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魏瑾睁开眼的时候,眼前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她闭了闭眼,揉了揉眉心,依旧是什么都看不见。 我这是,又被关入暗房了? 魏瑾在心里想着。 之后下意识的动了动左手,手心忽然传来毛茸茸的触感。 像是,一个人的脑袋? “小姐?小姐总算醒了!小姐这次吓死奴婢了!”耳边传来一个小姑娘惊喜的声音。 有人,看来自己并不是在暗房。只是,这人叫她“小姐”,又自称“奴婢”,这称呼,莫不是在什么拍古装剧的剧组? “能先开个灯吗?”魏瑾问道。 只是声音一出,便吓了自己一跳。这声音极好听,清冷中带着一点若有似无的魅惑,只是,这并不是自己的声音阿! 魏瑾惊骇,什么操作能改变人的声音? 那小姑娘好像愣了一下,不太懂什么叫“开灯”,但随即又反应了过来:“呀,奴婢错了,奴婢竟睡着了,连灯油烧完了都未察觉!” 灯油? 魏瑾不答话,听着脚步声离开床边,片刻,房中便亮了起来。 一个梳着丫鬟发髻,一双杏眸好像是因哭过而红肿的像小白兔的眼睛般的小姑娘正满脸欢喜的向自己走来。 映入魏瑾眼帘的便是这一幕。 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用力揉了揉眼睛,小姑娘依旧在眼前。 小姑娘身后,是一套古朴的檀木桌椅,桌上正点着一盏油灯。 桌椅的左侧,是一个十分典雅的檀木镜台,上面铜镜妆匣胭脂盒梳篦等等古代女儿家梳妆的用具一应俱全。 右侧是个优美雅致的美人榻。 美人榻上方的窗边放着一株芍药,此时窗户半掩着,芍药的香气一阵阵飘进魏瑾的鼻腔。 窗边的墙上挂着一幅画,画中也是一株芍药,笔触细腻,栩栩如生。 毫无疑问,这是在古装剧中才会出现的房间。 魏瑾下意识的低头看自己的身体,最先注意到的便是自己的手,真是好一双纤纤玉手! 十指修长骨骼纤细皮肤白嫩,只是右手上有道很长很违和的疤痕。 魏瑾整个人呆住,倒不是被这疤痕吓到,而是,这根本不是自己的手阿! 虽然自己的手也很好看,只是比这大了至少两号,且因长年握枪,有层薄茧。 这就不是变声音的问题了,这完全就是变了个人阿! “小姐?”小姑娘此时走到了床边,对着床上呆滞的女子唤了一声。 “你是谁?不对,我是谁?”魏瑾问道。 小姑娘一怔:“小姐什么都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 她只记得那一枪从后背正中自己的心脏,还有那个男人狰狞的笑容。她本以为自己死了的,如今,又是个什么情况? “小姐,奴婢是蓝茵阿!小姐竟然不记得奴婢了,奴婢,奴婢不如死了算了!”小姑娘的声音瞬间带了哭腔。 魏瑾满脸黑线,这小姑娘,好像有点傻? “我现在不记得了,但你和我说一说,说不定我就想起来了阿!”魏瑾哄到。 “小姐被人刺杀了!”蓝茵愤愤道。 刺杀?魏瑾下意识的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此时自己只穿着一件极薄的里衣,若隐若现的透出胸口处的一道伤疤。 魏瑾忽然感到不可遏制的头痛,眼前出现了一支箭羽直插自己的胸口,之后一个月牙白锦袍,戴着银色面具的男子将自己托起的画面。 再之后,记忆便像泄了闸的洪水喷涌而出。 她想起来了,这个身体叫云轻浅,顺阳侯的义女,在和顺王苏若枫成亲的路上遭到了刺杀。 而眼前这个小姑娘蓝茵,是云轻浅的贴身丫头,十年来云轻浅受尽欺辱,下人们都不大将她放在眼里,只有这个丫头,一直在她身边不离不弃。 此时,云轻浅终于想明白了:自己这是穿越了!并且穿越到了古代! 