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居的一年》:玛丽恩的单身能力

1958年的夏天,玛丽恩39岁。有着惊人美貌的玛丽恩,完全可以依偎在著名作家特德·科尔的功劳簿里享受轻松的完美人生,可惜,数年前的那场意外,将玛丽恩的幸福,撕碎了。

其实,幸福在意外发生之前,就已经支离破碎。

没有大才华的丈夫,从成人作品无法成功的苦恼里尝试转型到绘本创作,竟意外地大获成功。成功,是贴在一个男人脸面上的金箔,特德又是那么好色,就把家里的美人放在了橱窗里,自己则任性地随时随地采花“酿蜜”,那会儿,特德与玛丽恩就已经貌合神离。全家外出度个假,夫妻之间也是各种纷争,然后各自借酒浇愁,雪夜,只好让刚满16岁的大儿子托马斯开车回酒店。饶是这样,被酒精烧得处在亢奋状态的夫妻还是不可控制地喋喋不休——托马斯以及坐在他身边的弟弟蒂莫西从来没有说过话,在《独居的一年》里他们只出现在照片里。如果托马斯能够幸存,他一定会告诉我们,是父母的针尖对麦芒骚扰到了他,才导致他采用了致命的操作。

托马斯和蒂莫西双双死于车祸后,特德和玛丽恩才想到找一个办法修补婚姻。他们找到的办法是再生一个孩子,最好是儿子。约翰·欧文开始讲玛丽恩的故事时,他们的女儿露丝·科尔4岁了。4年当中,特德早就故态复萌,只是在1958年的夏天,特德隐约意识到,玛丽恩或许会反击他的沾花惹草。玛丽恩出离常规的漂亮让特德不想失去这个妻子,于是,想了一个办法,聘请16岁的男孩埃迪·奥哈尔来家里做他的助手。埃迪·奥哈尔真像死于车祸的托马斯呀,不知道在码头上接到埃迪时,玛丽恩是否已经识破丈夫的诡计?如果彼时没有,那一定是在小女儿闯入她与埃迪偷情画面的刹那,明白了。所以,她没有接受特德的暗示,任由特德到处偷腥就可以尽享与小男友在一起的鱼水之欢。在1958年夏天就要过去的时候,玛丽恩拿走了家里几乎所有儿子们的照片,离家出走。就连那辆特德买给她的红色奔驰车,她都委托律师将车钥匙寄给了特德,此后36年,人海茫茫,特德、埃迪和渐渐长大的露丝都不知道玛丽恩在哪里。

常规思维,一定会责怪玛丽恩,你怎么能丢下4岁的女儿不管呢?所以,由“1958年的夏天”、“1990年的秋天”和“1995年的秋天”三部分组合而成的《独居的一年》,我最喜欢“1958年的夏天”,忧伤得堆积到什么程度才能迫使一个母亲离开自己4岁的女儿?失去儿子的痛悔、丈夫的遗弃以及不能自已地与埃迪缠绵于床榻的非正常生活,浸泡在忧伤中玛丽恩,只好选择逃离。“别喊了,宝贝,不就是埃迪和我嘛”,被女儿撞破与埃迪偷情时,玛丽恩对4岁的露丝说的这句话,读第一遍是玛丽恩在尴尬地掩饰;书读到中间回头再来读一遍,是对生活失望之极的玛丽恩四顾茫然地寻找光亮;而读到小说末尾与之呼应的那一句话时第三遍咂摸“别喊了,宝贝,不就是埃迪和我嘛”,那真是千帆过尽犹可追的低吟呀。

就内容的纷繁度而言,《独居的一年》的另外两部分“1990年的秋天”和“1995年的秋天”要比我最喜欢的“1958年的夏天”饱满得多。在“1990年的秋天”里,露丝·科尔已经成为名闻全美乃至全欧洲的小说家,签售会办到哪里都能吸引粉丝一大堆。埃迪·奥哈尔虽不具备露丝的天赋才华,却也始终笔耕不辍,只是他的作品全都是改头换面的他在1958年夏天遇到的爱情。抑或是,埃迪在用这种方式呼唤不知在何处的玛丽恩?所以,他会敏感道,那个叫艾丽斯·萨默塞特的、专门写探案小说的加拿大女作家,就是玛丽恩!而到了“1995年的夏天”,露丝好不容易决定下嫁的丈夫艾伦意外亡故、特德出人意料地自杀了,埃迪下定决心要写了一封信给艾丽斯·萨默塞特“亲爱的玛丽恩:艾丽斯·萨默塞特只能是你,我读过你的玛格丽特·麦克德米德系列,心情……”承载着我最喜欢的“1958年的夏天”的那栋房子待售中……可我得承认,它们都让我不耐烦过,直到“1995年的秋天”到了最后一页,我才觉得《独居的一年》如它的第一部分,让我放不下了,因为在那一页里,玛丽恩回来了。

没有玛丽恩的《独居的一年》,将毫无意义,纵然有情色、有凶杀、有绝望、有甩不脱的怨恨,这些都因为玛丽安的缺席,而暗淡无光。或者这么说,这些都约翰欧文在为玛丽恩的重现做铺垫。

特德在自己最得意的由谷仓改造成的板球房里自杀了,为什么?用了37年特德都无法摆脱对玛丽恩的愧疚。

《暑假工》、《咖啡与甜甜圈》、《离开长岛》、《六十次》、《难对付的女人》等等,看看埃迪·奥哈尔从16岁那年丢失玛丽恩到年过半百这37年里所做的文章,哪一声不是在呼唤玛丽恩?

至于露丝·科尔,4岁时就失去母亲的小女孩,迟至不惑之年才敢有第一次婚礼,怎么就不是特德对马丽恩的忽视留在露丝心里的阴影?成为作家、与特德激烈冲突、喜欢去欧洲签售自己的作品乃至流连在阿姆斯特丹的红灯区,难道不是其寻找玛丽恩的下意识?

所以,当玛丽恩在1995年秋天以76岁高龄回到装载着“1958年的夏天”的老房子里时,露丝会连将腿边的儿子抱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痛哭流涕。

“别哭了,亲爱的。不就是埃迪和我嘛”,这《独居的一年》的最后一句话,瞬间让我明白了那一句“别啦,亲爱的。不就是埃迪和我嘛”的美妙无比,几乎相同的句式内容也相去不远的两句句子,一下子帮助读者将玛丽恩39岁以后的36年人生,全部补齐。

说什么不要发胖、不要吐槽老公、要接受新事物、不要太操心、不要滥用性别优势等等才是避免让自己成为肥腻中年女人的必杀技,你有勇气在39岁的时候离开功成名就的丈夫、聪明可爱的女儿和舒适的房子吗?你有勇气了断与小情人的情意绵绵吗?你有勇气远去加拿大从女招待开始自己的新的人生吗?你有勇气、耐心和坚持在一盏孤灯陪伴下一笔一笔地写出一本本畅销小说吗?你能在75岁的时候傲然地宣称自己有能力出资三分之二购买男友看中的宅子看嘛?这就是一个女人的单身能力!无论什么年龄的女人,有了这样的单身能力,才能保证自己立于不败之地,不是当下,总是如此——约翰·欧文的《独居的一年》初版于1998年,约翰·欧文笔下的玛丽恩,生活的年代就更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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