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日遮罗裙,愁春懒起妆。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枕上潜垂泪,花间暗断肠。自能窥宋玉,何必恨王昌。
提到这首诗,想必最出名的便是那句“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了。我们只知这句千古传颂的诗文,却很少知道这首诗的作者。
那是一个在晚唐时与李冶、薛涛、刘彩春并称为唐朝四大女诗人,传说中五岁颂诗百篇,七岁出口成章,十一二岁便诗名盛播长安城的女子。她色既倾国,思乃入神,喜读书属文,尤致意于一吟一咏。
这首诗是在她晚年间,遇到一位来观里烧香的女子时,写来送给那位女子的。那女子到咸宜观里边烧香边变哭泣,说爱她的人弃她而去了。她便写了一首诗赠与那女子,便是这首有名的《赠邻女》。
她,就是那个自小聪慧过人,满腹才气的女子鱼玄机。
世人皆知她,生活荒淫无度,在咸宜观中无数男子成为她的入幕之宾,她的才思聪慧和绝色容貌使长安城的男人迷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世人都说她因善妒,生生把自己的侍女绿翘鞭挞而死,埋尸院中。
世人只知她生命中那些难以抹去的污点,却忘了曾经她也是那个盛名冠绝整个长安城的女诗童鱼幼薇。年幼时,在父亲的悉心栽培下,长安城里的女童小小年纪就已声名远扬,吟诗作词的天赋无人能及。
十二岁那年,她的生命中出现了一个让她一生都无法释怀的人,或许那人的出现也是她后半生岁月悲凉结局的开始。
因为她的才气,他慕名而来。初见时,她肤白貌美,冰肌玉骨,虽是金钗少女,但那张稚气未褪的脸庞,隐约可见倾城绝色。他以诗试才,让她以江边柳作诗一首。当即她吟咏道:
翠色连荒岸,烟姿入远楼;影铺春水面,花落钓人头。
根老藏鱼窟,枝底系客舟;萧萧风雨夜,惊梦复添愁。
他反复吟诵着,这首诗不论是遣词造句,平仄音韵,还是诗情意境,皆是一首佳作。她的才情让他折服,能做出这样诗句的女子,她不是待在深闺中的无知少女,她心有沟壑万千,若悉心教导,想必将来定有所成。
此时的幼薇,父亲已亡故,母亲只能以浆洗为生,勉强维持生计。他怜惜她的才华,决定亲自授教。
他待她如父如兄,如师如友。这个在她失去父亲之后,第一个出现在她生命中的男子,欣赏她,懂她,怜她。在她最需要帮助时,给她温暖,一点一点的融化了她的心。
虽然他长她三十多岁,足以做的他父亲,但是情窦初开的少女,那能抵得住平日里的温情相处,更何况他也是唐代有名的才子。年少的鱼幼薇便在日渐相处中悄悄地恋慕上了自己的老师。
攻心为上,攻心,攻心。他的无意之举,落在她的眼里,暖在她的心里。
不久之后,他离开长安,初识情滋味的她一颗心也随他去了远方。虽然这种情愫只是少女的单恋,可其中甜蜜温馨却融化了她的心,渗透到骨髓里。她相思成瘾,借诗传达寂寞慰廖的情愫。
阶砌乱蛩鸣,庭柯烟雾清。月中邻乐响,楼上远日明。
枕簟凉风著,谣琴寄恨生。稽君懒书礼,底物慰秋情?