且不是她在现代学过的历史里的任何一个朝代,这是个完全架空的朝代。而她唯一庆幸的就是,她还拥有这个身体原来的记忆。 魏瑾虽然不知道为何会发生这样离奇的事情,但她至少明白了一点,云轻浅的灵魂可能已经死了,从此以后,她魏瑾,就是云轻浅。 这个想法让她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她本以为自己死了的,如今竟好似大梦一场,上天给了她再活一世的机会,却将她困局在别人的身体且将她丢在了另一个世界。 她忽然很想照一照镜子,记忆中这具身体,有张极美的脸。 魏瑾起身下床,蓝茵过来扶她,边在嘴里碎碎念道:“小姐若是还想不起奴婢,奴婢现在就,就找个豆腐碰死!” 魏瑾嘴角抽搐:“我怎会想不起蓝茵,你不如找个豆腐煲豆腐汤喝。” 蓝茵听见魏瑾说要煲豆腐汤,就相信她是真的想起来了。过去的云轻浅,最爱喝豆腐汤了。便重重点了点头:“小姐想起来就好!明儿奴婢就去买豆腐!” 魏瑾笑了笑,这身体的口味,倒是很符合自己。 蓝茵扶着魏瑾坐到了镜台前,铜镜中果然映出了一张少女绝色的脸。 魏瑾虽本在心里有了准备,且自己本也是个中上的美人,但还是不得不被镜中的这张脸惊艳了一下。 黑发如瀑,肌肤胜雪,柳叶眉修长如画,一双凤眸犹似一泓清水,鼻梁挺翘,唇如绛点,粉黛不施,却好像美过了这一间房的芍药。 魏瑾惊叹这张脸,看起来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年纪,略为稚嫩,却已隐隐显出浑然天成的妩媚。而此时只穿着简单的白色里衣,却在这妖娆之中又自有一番冷清。 尤是魏瑾是个女人,却也被镜中的女子迷住移不开眼。她就是惊异于一个人的身上竟能同时出现这样多种看似矛盾的气质。 就在魏瑾怔怔的看着镜中的自己发呆的时候,蓝茵又开口了,语气里带着一丝嗔怒:“小姐还是这样爱美,这刚醒穿成这样就来照镜子,再受了风可如何是好?” 可蓝茵的心里微微有些疑惑,总觉得今天的小姐和过去不太一样了。好像,比过去更美了?过去的小姐太过柔弱,而今日的小姐眉宇间倒是多了几分锐气。 她只当小姐这次被刺激严重从而有了变化,是阿,日夜期盼的新婚变成了一场刺杀,这放在谁身上又能不变? 且,有锐气多好呐,说不定,小姐以后厉害起来了,就再也不用被人欺负了! 魏瑾回过神,正准备与蓝茵再玩笑两句,忽然想到了什么,便同蓝茵开口道:““蓝茵,你可知道救了我的那个人是谁?” “奴婢不知,那个人在小姐房中整整五个时辰,说是为小姐诊治,期间不许任何人进来打扰,他出去时只说小姐明日子时前会醒来,之后便离开了。不过……”蓝茵的脸莫名红了。 “不过什么?”魏瑾疑惑的问道。 “不过奴婢瞧着,他好像很好看!”蓝茵说了这句,就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小脸。 魏瑾的嘴角又忍不住抽了抽:“你看见他长什么样了?我记得他是戴着面具的阿。” “奴婢,奴婢没看见。只是看那人的气质就知道,一定很好看!” 魏瑾放弃和蓝茵再讨论这个问题,连脸都没看到,有什么可讨论的?便又问道:“现在是何时了?我昏迷了多久?” “现在正快子时了!那个人说的真准!小姐都昏迷了十二个时辰了!” 十二个时辰……这么久,这云轻浅的母亲定要担心死了! 云轻浅的母亲,就是顺阳侯夫人,自己的义母了。 云轻浅还记得十年之前,小小的自己一个人被丢在大街上,睁开眼看见的便是这位嘴角噙着温柔笑容的女子。 那时的自己只觉得,没有谁的怀抱能比眼前人的更温暖了。她把自己带回府中认作义女,从此就当作亲身闺女一般疼爱。给了自己一个侯府嫡女所该拥有的一切。 只可惜这位夫人膝下无子性格又太柔弱,在府中空有侯夫人的名号却被顺阳侯的美妾们压在头上,自己都总是自身难保,更不要提护住云轻浅了。 