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我店对面买了一套房子,我整天看着他跟他的对象进进出出,那个女生很高挑,眉眼全是温柔,那个女孩不像我,一点都不像。
我们分开三年了,我躲到这个边陲小镇,三年里断了所有人的联系,试图让咸得让人流泪的海水没过所有的悲伤。
但今天的太阳格外地刺眼,锣鼓喧天,他今天订婚,我很纳闷他一个城里人去哪里买房子不好,偏偏来到这个小地方,任我想破脑袋也不敢往这一点上靠拢,为了我?
街坊邻居都去看了热闹,讨个好彩头,我坐在店里静静地看着这热闹的一切,阳光刚好打到他的脸上,他总是那么耀眼,人群中一眼就能被认出。
我擦了擦脸上不存在的眼泪,就好像下定决心跟过去告别般,从此以后就是别人的念想啦。是我自己逃了。
我不再年轻了,已经是一个29的人了,那年遇见我才20岁,那样美好的年纪,躁动又很渴望被疼爱的年纪,还在为期末挂科而暗自难过的年纪呀。
我们的相遇,没有那么浪漫的情节,第一次见面及其的狼狈。朋友新店第一天营业,点鞭炮的任务就这么落到了我的身上,好巧不巧天开始下起了雨。
我在心里哀嚎这都什么运气啊,为了表示重视,我特地穿上了一件长裙,下雨的话很担心会踩到,这是我唯一一件还算不错的裙子。
吉时已到,我撑着伞硬着头皮上,拿着打火机提着裙子,真的一点都不优雅,但她们一群人在身后对我充满期待的眼神,让我想退缩的脚更坚定地往鞭炮的引头走去,像极了每一次查询成绩时按下确定按键的决绝。
雨越下越大,我压低伞沿加快速度走,滴滴的雨汇成了一整束往下落, 就这么突然来人被我撞了个满怀,我惊慌失色,躲避不及,撞到此人坚硬的胸膛后反弹,就这样一屁股坐到了泥里,脑瓜子一下懵了。
等我脑子恢复过来,我将这个人拉起来,把手中的伞塞到男人手中,让他躲远一点,我赶紧将鞭炮点了,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鞭炮声噼里啪啦地响起,普天同庆的好日子。
我尴尬地不知道怎么去跟这个人道歉,“对不起”三个字如鲠在喉。人群散去,我在角落里准备溜回宿舍换一身衣服,忽然觉得脖子一紧,后领被人拉住了,他看着我心虚地眼神,“撞了人就想跑啊,我衣服的干洗费你给我转”。带几分戏谑,我乖乖地掏出手机扫了他的微信二维码,昵称单字“旸”。
后来也没让我赔干洗费,反倒是我按着腰包害怕了好几天,微信上问他好几次衣服拿去干洗了没,我不是一个能够认识衣服好赖的人,生怕跟电视剧里似的被讹一大笔。
得到他冷淡的回答,不用还,我看着这掷地有声的三个字,捧着屏幕脸都快笑烂了,丝毫没有被人看穿的窘迫,有种小人得志的感觉。
我用上了我这辈子所有的形容词,快速的在屏幕上打出这些话,风流倜傥,公子如玉,玉树临风,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老板肯定能发财·····我此刻能预想到对面的男人看着屏幕满脸的黑线,我就是这么狗腿的一个人。这一天,我心情好极了。
而我全然不知道往后的几年里,我有没有后悔这一场遇见。学习的生活匆匆忙忙,每天扯着头皮背书的日子也仿佛就在刚才,而我也即将要去实习。
加好友以后的一年里我们几乎不再说话,我偶尔会群发祝福到这个对话框里,说实话我记不起他长什么样子了,那一摔,眼镜全被雨水打湿了,只是在朋友的描述中有帅这个形容。
