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之路

我曾经去过很多地方,看过很多风景,也爱或被爱过几个人,我曾经以为自己与众不同,受尽孤独与别离之苦,受尽人世间所有不堪回首的痛苦,后来我终于意识到,平凡,是我最终的归宿,承认自己平凡,并且在平凡的每一天努力生活,便是对人生最大的敬意。

犹记得第一次看到韩寒导演的《后会无期》时是在大二,我喜欢电影里马浩汉他们驾着一辆越野车行驶在空无一人的公路上的画面,喜欢王珞丹饰演的苏米抽着烟回眸的迷离与孤独,喜欢那种自由自在的狂野精神,所以因为这部电影,我爱上了同样喜欢这部电影的男生小柯。

在我读书的那个年代里,我经历了很多变革。高中的时候,有钱的同学们以有一部诺基亚翻盖手机为荣,情侣们最常用的是诺基亚情侣手机,一蓝一粉,很酷炫也很深情。我从来未曾有过一部这样的翻盖诺基亚,一部分是因为家境贫穷,一部分是因为我没有恋爱。我最常做的事情是站在宿舍楼下的公用电话亭插着30元的电话卡和我妈打电话,即便如此,我也能常常看到许多情侣在周边亲昵,这是一个智能手机还不普及的年代,所以人们时常会相约见面以表爱意。

到高二的时候,智能手机开始在我们那个小县城普及了,我也终于有了一部自己的智能手机,是一部非常重的黑色的联想手机,为了节省钱,我甚至不敢开启流量来登录QQ,后来我也情窦初开喜欢上酷酷的男生,我是一个很贫穷的农村里考上县城的学生,所以我必须很乖很努力读书才能让自己被人怜悯和爱戴,所以高二高三那两年,我一直在克制自己的情感冲动,我写很多情爱小说,写很多文章,仿佛洞悉了一切人世间的恩怨与爱情,仿佛我已经历经万千,实际上,在这个不合适的年纪里,我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读书与写作,一切与读书无关的事情都不能够成为我的负担,不能使我分心。

自卑使我不敢放开真心去和别人谈恋爱,因为每次看到父母在田地里与山地间辛苦地劳作,我就会谴责内心的自私与欲望,我应该读书,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为了让父母抬头挺胸做人,所以我利用别人对我的爱慕为我做事,因为爱慕我的男生会为我买早餐,会在我没有钱吃饭的时候援助我,会为我看中的某件漂亮的衣服买单,会为我的读书之路减轻许多物质上的压力与负担。许多人不知道这对于贫困的女学生来说是多么重要,我并不否认这种利用是一种卑鄙小人的做法,但是只有经历过穷苦生活的人才知道,在读书的时候,不需要担心一日三餐与学费是件多么重要的事情,这甚至影响我高考时的心态。

最终我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我这个水平能上的理想大学,这些曾经爱慕过我的男生也一如过往云烟消失在了我的世界,大学以后我才彻底从自卑中慢慢走出来,因为我开始意识到,好好打扮起来的我也可以很清秀,我可以利用自己的大学身份去兼职赚钱,我意识到我可以在不影响学业的同时去赚取不多不少的钱来满足我自己,这个时候我开始不再为一日三餐而烦恼,我开始为我精神的空虚与孤独而感伤,因为我的原生家庭并没有给过我任何完整的人格与精神氛围,所以我总是在眺望,在彷徨,在忧伤,尤其在夜深人静时,我沉迷于文艺与感伤中无法自拔,我热爱一切与忧伤有关的东西,包括爱情。

我在大二的时候爱上了小柯,他是一个很酷的男生,有雄壮的体魄,出色的成绩,聪明过人的头脑,眼观一切的能力,他自傲,目之所及无他人,他也可爱,弹吉他的样子甜到发麻。我们只相爱了一个学期就无故结束了,我一直到大学毕业的半年内都对他念念不忘,尤其忘不掉,大二的某个午后,他骑着他新的单车,后座上铺着新的软垫,沿着九龙江的边上骑行二十多公里,路遇长情的垂钓者,也看过了最美的日落。

