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落，小麦香。
谷堆旁，青草上。
小手轻拍土包，小姑娘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喂！”
小姑娘回头。
一个小男孩站在她身后不远处，手里拿着树枝，像她家里供奉的陶雕像。
“你是谁？”小男孩用树枝指着小姑娘，样子好似戏台上的大将军。
“阿蜜。”小姑娘声音呢喃，如同他过节时候吃的糖。
“阿娣拔哥哥！阿娣拔哥哥！”声音从天边传来，又向天边传去。
阿娣拔转身，看见一个火红的小身影穿过绿茵跑来，似一只披红羽的小鸟，叽叽喳喳的。
“阿娣拔哥哥！阿娣拔哥哥！哈哈哈！”一个男孩仿着阿蜜的声音叫，周围的男孩们捧腹大笑。
阿娣拔觉得他的脸很热，和坐在篝火旁取暖时一样热。
阿蜜跑到阿娣拔身边，用小手小心地整理自己的新衣裳。
“阿娣拔哥哥，我美吗？”
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里饱含期待。
阿娣拔看着眼前的小鸟，脸更热了。
“丑死了。”他大吼一声，转身跑掉了。
“阿蜜，你的发簪好好看啊。”“红色的。”
阿蜜小心地扶正发簪，骄傲地说：“这是我阿爹送我的！可好看了！”
“阿蜜，你好美！”身边一个小妹妹表情向往。
“哼！没有虞姬姐姐美！”一个身穿绿裙子的小姑娘不屑道。
“寨子里没有虞姬姐姐，你骗人！”有小姑娘出声反驳。
“虞姬姐姐不在寨子里，在戏里！戏里！”绿衣裳急了。
“你骗人！”
“我没骗人！虞姬姐姐就在戏里。是我哥哥说的。我哥哥说，虞姬姐姐很美，是全天下最美的人！”
“你哥哥骗人！”
“我哥哥不会骗人！不会骗人！你才骗人！你才……呜呜呜……你才骗人……”绿衣裳哭了。
所有姑娘以为没人会相信绿衣裳的话。
只有阿蜜知道，阿蜜信了。
“阿娣拔哥哥！阿娣拔哥哥！”声音飘过麦浪，飘过黄昏，来到男孩的身边。
男孩停下挥剑的动作，小心地接住扑进怀里的小红鸟。
“慢点。”
“阿娣拔哥哥，我美吗？”
紧接着又补充道：“有虞姬姐姐美吗？”
阿蜜指着别在发鬓上的小蓝花，说：“这是二胖给的。二胖说这样美。”
阿娣拔皱眉盯着那朵蓝花。
他觉得那朵花很碍眼，就像二胖一样碍眼。
“丑死了。”
鬼火节鬼火节，鬼门大开魂过界。
鬼火节鬼火节，状如鬼火祸人间。
莫要单行家里呆，人间生气萤火散。
“阿娣拔哥哥，我要糖。”“阿娣拔哥哥，我要面具。”“阿娣拔哥哥，我要人偶。”
“阿娣拔哥哥，我要看戏。”
“不可以。”
左手拿吃的，右手拿拿玩的，袖子被一只纤细的小手抓着——阿娣拔很忙。
“为何？”阿蜜不乐意了。
“人多，很挤。”
“可是今晚有虞姬姐姐……”早就听姑娘们说鬼火节当天会唱《虞姬》，阿蜜期待好久了。
阿娣拔感觉到自己的袖子更重了。
他望着戏台，看着台前的人头涌动。
“你要跟紧我，一直抓着我的手。”阿娣拔无奈地嘱咐。
“好！阿蜜定不会放手！”
将手上的东西扔在地上。阿娣拔牵着阿蜜，像土里的蚯蚓，东钻西窜，从人群外面钻到人群里边，从后围窜到前排。
“铛——”
奴仆上台。
“咚——”
霸王上台。
“噔——”
虞姬一袭青裙上台前。
阿蜜有点失望。
台上美人美则美矣，却称不上惊世绝伦。
阿蜜双眼无神，无聊地看着一个个戏子上台下场，一时青衣过，一会玄色飘。
戏近尾声，霸王将败。
虞姬倒了。
一袭红衣着，一曲红尘别。
裙摆吐花似牡丹，一身美艳斗天端。
“好美……”
阿蜜好似听到阿娣拔哥哥的声音。转头看，阿娣拔正专注地看戏。
“阿蜜已成年，该谈婚论嫁了。”屋里传来女人的声音。
“是该考虑了。”又传来一道男人的声音。
阿蜜躲在阿爹阿妈房间的窗下偷听。
“阿卡姆的小儿子如何？”
“不错，务实。”
阿蜜不悦，心想：“胖得跟猪似的。”
“部第的大儿子如何？”
“还行，上进。”
阿蜜又不悦，心想：“瘦得跟猴似的。”
“那……”
“我要嫁给阿娣拔哥哥！”
一声娇喝吓得房里二人差点丢了魂。
“女孩子家家，谁允许你说这种浑话！回房去，回去！”阿蜜的父亲怒骂。
阿蜜被父母赶了回去。
想到方才的对话，她又坐立难安，于是又潜了回去。
“阿娣拔是是被寨主看好的战士。”男人说。
“阿蜜若是嫁过去，成了寡妇，当如何？”
阿蜜的父亲沉吟半晌，叹气道：“过几日，是阿娣拔第一次随军出征。此次应战赵国，若是凯旋……再议吧。”
阿蜜很高兴，她知道阿爹阿妈是同意了。
“阿娣拔哥哥！阿娣拔哥哥！”
月上中天，猿啼不绝。
两人在树下相遇。
阿娣拔将一个镯子递到阿蜜面前。
“咔嚓——”
阿娣拔按下镯子上的开关，小小的镯子变成小小的匕首。
“咔嚓——”
阿娣拔又按下另一个开关，小小的匕首变成小小的镯子。
“送你。”
阿蜜欣喜地看着镯子。
“谢谢阿娣拔哥哥。”
阿娣拔牵过阿蜜的手，为阿蜜戴上手镯。
“等我。”
阿蜜等啊等啊……
等到了前线的消息——我军被困。
阿蜜等啊等啊……
等到了前线的消息——我军战败。
阿蜜等啊等啊……
“死了好多人……”
“没几个回来的。”
“阿娣拔也死了……”
“听说是被野狗咬死的。”
“尸体都不见全的，真可怜。”
“真可怜，我们的战士。”
“贵人……”
“贵人？”
“贵人！”
阿蜜看着眼前的小侍女没说话。
“可是贵人紧张了？”小侍女顾自猜测。“贵人莫紧张，大王可疼惜贵人了。”
苏贵人点点头，呢喃了一句：“是有些紧张。”
夜深，灯灭，人静。
苏贵人抚摸手上的镯子。
“咔嚓——”
“噗呲——”
“铛——”
“有人刺杀大王！”
“咚——”
“有刺客！”
“噔——”
“抓刺客！”
阿蜜被围在湖边，没再逃了。
玉貌倾城色，花容绝世间，一朝垓下故，刎首入黄泉。（摘自《汉公卿衣锦还乡》）
“阿娣拔哥哥……”
我美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