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归小凉山

白鹤滩水电站关闸蓄水后形成的湖泊,就象一块镶嵌在群山之间的琥珀,倒映着蓝蓝的天,白白的云,红红的攀枝花和过江桥上的悬索。

韩遇宝的目光越过葫芦口,越过重重山,回到了那片他热恋的故土,想起了热恋过的她。

小时候,韩遇宝体弱多病,母亲就让他拜了常轻澜的父亲为干爹。于是他的生命中就多了一对双胞胎哥哥和姐姐。

韩遇宝他们小两岁。

第一次见面时,常轻澜姐姐好奇的揪着他的双颊,笑嘻嘻的说道,“好可爱的弟弟!”随后亲了亲他的脸,给了他一颗糖。

“你怎么能亲他?”常轻山哥哥在旁边黑着脸问。

“就亲了!”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要你管。”

韩遇宝小心地珍藏着那颗糖。

几天后,糖在裤袋里化了,将裤袋的里子粘成一团,母亲好不容易才浆洗干净,狠狠地揍了他一顿。韩遇宝伤伤心心的哭了很久,却并不是因为挨了打,而是因为那颗化掉的糖。

韩遇宝还没有上学前,常轻澜就上学了。

大人们都说她是个美人胚子,学习成绩也好,将来肯定会考上大学,嫁给城里人。

他上小学一年级时,她已经三年级了。

课间,她常常在学校的一角和同学们跳绳,脑后的马尾辫,裙子上的云彩,头顶上的蝴蝶结,都随着她一起飞舞。

她的脸上带着快乐的笑,晶莹的汗水从额头冒出来,飞到空中,映着太阳的光彩。

韩遇宝不时也能在学校里碰到常轻山,他感到他就象是他前世的宿敌,总看他不顺眼。有很多次,他都以为他会将他拖到无人的角落揍一顿,发泄某种怨气。

他小学四年级时,常轻澜就考上初中,去了山的另一边。

韩遇宝在学校里看不到常轻澜,懵懵懂懂的觉得心里好似空了好大一块。

于是,他的生活中多了一种期待,期待着星期六和星期天的到来。

每逢星期六的傍晚,他就能够看到她从山那边的中学回来,从家门口不远处的水渠边走过。

那水渠的源头是她家背后山里的一座大水库。老人们说她家背后的群山叫小凉山,那座水库叫六零水库。

水库放出来的水绕过西边缓而长的山脊后,从山腰流经整个村子,能将水引到每一块稻田里。

水渠边的路是泥土路,每到雨天,就变成泥泞的滑路。小孩们将它当成溜冰场,光着脚丫滑过来滑过去。可行路的人们却不喜欢,每一步都需要小小心心,但总还是免不了有人会在上面摔筋斗,背篓里的东西摔落一地。而晴天泥干后,那条路又变成了会咬人的路。雨天时人们踩出来的脚印,边沿处的干泥就象是锋利的牙齿,要朝天咬人。

他喜欢看她歪歪扭扭地从水渠走过。

他的家在她家北面一座小丘上。

两家门对着门,直线只相去一公里。但要从他家走到她家,最近的路也要一小时,那是一条先下山,越过陡坡和山沟,一片不小的冲积扇上的梯田后再上山的路。很多时候他都想到她家去玩,只是妈妈不许。

水渠的水先经过她家门前,绕过几座山梁,才会到他家这边。有时,他就想,经过她家的水漫漫的流过来了,他会脱了鞋,将脚伸到水渠里,感受那种只有自己知道的暖意。

他坐在家门前就能够看到她到菜园里摘菜,每次她都象一只快乐的小鸟,背着一只小背篓,手里拿着一把小锄或是镰刀。他不知她摘的是蒜苗、葱、菠菜还是生菜。

每年父母带着他去她家拜年的时候,她有时也会带着他到地里,一起掐蒜苗、葱,挖菠菜和生菜。

她也会给他讲一些新奇的事。她说,英语是从A、B、C开始的,国外的人卖东西会说Can I help you?问人同不同意,就说yes or no?

他向往着她所过着的生活。

她却不会再揪他的脸,也不亲他了。

他觉得是干哥哥的话起了作用,越发的不喜欢他。

每次,她都会有各种奇怪的小礼物给他,可以飘在水上的小鸭,做成书签的叶子,口琴,飞去来器,羽毛球,乒乓……

他将那些东西都收在一个小箱子里,整齐的摆放着,到现在也都还在。

两年后,他小学毕业,如愿以偿地进入了山那边的初中,可是她已经是初三,只剩下一年的学业了。他数着这剩下不多的日子,在开学的第一天,即使看着学校里迎风招展的白杨,闻着桉树散发出来的芳香,也没有感到升入初中的喜悦,只有淡淡的忧伤。

“亲爱的老同学们,新同学们,新的一学年又开始了,欢迎你们……”

就在这时,他从广播里听到了她的声音。经过扩音器的放大之后,她本就甜美的声音变得更加的甜美,他静静的听着,只觉得那声音一直落到他的心深处,将他一直空落的心都填满了。

开学不久,他就从同学中间,听到了一些关于她的闲言碎语。有人说她高傲,象一只孤独的白天鹅;有人说她学习好,成绩总是排在班上的一二名,在学校也能够排前十,肯定能够考上最好的高中;有人说她有很多的情人,每一个都愿意为她去死;有的人说她是他们的梦中情人,每天夜里都伴着他们入梦……

韩遇宝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些信息。但在看到常轻山听到那些消息,不但不生气,反而很是得意后,他也就放弃了找人决斗的想法。

有天,她在学校里碰见他,热情地叫住。

“学习成绩好吗?”她问,眼睛里带着笑。

“还好!”他脸红了一下,感到自己有点应付不来这种情况。远处的同学冲他挤眉弄眼,他只想逃开。

“什么叫还好?呵呵,还害羞呀,你不要管其他人的目光,你可是我的弟弟,姐姐和弟弟说几句话,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成绩只是一般。”

“排几名,听说你们进行了一次入学测试。”

“第十。”

“小家伙,还谦虚,第十名还一般,你叫班上其他四五十名同学怎么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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