《世界微尘里》有一句话,如果我说我爱你,会怎样,就像明亮的房间燃起了烛光。微不足道,却一遍遍在分开后回忆,在玻璃渣子里找一起甜过的痕迹,在回忆里甘之如饴。
朋友的奶茶店生意越来越好,周末我就去她店里兼职,周一到周五去实习,而我没想到竟然会在奶茶店里遇到易旸,我忙着收拾桌子上的空杯,忙的脚不沾地,一转头就看见这个人坐在角落里。
奶茶甚至都没有插管,他好像在发呆,也可能是在等人,真奇怪这个人。西西看我愣出了神,用胳膊肘杵了我一下,说:“他每周日这个点都会坐在那里等人,每次来半小时就走,好多人还为了看他专门跑来买奶茶呢,也真奇怪这个人”。
现实里的第一次见面,觉得这个人真奇怪。也真切地感觉到这个人真帅,五官端正,个子也高,是那种沉稳地帅,跟学校里荷尔蒙爆炸的同学不同。
我愣神地间隙,此人已经起身,拿着奶茶就往外走,而显然他看见了在吧台里的我,我下意识出于职业习惯说“欢迎下次光临”,而他点了下头算做回应,显然没有认出我这个人。
去奶茶店兼职多了,他也认出了我,但也都是客气的说谢谢,没有多余的话语,而我好像执着一般,有时候朋友店里不需要人,在星期天的下午我也会去帮忙,就为了看看这个人,我觉得我有点上心了,又害怕自己的目光过于灼热,引起别人的注意,不得不将已经擦得很干净的桌面又擦一遍。
渐渐地我开始构想他在这里等的人和他的故事,别质疑我的八卦,我是个小编辑,专门写那些天马行空的小说和推文。看这个人的眼神也开始带了很多的意味。
而一记栗子打断了我的意想,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吧台,我撑着桌子看人的手还没有收回,就听见他的声音响起;“您好,一杯黑糖珍珠奶茶,温的,正常糖,中杯”。我猛的惊醒,收银打单出品,被看穿的窘迫没来得及掩饰,就被发现了。
一来二去也混了个脸熟,有一次我跟她们奋斗到了半夜,想到第二天还要上班,脑瓜子瞬间疼了起来,我没有合适的交通方式回学校,她们开着电动车都满员了。犯难之际,拦了好几辆车一听我们学校就开走了。
看见一辆私家车过来我赶紧招手,顾不上难为情,没想到摇下车窗是易旸,我赶紧说明了我的用意,他竟然答应了,我小心翼翼地打开后座。
看来不顺路,我看见他关掉去其他地方的导航,输入了我们学校的位置,我更不好意思了,连连道谢说以后请他吃饭,他竟然答应了,我想着这一次我不用欠他人情了,那就等结了工资就约他吃饭。
我在宿舍里一遍遍换衣服,室友看着我那躲闪的眼神,开始给我出谋划策,目送我出宿舍的时候,叮嘱我今晚不用回来,不给我留门。有一种嫁女儿的感觉,千年铁树开了花,恨不得把我送到对方的跟前,我羞红了脸,越描越黑。
我搭着公交车到了约定好的地方,比提前说的时间早了半小时,我百无聊赖地四处看看,就看见易旸已经在桌位上了,低垂着眼眸看手机,修长的手指在忽明忽暗的屏幕上点划着什么。
我呆愣地看出了神,我确信我这种闹腾的人就是喜欢这种斯文的人,周遭的空气都仿佛缓慢了许多,直到他发现站门外傻站着的我,向我扬了扬手,我才结束这长达一分钟的注视,我想我的心思被发现了,这让我的脸更红了,在这个二十几度的天气。
猝不及防他问了我一句:“有这么好看吗”。给我问懵了,一顿饭的时间相处的很愉快,原来他也这么幽默风趣,去奶茶店等人也只是喜欢同一个地方,因为不想被搭讪,就选了角落,我心里腹诽,就这样找你搭讪的人也不少啊。
互相请吃饭的日子因为夏天的延长变得多了起来,我请他仅限于路边摊,因为我没钱!
