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缝很宽，时间太瘦，稍不留神便悄悄从指缝间溜走。在我们了解什么是生命之前，时间已将它消磨了大半。
今年过年回家，隔得老远就看见在门口守望的奶奶。这是还在路上就沟通好了的，她掐着时间在门口守着了。灰色的天空下着稀稀落落的雨，还是那一身熟悉的蓝色布衣和满头白发，手里微微颤抖的拖着一卷大红色的鞭炮，一见我们来，就劈里啪啦的欢迎起来，像地上涌起的一朵红莲，凋零后留下满地狼藉的花瓣混在雨水里。
老人有些初见时的不知所措，佝偻着站在我们一大家子“年轻人”中间。确实是老了的，我望着她，个子现在只到我的肩膀了，灰白的头发被雨水打湿蓬乱地贴在额头。带着热切的陌生和小孩子般的不安与我们寒暄，直到哥哥一把抓住她的手，越过肩膀把她搂在怀里，像一阵春风暖化了湖面的冰。
“东园的橘子树还结果子吗？”晚上我一边往灶里送柴，一边找话题。
“都挖掉了，今年夏天就给砍掉了，说是公家的规划，我老人家知道什么规划，他想推就让推掉了”她吃力地切着鱼头，用的那把刀得十年不止了，有些气愤的抱怨道。
“啊！”我有点恍惚，我记忆里的每个夏季都和那片橘子林有关，林间金色斑驳的阳光、微醺的夏风、躺在树上睡觉吃酸橘子的我。
我换过话题问她：“那你眼睛怎么样了，大伯不是带你去省里看了吗。”年初她检查出白内障，我看着她切菜时眼睛眯着，有些担忧。
“左眼倒是好了，就是右眼还是感觉蒙着的，晚上看不太清楚”她停下了切菜，声音有点微喘，顿了顿又说：“没什么的，去看浪费钱，看不好的。”
“什么浪费不浪费钱，严重了花钱不是更多吗？还是得花钱”我急忙回道。我知道她又开始要强了，一辈子要强，老了也怕给家里添麻烦。像一头老了的大象，在临老前一个人默默离开族群去往不可知的地方。
“没事的，每年政府都会有医生下村里来看病，我去看看就好了”她坚持答道，“我今年每个月只要三块钱电费，比你村头大奶奶还少”她见我有些低沉，想要解释，但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我眼睛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发酸，揉了揉眼睛。窗外已经陷入了沉沉的夜色，密集的雨滴打在路面，让人感觉无边的孤寂。
慈颜剩为斑衣乐，眼底儿孙莫厌烦。生命，用时间的刻刀将它的意义铭记在每个老人身上了，像繁复的咒语，融进了每一条皱纹，每一个神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