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已是傍晚时分,滂沱的大雨依旧下个不停。屋子里暗了下来,锦冰索性合了书本,抬眼望去,只见阿离倚在窗前,潋滟的眸子望向窗外。他踱到她面前,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密密的雨幕之中一缕浅紫色游魂正直直地向这里飘来。锦冰拍拍阿离的肩膀,阿离回眸冲他一笑,刹那永远,锦冰心头一动。
01
游魂惨白的脸在暮色中分外瘆人,漆黑的眸子直直地盯着阿离“姑娘,你可知看着心爱的人跟别人在一起有多么痛苦?不,姑娘不会知道,因为你心爱的人就在身边。”
锦冰微微一怔,下意识地望向阿离,只见阿离面色潮红急急地辩解“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只是……只是……”游魂别过头,桀桀地笑了。阿离垂首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嘀咕道“只是一起行路而已,他喜欢的怎么会是我?”
锦冰展颜一笑,带着游魂坐了下来,游魂回首冲阿离笑了笑,阿离端着茶水的手忍不住一抖,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番,心下有些嘀咕。
游魂接过阿离手中的茶水,叹了一口气“谢谢阿离姑娘能让我再一次喝到人间的水。”阿离扯扯嘴角,勉强挤出一个笑。
窗外的雨噼里啪啦越下越大,泥土味掺合着雨水的腥气从窗缝中渗了进来,游魂漆黑的眸子中蔓延着无尽的哀伤,口中呢喃着“我明明已经死了,可是我却活着。他和我成婚了,我却不快乐,因为那不是我。”
阿离被她绕的有些晕,疑惑地目光望向锦冰。锦冰认真地盯着茶盅中起伏的叶子,貌似无意地䁾了阿离一眼,缓缓开口“小姐有许多疑惑?你的魂在这里,你的身体却活着,不仅活着还七魂六魄俱全?”
02
游魂呜咽着,在寂寥的雨夜中显得格外的凄凉。突然一阵风吹来,烛光摇曳,阿离下意识地向锦冰靠了靠,锦冰伸手拉过她的手拍了拍。
游魂望着叠在一起的手,眸中盈光闪闪,她的一生缓缓延展开来。
游魂叫青蕊,寓意美好的名字,父亲是当朝一品大员,仅得这一嫡女,百般疼爱。
白屿是青蕊家夫子的儿子,自幼养在青府,两人年龄一般,平日里一起嬉戏玩耍,时光倒也过得飞快。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间青蕊与白屿已经十四岁了。那白屿长身玉立,居然物外,小小年纪便已经才满皇城,将青蕊的几个哥哥生生的比了下去。当然,青蕊也出落的窈窕婀娜,花容月貌,求亲的人也是络绎不绝。奈何青蕊涌动的少女心只钟情于白屿,母亲眉头紧锁“白屿也并非不可,只是你怎知那白屿就情系于你?倘若他另有所爱,你该如何是好?”
彼时,青蕊一个闺阁千金,出门寥寥。只知道自己和白屿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必然是水到渠成的两情相悦。当她将母亲的意思偷偷地告诉白屿时,白屿一脸凝重“阿蕊,自古婚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未出嫁的女子不能这样口无遮拦。”
03
白家来下聘的时候是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花园里的纱灯影影绰绰,青府处处人潮涌动。
青蕊躲在暗处,白屿脸色肃穆,竟无一丝喜悦,她恍然想起彼时两人谈到未来,白屿憧憬着自己未来的夫人温婉可人,知书达礼。电光火石之间,她想要以后成为那样的人,与他今生举案齐眉。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青蕊出事的时候也是在一个雨夜,白日里她带着几个丫头婆子去福源寺祈福,回来的时候偏偏下起了滂沱大雨。在一间破庙避雨的时候,山匪正巧路过,丫头婆子和随行的家丁挡在她的前面,倒下的时候口中不断地喊着“小姐快跑”。她不停地跑,在雨夜中,雨水、泥水混着泪水粘在她脸上,她不停地跑,直到滑下山坡,魂魄从身体中抽离,一切才拉下帷幕。
她的魂魄在山周围毫无目的的飘荡了几日,等她飘到自己尸身所处的地方时,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在了。
凭着记忆,她飘到了青府。入目的不是刺目的白,却是鲜艳的红。她看着自己笑意盈盈地身着凤冠霞帔,那一边白屿温情脉脉地望着自己。不,那不是我,她声嘶力竭地喊着,然而她的声音并没有打断喜乐。她扑过去,却从自己的身体穿了过去。
那个她温婉可人,知书达礼,和白屿举案齐眉,夫唱妇随。白屿日日晨起为她画眉,灿若星辰的眸子中是无边的宠溺,那些是她以前从未看到过的岁月静好。
04
她不甘心,那个人明明不是她,为什么大家都不曾发现。她伤心,幽怨,慢慢地有了戾气,她本不想成为那种游魂,于是便来求锦冰解惑。
阿离望着青蕊,青蕊漆黑的眸子盯着锦冰。不知何时雨已经停了,檐角的雨嘀嗒嘀嗒地落下,屋里一时间陷入了沉寂。
锦冰抬眼看了阿离一眼,示意她坐在自己旁边。然后伸手在空中一划,幻境中出现一位身怀六甲的夫人。青蕊喃喃细语“母亲!”
