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更新了一条说说,几分钟后好友动态的橙色五角星上显示一个红色小圆点。她磨人又妖娆地赞了我。
今天的她,不是那个穿着红色晚礼服,骨感倩丽的背影。
我于是手贱地点开了她用心装饰的空间,倪妮正用忧郁而尖锐的目光盯着我,一字眉,英气十足。
背景音乐是谢安琪的《钟无艳》,个性封面是素描,枝繁交错的花,花左边还有一朵异常艳的紫红色花。
一切都像极了她。
我是那么希望,几十分钟前这样欣赏了她粉嫩的装饰后拍拍屁股走人。
然那颗灌满好奇因子的心怂恿我。
“她写了316篇日志耶,里面写了什么,好想看看”
不需要电视剧里“另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1秒后我直接点开了。
好友只能看2014年至今的日志,所以我眼前仅12篇 ,她留下的回忆。
大致浏览,最多的字眼就是“青春”和“傲”
她是一个文笔极佳的人,文字在她的笔下跳动轻快。
有的日志,名字旁有绿色音符,有的,名字旁有橙色图片标识。
手指轻轻触动,我在屏幕上划开了距离最近的17年,画面从条条框框的目录变成了日记形式的文章。
{你}
{我}
{他们}
以三个不算小标题的空档,她轻易地划分了三个板块,三个故事以及她和他。
“自知只是知道了千分之一都不够的你,原谅我恬不知耻,仍然要喜欢你。”
“自从遇见你,我荒乱而贫瘠的年轻,才有了一个清晰的轮廓。”
这些引号里的,是她日志里的句子,那不是我写的,我写不出。
她是一个很优秀的女生,霸气,傲人。
她里面的日志有一篇叫《我会保持骄傲,做一个随性而有脾气的女子》。
不了解她的人,觉得她太傲慢了。
可这就是她的性格,像洛枳。
她和洛枳都喜欢上了一个优秀的男生,假装看不见又余光扫他千万遍。
那个男生,是比我俩低一届的,我们一起在山上的高三教学楼里上课。
我们之间隔了一个天花板的距离。
那个距离叫文科和理科的距离,也叫重点班和火箭班的距离。
他从坡下跑上来,穿着灰色短袖,大步流星地向我冲来,把班上其他人远远抛在后面,我拿着作文范文书,像一条狼狗盯着他,眼泛金光。
察觉到了我急切的目光,他奔跑的脚步放慢了点,低着的头微微抬了起来,低垂的眼睑扫过我的鞋面,361的灰色运动鞋,粉红色的鞋带,我还记得。
那双鞋从初三穿到了高三,不是没长,是买的时候就大了。
灰色鞋皮蹭破了点,鞋口也很松了,脚一踏就穿好了,很省心。
上课已有几分钟了,不慌不忙地在上面问了几道题才下坡来,正巧遇到了他。
他向我冲来,我镇定自若。
他抬起的头微微扫过我的鞋又低下,我看着石板坡上翠绿的树叶,他便已经擦身而过。
坡下是高一教学楼,他的位置很危险,稍稍不留意可能会摔下山去,我走在坡最左边,他从我左边而过。
这么令人害怕的距离,他却连我的衣服,都没碰到。
如果那次我亲眼看到他像叶子一般飘下去,我想我这辈子都会有阴影了。
晚上回到家,妈妈说她看中了一条夏季运动裤,放在我床头了让我试试,我应声进了房间。
黑色弹性面料的运动裤已经叠好在床头柜上,我双手拿起裤头往下一挥,裤子两侧有白色双线,是很流行的校服裤。
妈妈走了进来,她问我,这条裤子你喜欢吗。
“可以。”
我回答她。
离我不过几厘米的距离,他礼貌地避开了衣服摩擦将会发出的窸窣声,我的心凉了半截。
隔着几厘米的石板路跑着经过时,我的目光在他双杠的运动裤上停留了一秒。
于是这条运动裤伴随了我高中最后一个夏天。
“因为我刚好遇见你,留下足迹才美丽。”
昨晚宿舍一起去外面吃火锅,下楼梯时一个室友说起小时候她爸爸同事的女儿的同学是戏剧学院的。
是一个长相漂亮的男生,化着戏子的妆真他妈好看。
“我以后真想找一个又会唱歌,又会写词谱曲的男朋友,……可惜这种人哪找的到啊!”