丝竹弦乐那般热闹,可她独倚阁楼痴痴守到天明,孤枕难眠,夜夜冷清,他却没有有任何只言片语。一次次的书信传送,却不见雁传回音。她怨他,恨他。可她却不知,她的情谊他早已了然,只是年龄的悬殊,和他因为自身面貌丑陋的自卑,无法回应她。他想,她这样年轻,这样貌美,定会遇到更好的人给她幸福的。
长安城的桃花开了落,落了又开,她迟迟没有等到他的回应。既然能够授之于诗,为何不能给予深情呢?她那样聪慧,又怎么不明白呢!既然他要永远以师徒情谊相处,那从此以后便只是师徒吧。
只是长安城里她亲手种下的三棵柳树,他再也不会知晓她给它们起名——温—飞—卿。
他温庭筠可流连于烟花之地,与他人共悦,却给不了她想要的。最终他辜负了她的一番深情,把她推向了更深的深渊。
他把他的学生李亿介绍与她,他以为他两郎才女貌,乃天作之合,定能够举案齐眉,恩爱一生。她也以为遇到李亿,是她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她是真的想要与李亿细水长流相伴一生的。
虽知道李亿早已娶妻生子,本以为能够在他身边安安心心做一名侍妾,即使受点委屈她也甘愿。谁知那江陵裴氏确是那般心狠手辣,初次见面便被一顿痛打,他在一旁却不见维护。她知道想要在他身边定是要受些委屈的,不过能跟在他的身边她也是知足的。
裴氏家大业大,李亿本就是依附于裴氏生存,在裴氏面前他总是唯唯诺诺,懦弱无比。在裴氏的威逼之下,李亿无奈之下只好把幼薇偷偷遣送到城郊的咸宜观居住。她以为的幸福也被裴氏轻巧的掐断了,她忘了妾只是女字边立的那个人而已。
日子久了,渐渐地李亿很少前来探望。三年之后,她偶然听闻,李亿早已携夫人裴氏前往江陵游山玩水去了。听到这个消息,她心生悲凉,日日盼,夜夜盼的那人,早已狠心将她抛弃了。她满心欢喜,以为就此觅得良人,却不想最终却是梦一场。
她爱他,他却避而不见,隐忍克制,把感情清清楚楚的划界分明。
她爱他,他却懦弱无能,最终弃了她携妻浪迹天涯。
为什么深情总是被辜负?她只是想要像寻常人那样,寻一良人,知她冷暖,待她如宝,珍她,爱她,疼她,护她而已。是她不值得被爱吗?
那一刻心被彻彻底底的粉碎了,既然你们不爱,那我要整个长安城的男人都爱我,为我痴迷,为我癫狂!
自此,她改名鱼玄机。对待感情她总是这么干脆利落,怨过,痛过之后,是该清醒了。她以如此决绝的方式于过去告别。昔日懵懂无知的鱼幼薇,已经死了,如今活着的只是咸宜观里的鱼玄机。
咸宜观,咸宜观,老少咸宜。她以诗相邀,入得眼的,夜夜歌舞尽欢,不入眼的,视而不见。即使堕落如此,可她也有骄傲的资格,不喜欢的,恕不奉陪。
她的才情美貌、活泼生动,使得咸宜观车水马龙。由于自小与母亲居于妓院旁边,对于男人她是懂得的,她懂得怎么样与他们愉快的相处,也懂得如何投其所好。
那个乐师陈匙,轻易入了她的眼,她待他是不同于常人的,即使身处风尘,可那颗爱人的心依旧热烈。她真心待他,供他吃穿。就算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能够有一时欢好也是值得的。
当她从外面回来,看到侍女绿翘满面潮红,头发凌乱,说话间躲闪的眼神时,她便猜到了几分。年轻的面容,年轻的身体,而她已经开始老了。男人啊,永远都是贪欢更年轻更新鲜的。
或许从她被李亿抛弃的那一刻起,她的心便长了一颗毒瘤,此时终于爆发,情绪失控之下,她失手将绿翘鞭挞而死,而她短暂而悲剧的一生也就此画上了句号。
或许悲剧的种子在十二岁那年就早已埋下,如果那时温庭筠不是那么自卑,不介意年龄的悬殊,将她留在身边,或许如今的她只是一名寻常妇人,儿女承欢漆下,享着天伦之乐吧!
百无一用是情深。世间感情向来如此,深情总是被辜负,薄情总是被惦念。其实你早就知道的,不是么?不然你怎么会说出“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这样的话呢?
生为女子,不过是想要寻找一个可相托一生的人而已,那么来生请你生在寻常人家,觅得良人,幸福安稳一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