锦冰脸色凝重,画面缓缓绽开。青蕊母亲怀的本该是一对双生花,腹中的青蕊将另一个吞入,双生花便成了一朵。那朵本该凋零的花,在青蕊体内竟渐渐有了意识和魂魄,不得不叹天地造物主之神奇,魂魄在她体内成长着。她不爱习字,魂魄爱书,她不爱女红,魂魄趁机便偷看几眼。那魂魄从也不曾生出什么旁的心思,对青蕊大大咧咧的性格有些不喜,却也百般迁就。
对那白屿,那魂魄虽然不能言语,却也看得出那魂魄和青蕊存了一样的心思。
看着青蕊惨白的脸色上渐渐涌动的黑气,阿离扯扯锦冰的袖子。锦冰将阿离扯到他身后,厉声呵斥“青蕊,难道你想入魔?”
05
时光回到那个雨夜,青蕊滑下山坡,家人寻到的时候早已香消玉殒。父母悲伤的哭泣声传到魂魄耳中,它抬手想擦干父母的眼泪,父母一惊“女儿还活着!”
魂魄融进了青蕊的身体,性情温和,父母只当是上天的恩赐自然不怀疑什么。再说那青蕊成了白屿心中的模样,他喜不自胜,自然更不想她再像以前一样。婚后,两人恩恩爱爱,愈发地契合。
锦冰捏了个决定住青蕊,幽光之中,青蕊目光狠厉“她抢了我的白屿,我要杀了她!”
锦冰眸子一沉,青蕊你可知她是如何而来?她与你本是同根的双生花,魂魄寄存在你的身上。你的阳寿已尽,再说姻缘符上写着的本是你的双生姐姐和白屿,你夺了她的人生,强拆他人姻缘生死间。当然这并非你故意而为,都有情可原。只是如今她过上了她的人生,你为何要心生不满。
青蕊狂笑“白屿爱的明明是我,是她装作我的样子,白屿以为那是我!”
锦冰嗤笑一声“凋零本无奈,强求有因果。既然你不死心,我便让你自己去寻个结果。”青蕊眸光一闪,我若是得了结果,定会心甘情愿地献上我这缕魂魄的。
06
阿离嗔怪道“你让游魂附了它的本身,若是不回来了,那另一只魂魄岂不是又要遭殃了?”
锦冰宠溺地望着她“不会的,白屿爱的从来不是青蕊。”
阿离不再言语,将手中的热茶递给他“我知你喜欢喝碧螺春,特地到江南为你采的。”
锦冰接过,意味深长地笑着“怕是过一段时间,你的衣食起居都会沾染我的习性,到时候我们再也不分开可好?”
阿离正要点头,世间镜突然振动,两人疾步走了过去。青蕊手持匕首,泪光闪闪“阿屿,你就说你是喜欢现在的我,还是以前的我?”
白屿面色苍白“阿蕊,莫要偏执,左右不过都是你。”一旁的父母,泫然欲泣,声声唤着她的名字。
匕首锋利,转眼间便见了血,锦冰暗道不好,飞身出去了。那一边白屿喃喃“我就知道我做了一场梦,梦中你是我喜欢的样子。瞧,梦醒了,你还是你!”
匕首应声而落,锦冰将游魂强行带了回来,游魂整日坐着发呆,不言不语,直到活着的青蕊来到了这里。一模一样的容貌,却能看出大相径庭的性格。那只魂魄梨花带雨“阿蕊,对不起,我抢了你的白屿。”
终章
活着的青蕊一步三回头地含泪离开了,游魂望着她离去的方向许久许久,最终释然地笑了。
锦冰展颜“她本性不坏,只是钻了牛角尖,如今终是想通了。”
阿离望着他的俊脸,下意识地应和“是啊,毕竟是血脉相连的姐姐,再说姐姐和白屿不是姻缘天定的么?人怎么可以逆天?”
锦冰突然黑了脸“我命由我不由天,我的姻缘亦是。”
阿离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是他说的姻缘天定,如今倒是她的不是了。想了许久也没想出锦冰怎么了,索性不去理会他了,盯着手中的离魂珠细细地看了起来。
锦冰望着阿离,俏丽的侧颜恍若前世一般安静恬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