后来我没有再坐过任何越野单车的后座,也没再遇到长情的垂钓者,更没有看到过日落江边的红霞。我不知道那段感情的结束是因为对方过于自傲还是我过于自卑,因为我始终脱离不了我悲苦的出生,这导致我无法接受,我爱的人没有像我爱他一样爱我,我爱上一个人,便开始终日惶恐,患得患失,所以我一直在逼自己变得更优秀,我把别人和我分开的理由责怪于我自身不够优秀,这像是一个死循环,我爱的人会因看清真实的我,而嫌弃我不够优秀,当我因为他的离去逼迫自己变得更加优秀时,我又不再爱他了,这样的爱情,令人留恋,令人忧伤,但是窥探这其中的真相,才顿悟,学生时代的爱情一半在爱慕中成长,一半也在虚荣中毁灭。

我们常常会对失去的东西或人耿耿于怀,把坏的情绪归结于这些离去的人身上。我毕业以后只身一人来到深圳工作,也在工作后遇到了一个像小柯一样的男人——Starry。这个养着一只大金毛的男人很酷也很温暖,我们会一起去深夜爬大南山,一起在海边徒步,一起谈天说地。当我知道我是爱他的时候,他已经不像开始时那样爱我了。我们在一起经历的事情很少,无非就是他为我买了一个单反学拍照,在我忘记带钥匙无处可去时收留了我一晚上,在我工作迷茫时以导师的精神指引着我。而我却早已在这段感情中失去了自我。一段让自己失去自我的感情终将以惨淡收场。

以前的几段感情,我如果爱上了一个人,我就会自卑,爱情并没有使我变得更加自信,也没有让我变得更加稳健幸福,反而使我一步步踏入情感的囚牢,陷入悲伤,活在自我的世界里不可自拔。

那么,我对老邓,是爱情吗?当然,爱情必定是前提,但是如果爱情的终点是互相伤害,那这一定不是真正爱情的模样,爱情没有终点,只有互相携手共进,可持续地合作与发展。 

钱钟书第一次见到杨绛之后就决定娶她为妻,他说过这样一句话:“遇到你以前,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结婚;遇到你以后,我结婚没有想过别人”。

遇到这么一个人以前,你不明白什么是爱情。人的一生中会喜欢很多人,但是真正爱的一个人只有一个,而老邓,我遇到了他,他是这样一个人,温暖,阳光,不世俗,却也不十分大男子主义。前阵子我们回忆起我们相处还没有成为恋人的时候,因为疫情,我得以待在租住的地方不用去上班,由此我便天天变着花样做饭,刚好我缺一个吃饭的人,而老邓正好缺饭,于是我们就凑合到一起吃饭,每次吃完他给我十二块作为饭钱。我做饭给不同的人吃过,但是老邓是我第一个见到吃我做的饭这么香的人,我做多少,他都能够吃的一干二净,这让我很高兴也很有成就感。后来我成为了他的妻子,才发现,原来他不是因为喜欢吃我做的饭菜才吃的这么香,而是他无论是吃谁做的饭菜,都可以吃的很多。这也许是很多人不具备的品质,也为后来我们成为夫妻奠定了基础。

一开始就在家一起吃饭的两个人,注定会一起成家。

婚姻使我改变了许多,原本决定为了前途与金钱离开深圳去广州发展,连行李都打包好了,离开的前两天,我去找了老邓,那一晚我们几乎没有睡觉,就这样天南地北的聊了一个晚上,他没有说出挽留我的话,我也没有说出为了他留下的话,但是第二天以后,我却坚决地留了下来拒绝了广州的OFFER。

命运有时候就是很神奇,我留在深圳,成为了老邓的妻子,成为了一个千千万万再普通不过的妻子,这个身份使我意识到,我不再是一个特别的女孩,虽然我的原生家庭很糟糕,虽然我的心态很敏感很容易陷入悲伤,但是自从我嫁给他之后,所有的这一切伴随着我二十多年来的不安与痛苦,都慢慢抚平了,因为婚姻使我变得更加强大与勇敢,这是一股神奇的力量,好像我从26岁以后才开始真正地长大,成立了自己的品格,建造了自己的心灵堡垒。

走上这段看似简单的平凡之路,成为大众普普通通的一员,成为一个正常的女人,对于大多数女孩来说是很简单的事情,然而对于我,却花了整整26年。

我曾经跨过山和大海

也穿过人山人海

我曾经拥有着的一切

转眼都飘散如烟

我曾经失落失望失掉所有方向

直到看见平凡才是唯一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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