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安道用力捏着手里已经挂掉的电话,骨节都因用力而变得发白。他见闻芷走过来,忙起身给她拉开车门。闻芷侧身坐进车里,歪歪头问:“你怎么了?”
杨安道心里一惊,不禁感叹自己果然是老了,稍有心事便被人从脸上发现。
“刚才老师来电话,说我女儿身体不舒服。”杨安道说。
“那快去学校看看吧。”
“可……上班时间……”
“不用可了,带着我一起去,先把你女儿接回来再说。”
杨安道没再说什么,开车驶上了公路。闻芷的提议倒是正中他下怀,刚才电话里的胖子也说了,绑架他女儿只是为了让他把闻芷送到他们指定的地方,对他们来说,闻芷才是目标。
他知道自己其实是在安慰自己,他也太清楚自己面对的是些什么人,但一想到杨馨落在对方手里,他就什么也顾不得了。
车子朝着胖子指定的地方驶去。
如果是二十年前,杨安道做出这样的决定不会有一丝犹豫。可是现在,他从后视镜看到正在闭目养神的闻芷,心里却又无比煎熬。他发现自己无法狠下心让一个无关的人因为自己而跳入火坑,虽然这曾经对他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
“这也是因为你吧?”脑海里浮现出那张温暖的面容,杨安道忍不住低声说道。“对不起,为了女儿,我要让你失望了。”
“什么?”闻芷没听清杨安道的话。
杨安道不答,发动机发出一声怒吼,车子一下冲了出去。
杨安道来到胖子电话里指定的地方,这里看上去样子像是郊区一座废弃的公寓楼,四周一片残破,到处还散落着一些曾经的生活用品。
杨安道握着方向盘,久久没有起身。
“来这里干什么?你不是要去学校?”闻芷四下看了看,奇怪地问道。
杨安道深吸一口气,像是决定了什么,打开车门,对闻芷说:“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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秃鹰坐在角落里一动不动,胖子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去,问:“老大,没,没事吧?”
秃鹰看看他,竟然笑了,“连老板都让我们退避三舍的人,你说会不会有事?”
“有,有那么邪乎吗?我是说那个人。”
秃鹰掐了掐自己的太阳穴,问:“胖子,你跟我时间也不短了,这次我们怕是躲不过去了。”
“大哥……”看秃鹰这副样子,胖子也不知该说什么。
“黑墓这个组织你听说过吧?”秃鹰问。
“那当然听过,那不是道上最有名的杀手组织吗?据说只要给的价格合适,没有他们不敢接的活,被他们盯上的人,也没有一个幸存的。好像之前连刺杀国家总统的活都接过。”
“是啊,道上的人没有不知道的,不论哪个组织,只要遇上了,都要给黑墓三分面子,谁都害怕自己有一天被盯上,那可是不死不休。”秃鹰点了一支烟,深吸一口,吐出一条烟雾,“那个男人曾经就是黑墓的杀手。”
“就,就他那样,曾经是杀手?”胖子脑海里浮现出杨安道的模样,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那样一个看起来平平常常的人竟然从事那种职业。
“那你知道黑墓又是如何消失的吗?”秃鹰再问。
胖子摇摇头,说:“我听说那个组织好像不知道是被谁给盯上了,被摧毁了。”
“如果老板所说没错,就是被那个男人给摧毁了。”
“真的?!不可能吧。”之前听到杨安道曾经是杀手,胖子的惊讶之情还大于惊恐,毕竟杀手在他们这个世界并不是什么稀奇的存在。但是当听到一个杀手以一己之力导致一个杀手组织毁灭的时候,他才明白自己得罪了一个怎样的怪物。
秃鹰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叹了口气。
“那该咋办啊,大哥?”胖子急的抓耳挠腮,忽然一拍脑袋,叫道,“我知道了,咱把那小姑娘给放了吧!就当这事没发生。”
“你以为这样就能饶过我们?就像如果他按约定把那女人给带来,我们就会饶过他?”
“那,那可咋办啊?”
秃鹰狠狠地把烟蒂往地上一掷,“咋办,大不了不就是个死啊,在这道上混早就明白这点了。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爷爷我死都不怕,还怕个杀手?来吧,要么干脆弄死爷,否则爷死也得让你痛苦一辈子。”说着他看了看被绑在远处的杨馨,狞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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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杨安道发现指定的地点早已人去楼空的时候,突然全身脱力,身子重重靠在墙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你怎么了?”闻芷见状赶忙来扶,但她根本付不起杨安道沉重的身躯,被连带着坐倒在地。
杨安道深吸一口气,低声说:“对不起,你走吧。”
“怎么了?”闻芷察觉了气氛不对。
“我刚发现,我再也做不回以前的自己了。”
杨安道将自己刚才接的电话内容告诉了闻芷。
闻芷听了脸色发白,但她依然坚强地问:“这么说,你准备用我去换回你的女儿?”
杨安道苦笑着摇摇头,“我其实早就知道,那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即便我把你交给那些人,他们也不会放过我和我女儿。”
“为什么?”
“因为……我曾经就是那样的人。”杨安道话音很轻,但闻芷听在耳中却无比恐怖,她有心离开,但杨安道之前救她的一幕浮现在眼前,她实在不能想象眼前这个曾经看上去无比坚毅的男人会是恐怖的家伙。
这时杨安道头一歪,闻芷再也顾不得多想,急忙让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这时她才发现杨安道身子一直在颤抖。
就这样过了好久,杨安道的身子才渐渐平静下来,他睁开眼的时候,窗外已是黄昏,他动了一下身子,发现自己正躺在闻芷的怀抱中,而闻芷似乎睡着了。
杨安道急忙起身,闻芷也被惊醒。
“你怎么还没走?”
闻芷揉了揉眼,说:“你刚才浑身发抖,像是得了重病,我总不能留你一人在这吧?”
“你没听见我之前说的话?我……”
“我只知道你再也不是以前那个你了。”闻芷定定的看着杨安道的眼睛,轻轻说道。
这句话让杨安道身子一震,十五年前,他被这句话救赎过一次,今天,同样的话又一次把他救赎了。
闻芷微笑着拍拍自己旁边,“你憋在心里的那些事,可以告诉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