我也看不出他的情意,回忆好像有些漫长,我伸了伸放在桌子底下僵硬的腿,原来看着自己还爱着的人幸福这么刺眼。又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表白那天他说,“你不是一般的笨,我还要漏出多少马脚,你才能知道我的心意,你这个笨蛋编辑。”那宠溺的眼神我一次又一次想忘记都失败了。
那一天,星辰大海也不过如此,因为我跟易旸在一起了。第一次去看日出,看大海,看摄影展,书法展,第一次牵手亲吻拥抱,有人跟我一样爱吃素,对爬行动物充满恐惧。
也会十年如一日的早睡早起,会怜惜路边的花朵被雨水打折,会被辣椒辣到掉眼泪。我以为我们天生一对,他拯救我对黑暗的恐惧,我抚慰他对未知的不安。
但我们没有同居,我给他自己的私人空间,我也需要一个场所容纳我的坏脾气。我们相隔十五分钟的路程,每一次见面都因为有了约定的时间变得格外有仪式感,我会问他今天穿的衣服,去穿相对应的款式,也会拿上心爱的零食去分享,那段路的晚风都是甜的。
可是我从来没见过他的朋友和家人,从来没有,我对他的了解仅限于这个人和他的工作,以及他的喜怒哀乐,我陷的太深了,全身心的爱都给了他,以至于那段时间我的小说和文章都充满了爱情的甜蜜,生活当然也不全是甜蜜,也有摩擦和挣扎。
为什么分手呢,那天的阳光真的暖和极了,以至于我总认为那天并没有分手的事情,我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他的求婚,22岁在一起,三年了,我太想结婚了,想成为一个有法律承认的已婚人士。
但他迟迟没有行动,有一次我被逼急了就说,结婚还是分手。他说结婚,什么都没有准备,我拿着户口本在民政局徘徊,那天我等到下班,也没有等到他。
为什么我那么想结婚呢,我太渴望家庭的温暖了,我在福利院长大,在好心人的资助下才念完大学,我太渴望有个家了,但这个愿望落空了。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他没有出现,我都愿意相信这一定是我不够好,这就是我深入骨髓的自卑。
我拉着行李箱甚至不知道去哪里,又喜欢大海就随机买了张车票,就这样在这个连方言都听不懂的小镇过了一年又一年。我以为删掉好友,拉黑号码我跟这个人就不会再有联系了,号码和微信我全部都注销了,我承认我很不勇敢,我应该给他一次解释的机会,但我那烈火般的性格啊,怎么会等他解释呢,他应该拥有更好的人,而不是我这种敏感自卑的人。
我很不耻这种胆小的行为,但我就是这么做了,只是他送的手表我没能还回去,电话里准备炸掉的主编对我很失望,为了感情自己的事业都可以放弃,以前不懂那些分手的人为什么要离开一座城市,现在我深刻的明白,这个城市的任何地方全是回忆,留下只会更痛苦,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我在出租房里拼命哭,但是不敢大声哭,生怕打扰了隔壁一家老小,这样的日子最少过了半个月,我忽然接到主编的电话让我继续写,达到要求就帮我出版,我擦干眼泪开始没日没夜的写文,小城图书馆的书快被我翻烂了,我的黑眼圈越来越重可我全然不顾。
终于等到了出版那一天,销量不错,我也有了第一笔大数目的钱,我在一个旧的皮夹里拿出那张写着账号的纸,这一次我真的要还清这一笔压在我内心很久的债务了。
按完密码最后一个数字,我的眼泪就开始流,柜员以为我被骗了,再三确定这个账号是认识的还是网络上的人,我流着泪解释这是给恩人的,不是诈骗。
走出银行竟然下雨了,其实我可以直接从手机上转账过去,但我非要进城一趟,也不清楚到底是为了什么,也许是为了出个远门看看。我拿着剩下的钱盘下了一个小书店,带着一个二楼,我就在二楼生活,早上开门一边写文一边看店,这是我儿时的梦想。
若不出意外,我会在这里度过我的余生,步行十分钟就能到的海边,适合发呆,写不动文以后就跟老太太聊八卦,可我再也没有答应过别人的追求,内心千疮百孔。
如果不是易旸的订婚仪式,我都不多抬一下我的眼皮,可是为什么是这里呢,为什么偏偏又出现呢,我崩溃地想,我上辈子到底作恶到什么程度,这辈子要一直偿还到这个人的身上,那他又为什么招惹我,假若我不曾见过光明,我本可以忍受黑暗。
易旸的订婚仪式就在热闹的氛围中接近尾声,我内心充满了烦躁,又奈何自己不胜酒力,家里也没有酒,要不然特别想大醉一场。
我低头看着键盘,打开的文档只有几百字,全是易旸二字,我怕心思被客人看穿,可又忽然想也没人会关注我的电脑,就这么放着,他叫我的名字时候总会拖长一点尾音,程一,好听极了。
