三
阴雨的日子，在窗前站定，可以手捧一杯热茶。南国的阴雨天，春寒料峭，并不都是“吹面不寒杨柳风”的温和，一杯热茶能够让你胃里暖和，抵御不太友好的风。正对办公室的对面是一所中学，昂扬奔放的校园歌曲，奔跑的学生们，成了诱惑我的第一首春的进行曲。虽然这个景象在其它季节也是经常出现，但是春天在这里成了一记催化剂。我不自觉开始感叹韶华易逝，青春不再的悲伤。这所谓的春愁，是受着春的召唤而产生的波动，并不是诗人独有的感受。
风把外面的雨丝吹落在窗台上，时不时偷偷跳进屋里，“斜风细雨不须归”，归，吾将归向何方……随时涌上心头的一句诗或一个词，都能成为诱发春愁的触发器。
“唉，你看，孩子们多幸福呀，想跑就跑，我们是再也回不去了。”
“是呀，时间真是太快了。”
“想当年，我们也是这样过来的，可是，现在看看，时间把我们都变成什么了。”
“哎，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呀！”
同事也开始喟叹，大家开始陷入沉思。多愁善感，在春天里不会被认为是矫情的，它总能引起其他人更多的同感。
四
阳光明媚的日子，我站在窗前，看来这要成为我的宿命了。风里摇曳着的花，总是在我心头晃动。我努力想把它们变成实体，真实呈现在我眼前，却总是徒劳。靠意念收获春天，是行不通的，“心创造一切”在此刻是失败的。但是，幸亏，办公的大楼靠近城市里的一个大湖，午饭之后午休之前，可以很方便得到湖边散步。湖面粼粼闪烁的波光，已化身春的眼睛，不停的向你暗送秋波，不，应该是明送春波。
这个时候，和风细雨才是好的。雨丝是柔情的，是万种风情，轻轻跃入湖中，如同扑入爱人的怀里。扬起一层层涟漪，微风轻拂，缓缓摇动，把它们一起送到远方。堤岸挡住了他们的步伐，避免了流浪的危险。他们在岸边徘徊不定，有花瓣在跟着他们摇动。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春此刻是还不曾远去的，不过这是我的天上人间，却不是后主李煜的“天上人间”。他的《浪淘沙·怀旧》原词，说的是今非昔比，是人生际遇的无常，是命运的悲剧，是繁华凋落的苦痛，是无可奈何花落去的凄凉。
“窗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李后主是悲情的，他本来可以只当个诗客词人，做个风流才子，倚翠偎红，醉老花下。命运却偏偏让他降生帝王之家，又身逢乱世失了国家，终以“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为人毒杀。然而他于世人，却又是幸事一件。若无这种命运，他就写不出这许多天才之词，我们又该失去多少读词时灵魂出窍的快乐。大凡杰作，总是天才呕心沥血之作，“文章憎命达，魑魅喜人过”，天道的诡谲，又岂是我们俗人所能窥测。
好吧，“独自莫凭栏”，纵然春光再好，时光却总是太过无情。生活还要继续，上班是应尽的责任，收拾收拾心情且回去休息吧。成人的世界是不容易的，大部分的我们，都要屈从于生活，再明媚的春天，也是挡不住世人被追赶着奔跑的心。但是，学校里蹦蹦跳跳的孩子，又何曾是容易的呢。不管是谁，凡人还是天才，在命运面前，不过是它棋盘上的一颗棋子而已。时光是它生杀予夺的武器，这春天，此刻虽不曾离去，但日子也将不远了。说到底，也不过和世人一样，是被操纵的幻象罢了。还是佛陀说的是，“万法皆空，不执于相"，归去，归去，归那被名之为“办公室”的地方去吧！
——2019.3.26
注：图片由嘻哈怒客提供，感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