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昨晚很难过,没来由的难过,年纪轻轻的难过,淋了一场雨的难过,天气时冷时热地令人捉摸不透的难过,手掌脱皮的难过,缺水的难过,读不进去任何书的难过,当我遇见一个长得跟你很像的人但是却只能一声不吭走过的难过。
你看,一个人可以寻找三百六十五个理由让自己显得悲观,但是生命如同跋涉过河,总有波涛汹涌的日子,也有潺潺流淌的时辰。
几年前,我害怕孤独,所以迷狂地写小说,将自己深藏在心的渴望,愤懑,寂寞,彷徨,空虚,所有躁动的热情,和残忍的绝望全都揉进笔下的红男绿女的挣扎和背叛,需索与逃离当中。
我将自己割裂成斑驳的碎片,妖艳冷酷,或者满含热泪地洒进虚假的文字城堡当中,看着他们浮浮沉沉,仿佛在某个世界,自己死过一遍,然后浴火重生。
我承认我确实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好过一点,至少我就这样毁灭掉了许多令人抓狂而渴望尖叫的时光。尘世间千百种烦恼,至少有一大半是因为无聊。
几年后,我不再写小说,我的文笔干枯,我的欲望退缩,而我依然孤独。只是这时候,我忽然觉得,孤独是人生常态,并不是一个躺在自己身边的人的体温就能够抗衡。
曾经,凌晨几点钟,窗外雨声淅沥,我说,好像下雨了,身边的人闷闷地哼了一声,除此以外别无反应,我就像一个躺在山谷中心的人,身边有幽兰和巨蟒,但是那个人站在半山腰,俯瞰着我,眼神冰凉,像一个冻僵的顽石。是的,这的确是曾经缠绕在我深夜里的一场无法释怀的噩梦。
后来总是会有人问我感情经历,仿佛世界未解之谜般好奇,我总是一笑置之,其实心里在嘀咕,你们看我写过的小说啊,我的什么都在里头了,我知道说了他们也是不会信的,我知道说了他们也是没有时间看的,因为每个人的时间都很宝贵,因为每个人都来不及地要把时间用在值得的人和值得的东西上,去爱,去恨,去沉沦,去感伤,去在夜里辗转反侧,然后睁开眼睛看到新一轮的晨昏日暮。
我就这样躺在床上,开着灯,伴着雨声,抱着枕头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我以为天该亮了,结果发现才深夜十点,这时候夜生活仿佛还犹抱琵琶半遮面。
虽然我不是一个拥有夜生活的人,也就是说,我不是一只夜行动物。我的眼睛没有那么火热,我的肉体没有那么魅惑,我的双手,留不住那些飘动的衣香鬓影。
想起看过的一部吸血鬼题材的电影,里面的男女,容貌冷傲清贵,有种逼人的魅力,在夜深的时候,穿上锦衣华服,穿过悠长的深巷,去感受尘世的浮华与喧嚣,或者去捕猎,品味鲜血的丰美与甘醇。
我们每个人的内心,其实都藏着一个叫嚣的魔鬼,只是更多的时候,我们软弱如幼兽,因为那样比较容易获得别人的亲密与好感,一个魔鬼属性的人,反而会成为众矢之的,所以希刺克里夫的美丽只有在小说里才能够成立,如果在现实生活中,不得不被人敬而远之地背离。
这只野兽又不能够彻底地根除,像月圆时候的狂野露出真面目的狼人,只能竭尽所能地深埋在心底。
这就是我们的孤独。这就是生而为人的孤独。当我们空虚的时候,它就会自顾自地跑出来,那一刻,你也许会恨不得吞下一把安眠药。
幸运的是,月圆的日子毕竟短暂,更多的时候,我们平和善良,我们呼朋唤友,我们嬉笑怒骂,我们歌舞升平。
洗了个脸,雨仿佛停了,在楼下的奶茶店买了一杯红枣牛奶,玻璃杯烧得滚烫,我就这样若即若离地捂在手中,和老板娘词不达意地聊金庸,她说喜欢赵敏,因为她敢爱敢恨,张敏女扮男装那一个回眸,简直惊为天人,我说张无忌这个男人,多少年的风风雨雨仿佛都没能打磨掉他对待感情的稚嫩——从荒野到中原,从山川到岛屿,除了武功变得高墙,内心深处他依然是那个畅游在与世隔绝孤岛里的少年郎,所以感情,就是遇到什么是什么咯,虽然每一个都好喜欢,好念念不忘。
亦舒小说里写,吃饱了世界观都不一样。不是没有道理的,听了会让人会心一笑。
每个人有自己对低迷情绪的特殊处理方式,或许是去酒吧,歌舞升平,挥汗如雨,暧昧纠缠一番,酒香微醺里,吞云吐雾,或者去散步,走很远,我不喜欢,因为始终要走回来,而且天色已晚,或者吃火锅,你知道,从前有个人对我说,没有什么是一顿火锅不能够解决的,一顿不行就两顿,结果我把那个人移入了黑名单,因缘际会,世事无常,谁也说不清楚,我也不知道我们能不能再相逢,就像许多曾经有过交集,最后被我主动抽离掉我的世界的人。
对于我来说,洗一个热水澡,然后睡一觉是绝佳金创药。不知道那一阵子,世界上有多少人在陪我寂寞着,想到这里,我就睡得十分的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