“周杰伦可以”。我笑着说
“周杰伦? 哎,他谱曲……”
她嘴里絮絮叨叨,我也没听清来。
“你这样子说,我还可以找李玉刚呢,他还会变声。”
听罢我们几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回荡在静谧的沉沉夜色里。
李玉刚的新歌《刚好遇见你》又着实火了一把。
我也喜欢上了歌词。“我们哭了,我们笑了。我们抬头望天空,星星刚好亮了几颗。”
女声男声都出自李玉刚,听这首歌时脑子里总会出现一个人。
我没有听完,按下了三角形的后键,只是刚好遇见他,我怎样都不愿意去想了。
拥挤的人群里我死死低着头,眼眶泛红。
临近高考几周前的晚自习,下课回家都是以这种方式走下楼梯,走下坡。
我申请调到最后一桌,和比我高一个脑袋的憨厚幽默风趣的同学做了同桌。
那段时间我心情很好,做地理题目效率也快了起来。
低头哭只是刚调到最后一桌时听到了别人的流言蜚语。
谁都知道在临近高考还调位置是因为什么,不就是自己的心绪控制不好吗。
科任老师什么也没多说,班主任说你自己要做好心里准备接受其他同学的小心思。
“嗯。”
坐在办公室里班主任旁边老师的椅子上,我拿着他递过来的抽纸低着头说。
我黑压压的人群里让我很安心,没人看见我红红的眼睛。
走到楼梯当口看见了一个胖子,背着黑色书包大摇大摆。
我把头又低下了点,眼睑扫过了另一个黑色书包。
低着的头像触电般抬了起来,旁边走在同一个阶梯的人看了我一眼。
是他。
我镇定自若。
人群的拥挤和推搡,他没有走快,而我仍是把眼睛盯着我和旁边人的鞋,有女生的小小的凉鞋,有男生大大的篮球鞋。
还有独属于人多才会散发的难闻气味。
坐在桌前,旁边室友L的桌上立了一部手机,她戴着耳机看手机里一帧帧的画面,一阵接一阵地笑。
我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她笑,她于是笑的更大声了。
上个礼拜同一个位置,室友L眉头一皱,出去阳台接了通电话,我又一次佩服了自己的听力。
大概地把电话里的人和他们开启这通电话缘由捋顺了,我漫不经心地翻开了书页。
门开了,她一路盯着手机回到座位上坐下,然后把手里的手机扔在收纳盒上 ,和我一样地看起了书。
一切都没发生过。
他的书包和别的书包挨在一起下楼,我没有加快速度。
他和我站在了一个台阶上。
出了大门楼梯口,乌泱泱的人群向四周散开,他便开始自由地往前走。
我看着瘪瘪的黑色书包微微出神,他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我。
我不知道,他大约看了几秒又把头扭过去了。
慢慢抬眼,我拿着手里两把雨伞走过他身旁。
这次是他看我书包了。
开学不久加了一个写写画画的小社团,一个学期过去了只参加一次活动。彼此不认识的人在QQ上聊得火热,我潜水地看着他们斗图尬聊,然后默默存下喜欢的表情包。
那是个只有二十来人的比赛,有人画,有人写。
一直在断断续续地构思,赶在截止日期那天才写完。
剧本发送给了社长,我很认真地建议,在看的时候听《假如爱有天意》的钢琴曲会更有带入感。
她笑着说“好的好的,我会告诉评委的。”
我严肃地回了一个破涕为笑的表情。
正襟坐在班主任和学校领导的旁边,照完了高中最后一个夏天的毕业照。照相前这里摸摸,那里看看,照相师最后的成品里,有人看向别处,眼神迷离;有人说句话就嘴就合不拢了;有人摆好了所有姿势,被扬起的风照得笑容僵硬。
嬉笑着嘲笑着他们的自己,哪一个不是偷偷拿出来一遍又一遍地琢磨?
有人说我们班照相时,他站在天台上看。
放弃了宝贵的午休,一个人站在楼上看楼下。
王者风范的班级里又是怎样的一番景致?
那篇在手机上敲下的广播剧本一天不到就有回响了。
那天晚上我正在淘宝上凑单包邮,社长发消息给我,“小可爱,在吗?”