可是别的女孩子就要冠上他的姓了,我捂着心脏试图让它慢点跳动,可我管不住它,眼前开始模糊到发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以为我这一次就要死了,因为我有心脏病,先天性的,这就是我为什么在福利院长大的原因。
我醒来的时候身边空无一人,我按铃叫护士给我倒了杯水,我清楚这个很麻烦别人,但我手上有很多针管,动弹不得,护士是个温柔的小姑娘,“你现在没什么要紧的了,注意不要情绪浮动太大,饿的话你先生很快就回来了”。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这个问题,我想是店里的顾客给我打了急救电话,我于是出现在了医院里。
可是当他的脸出现在医院门口的时候,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护士走出了病房,将门给带上了,他怎么在这里?是来怪我影响了他的订婚氛围?短短的几分钟我的脑海里闪过无数回答,头开始剧烈疼痛。
“别的没学会,倒学会了一走了之,我只好追来了”。他将我拥入怀里,用指腹轻轻给我按摩太阳穴,我反抗不成又及其贪恋这份短暂的温暖,他可是有妇之夫啊,可是程一啊,你要承认啊,你真的太贪图这一刻了,默念三十遍的道德经也得往后推一推。
相反的每一次他将我拥入怀中,我都欣喜,每每深夜辗转反侧的时候,我都会回味这样的时刻,甚至每一次我准备作天作地的时候,他都用这样的方式平息我的怒火,我从来都不讨厌,真的,可后来怎么就走到了这个地步呢。
我一时失语,我认为错的并不是我,我也习惯了他不爱解释的性格,比如此时两个人几这样安静的呆着。
他圈着我的手越来越紧,手也移到我的后脑勺,他的吻忽然摸索着落了下来,狠的跟什么似的,我淌着泪回应,忘我的时候门外忽然有开门的声音,我赶忙将脸偏过去,拉起被子蒙过脸,太丢人啦。
易旸将我从被子里拉出来我不肯,待我看清时,眼前郝然站着一位叔叔,我不认识,“叔叔,您是?”我不知如何打招呼,“程一,你要注意身体,跟我当年第一次看见你一样瘦,你打的钱我已经收到了,其实不用还,这么多年你受苦了。”我脑子忽然就炸了,“你是易叔叔吗”。
没有这位叔叔我没办法念高中到大学,我的感激之情又带着几分自卑,全然浮在了脸上。
“是我。”我赶忙拉开被子想下床给他鞠个躬感谢,易旸圈住我的脖子一紧,我挣脱不开,我疑惑的看着他。
“爸”。我事后想起,我当时惊讶的样子一定滑稽极了。他们怎么会是父子呢,这么巧的事情,可他们都姓易,我一瞬间就乱了,无法做出反应。
易叔叔过来拍了拍易旸的背,“这一次好好对人家,别再任性对抗家里了,我回订婚宴了 ,你妹妹和他老公等着我”。
“我会好好对她”。声音坚定且有力,我靠在他胸膛里,嗡嗡的声音。
“谢谢”。我看向易叔叔,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自己此时一定像一个得逞的坏蛋,他将我资助成人,我还将他的儿子拐走了。按书上说的,我上辈子欠你的。
我在风中开始凌乱了,所以我错过了什么。不不不,不可能的对吗。也许他早就知道他爸爸在资助我上学的事情?因为我脑子一热就说去领证,遭到他家里人的反对?他跟家里一直抗理力争?所以一直没带我见他的家里人?我什么都不知道了,我感觉我的心脏开始疼了起来,我埋在他的胸膛里,没干的泪痕又新增了几条。
我恨透了他什么都不说的性格,可我又是很聪明的一个人,电光火石间所有的事情都有了答案。我不清楚他在跟家里起争执的时候,我在出租屋哭的有多崩溃,我只记得自己忘记了人生的意义。
我不清楚我的眼泪算不算喜极而泣,易叔叔将果篮放下就推开门走了出去。
我爱极了这个男人,但我是先天性心脏病,这应该就是他们争执的原因,我也清楚自己没有任何的胜算,他给我一个吻,我就能屁颠屁颠高兴好久,甚至自己一度以为自己是小三的时候也坦然地回应他的吻。
我真的卑鄙,让人家的爹资助读书那么多年,我还将人家的儿子拐到手,而这个儿子还要娶一个有心脏病的人回家。
后来我们在这个小地方过了一年又一年,结了婚没有大办酒席,没有孩子,我害怕会遗传,但易旸一直随着我,直到我愿意要,不要就两个人过一辈子,但我感觉这个小孩就要到来了,也许我也会期盼一家三口的温情画面,这个海城的风温柔极了,在今晚,在那个牵手的日落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