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水面
刘家庄在江南这片鱼米之乡的地界,只能算饿不死胖子,喂不饱瘦子的情景,每次渔民去江边捕鱼时也没有在祖祠燃起求祖宗保佑的香火烟气,一来自个儿打多少条小鱼自己心里有笔明账,二来这江上从来没有什么大风大浪,算是给讨生计的穷苦人家余下点香油钱来。
刘家庄的百姓认得鱼上的土腥气,倒也盼能闻下书香气。
村西头的刘家,出了秀才,让这个半夜狗都不叫几声的村庄也有了几缕热闹,当了秀才的刘健也只是在自己家门口偎着,听见院子里那老旧木门嘎吱一响,先慢慢起身捋捋衣衫褶皱,再扶正纶巾,缓缓放下手来,抄起桌子上一本子曰的圣贤书,这时,屋里的房门也正好被推开,恭贺声,道喜声,一一入耳。
刘清山看在眼里,这和平常父亲常说的不能辱没斯文大相径庭,于是自己作则不能丢了读书人的脊梁,在其他孩子父母中倒也赚一声“读书人家的孩子就是懂事”。
但是那天在破庙遇见三个怪人后,刘清山在家待了三天,那个皮囊较好的书生
但脾气极差的书生,那个需要搀扶的老爷爷,还有那个像观音的姐姐,想这些突然出现在这个穷乡僻壤的人,连想了三天,直到隔壁孩子强拉着刘清山出门,说是有外乡人来这里定居了,要去瞧瞧,也不等刘清山说不去,拉起坐在椅子上的刘清山,一脚踢开眼前的母鸡,鸡飞清山叫,就这么被拉了出去。
对刘家庄来说,只出不进是常态,连年征战让人丁本不兴旺的刘家庄没了人力来讨生活,这次忽然来了人来定居,倒是新奇事情。更新奇的是,听来找刘清山的顽童说,此次来了三个人,刘清山一听打了一个激灵,脚后跟用力刹住了力道赶忙说道:“你不是一男一女一老人。”顽童说:“不是,是一个书生倆年轻女子。”刘清山一听微微呼了口气又轻轻叹了一口。一旁的孩子直愣愣的看着刘清山,刘清山白了一眼说道:“你还小,不懂。”
俩孩子跑到湖边,此时周围早已围满了人群,刘清山一口一个借过,右手划开黏在一起的人群,伸出投来还没等看个怎么着,突然被一双手抱了起来,刘清山被晃的还没愣过神来就听见一个熟悉的男声在喊:“哟!清山!”继而在耳边低语:“你小子敢乱说一句我晚上就把你小鸟吊起来。”清山睁大眼睛抬起头来一看,是前几天破庙那个书生,随即一个机灵,书生的衣服上洒了一滩尿液,刘清山当即红了脸不知所措,在一旁的乡亲笑的越来越大声,刘清山只觉得周围的声音变得越来越细到最后变成鸣声般盲音,微微吸了口气竟晕了过去。
半夜院子里,李雨儿手里轻轻捏着已经失去水分的叶子,时不时发出一声细微脆响,从叶子尖儿捏到叶子根儿,当手指落空发现再无其他丁点儿的碎叶子可拿捏时,李雨儿才张口唸唸说:“咱们是不是错了。”胡玉清感觉周围的空气攥拳朝面门闷了一下,胡玉清压了口茶:“那孩子该醒了,以后别吓人了,经不起这么吓。”
说完起身朝屋里走了进去,李雨儿坐在椅子上看着屋里泛着微黄的烛光,看着胡玉清跟刘清山的母亲像唠家常的妇女一样在东扯西扯。
李雨儿的后脚跟在石凳旁边来回磨蹭,发出细细土碎声。
过了好一会,李雨儿不在捏手中的碎叶子了。
他看着胡玉清慢慢走到东屋,轻轻坐到刘青山床边,双手从脸盆里拿出毛巾攥干水分平铺到刘青山的额头上。李雨儿低头看了眼在来回磨蹭的脚后跟。
已堆出小搓细土。
李雨儿心里突然涌出一阵烦躁,抬起脚重重踩到了那搓细土上,双手放在石桌上,额头贴在小臂上,像一个没有玩伴的顽童。
胡玉清看到李雨儿这样,轻轻把刘青山额头上的毛巾放回盆里,慢慢走了过来,走到李雨儿背后,双手放到李雨儿的肩膀上,轻柔起来。
食指到小指抚在李雨儿肩头,双手拇指抵住李雨儿肩胛,就这样轻轻按了起来。
时不时有落叶飘在李雨儿的头上,这时她会停下,拿出一只手替他拿走枯叶,继而再轻柔肩膀。
按了好一会,胡玉清力道弱了些许,但还是没有停下,只是鼻子一抽,手就停顿一会,却从来没有离开李雨儿肩膀半寸距离。
李雨儿慢慢把头抬了起来,像受了惊的田鼠慢慢从洞里探出头。
李雨儿的面前有一缸碧水,水上有一朵已枯萎的荷花,枯荷叶占据了水面的大部分位置,唯独留下一小块水面,刚好让胡玉清看到李雨儿。
她看到水中倒映着的李雨儿看向水面。
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