“请问是几号楼的”
“9,你……不会推销水果吧?”我笑说。
她打了一串省略号,说,“我是这样的人吗”
她又说“恭喜你,获得本次小说大赛……”
奖品是一个起司猫抱枕,我问了室友知道的。
软软的肚子像棉花糖,可我不想咬下一坨棉花来。
两个抱枕堆在床上,醒了总有一个在地上。
我对起司猫格外疼爱,短腿短手地看起来特别可爱。天晴时把衣架卡着它脑袋,悬挂在栏杆上的我感觉自己是个继母。
拿着别人的纸条下坡找他,我忐忑不安。午时的阳光很毒,我和朋友靠在凉凉的瓷砖栏上边聊天,边等他们下课。
终于下课时我又找不到人了,问了一个在栏杆上等人的女生才猜出来了。
他们在新建的多媒体教室里,空调,桌椅,黑板讲台,所有的都是新的。
我攥着那几页小笔记本的纸站在吹出冷气的教室外张望。
只有一些女孩子,他吃饭去了。
走廊上有一台饮水机,教室里的人时不时拿着水杯出来,出来了一个,就看我一眼。
直到写满少女秘密的纸张被手里的汗液黏糊了,我才摞脚到了后门口。
一个眉毛特别粗的女孩拿着废纸走了出来,我看着她把纸扔进拐角的红色垃圾桶,她看了看我手里的英语书,又看了看我。
进门那瞬间我终于叫住了她,发出蚊蝇般的声音。
“我想问一下,x是哪个座位?”
女孩笑了 “噢,好像是那个,你等等。”
她这时进门拍了班里唯一一个男生的肩膀,男孩正在后门最后一桌写作业。
他们好像很熟。
这样活泼大方的女生谁不熟呢。
男孩看了我一眼,朝女孩点点头,女孩看着后门口站着的我,指着离我非常非常近的一组倒数第二桌中间的桌子。
“就是这个。”
女孩又笑了。
他的桌子上有一瓶可口可乐,没怎么喝。一张卷子摊在桌上,笔滑到了桌缝。直觉告诉我,那是一张物理试卷。
脚在门坎外,我把身体向里面倾了点。
他桌里有个米色的眼镜盒,盒子敞开,我敏感的目光瞥见了盒里那副白边黑框的眼镜。
心突然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
和我一样的白边黑框。
她的头像换成了一个灵气的女生,感觉是某个学校校花。条纹长袖加牛仔裙,还背了一个斜挎包,长发扫在一侧,柔柔地垂下,笑容明媚。
陪着我的朋友说,
“别不好意思了,反正以后都不会在这里读了。”
“我还是不好意思” 我无奈。
那几页纸夹在英语书里,用胶布粘了一遍一遍,不放心。
从书包里拿出笔,靠着铁窗,在封面上颤巍巍写下他的名字。
写最后一画时脑袋卡在了铁窗柱上,他出现了。
午后的阳光闷热刺眼,他穿着长袖校服和黑色牛仔裤。
看着都热死了。
他似乎不怕热,从我身边经过时,抬眼和我对视了一秒。
原谅我自卑敏感的心,偷偷访问了她的空间,原谅我卑鄙的想法,期翼从那深奥的文字里得他半解,原谅我随意的口气,摆脱一切无关学习的杂念。
我喜欢过他的。
原谅我吧。
后记
(“我只能永远读着对白,读着我给你的伤害”——《搁浅》周杰伦)
我和很多人是朋友,不是好朋友的朋友。和我一起,给别人送信的朋友,是我的好朋友。
只有她知道,我喜欢他。只有我知道,我喜欢他,是在高三5月份的尾巴。
没听过他的声音,不记得他的样子,名字都是高考前几天知道的。
所以我喜欢他,是没有理由的吧。
记忆里的他是断片的。交集少,搜肠刮肚也就这么点。
我不知道我喜欢他多,还是喜欢自己多。
她喜欢他,全世界都知道,所以我卑鄙地看了她的日志,知道了他的生日。
我认识他是高中最后一年,她认识他是高中第一年,我喜欢他,连我自己都不信。
我讨厌“愿天下好学生终成眷属”这句话。
在这里说,我知道我可能是活腻了。
他们很优秀,可我不是啊。
我终于愿意正视这个像小说一样真实发生在我身上的事了,知道他名字的瞬间心口像浇了一桶冷水。他是万人迷,只有我不知道。
自作多情地以为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他。
“我原谅不了我,就请你当作我已不在。”
我喜欢过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