云轻浅的记忆中,这位夫人时常被顺阳侯的妾室们讥讽奚落,却从未见她有过一次恼怒。她好像永远都是安之若素的,脸上永远挂着和云轻浅第一次见到她时候一样温柔的笑容。 只是也正因此,云轻浅许是耳濡目染了这样的气质,又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侯府中的真正血脉,所以总是逆来顺受的模样。 要不是顺阳侯,虽然宠妾灭妻也不大管后院之事,但不知为何对云轻浅一直还算有些看顾,那这小姑娘早要凋零在侯府后院了。 虽说现在的云轻浅已经不是云轻浅了,但魏瑾还是从心里感激这位夫人的,若是没有她,小小的姑娘孤身一人在外还不知能活多久。那样的话,谁知道自己的灵魂又要落去何方? 魏瑾既已入了云轻浅的身体,那么自然是既来之则安之,要同过去一样敬爱这位夫人的。 想到这,云轻浅便匆匆起身,准备穿衣服去看望这位夫人。但她一抬头,却对上了蓝茵一双欲言又止又带着压抑的痛苦的眼睛。 云轻浅疑惑的同时心中升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这是怎么了?” “夫人,夫人她,奴婢说不出口,奴婢不想让小姐伤心!”蓝茵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整个人马上就要跪下了。 云轻浅强制压下心中的不安,轻轻拍了拍蓝茵的肩膀以示安抚:“但说无妨。” “夫人她,去世了!”说完这句,蓝茵好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整个人跪倒在了地上。 云轻浅一时愣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而此时的她还不知道,在那皇宫之中,她爱慕了三年的男人正在想方设法的求皇上解除和她的婚约。 第二章 东霓皇宫 “老六,刺杀之事,你可有什么头绪?” 一把威严的声音从高高的龙椅上传来。看似平淡的问话,却只叫听的人额头冷汗涔涔。 问话的人,自然就是东霓当今的皇帝苏澈了。这位皇帝称不上有能为,倒是有做皇帝的狠辣之心,只是手段偏阴柔,不够大气也少了果敢。 要说为什么是他即位?只因先帝是个值得千古传诵的明君,虽说虎父无犬子,但也可能是这智慧能为在他身上太过了,反而导致他的儿子们没有一个真正成才的。 而现在的这位苏澈,也不是先帝在时的太子。 那时的太子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就是先帝再重嫡长,也不能把自己辛苦打下的江山托于这么个无能之人的手中。但他与皇后帝后和睦,要他亲手废掉皇后生的儿子,他竟也舍不得。 无奈之下只得对当时轰轰烈烈的储位之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也不想看自己的儿子们互相残杀,但他却也知道,作为一个皇子,要说对那个位置毫无想法这种话是骗鬼的,尤其还是在这种太子无能的情况下。 所以最后的结果就是,五个皇子之中只活了苏澈一人。 苏澈有六个儿子,都已长成,连最小的苏若枫今年都十七岁了,也都早已封王出宫开府。而眼下六个人都聚在御书房里,素日里没有大的事情也是很难聚这样齐的。 只是顺王殿下的未婚妻大婚之日遭到刺杀也算是件大事了。顺王再不算得宠也是个亲王,这亲王妃都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刺杀,谁能保证明天出门被刺杀的就不是亲王自己? 此时听着皇帝的问话,苏若枫一副痛失爱妻的可怜模样:“请父皇恕儿臣直言,儿臣对此事没有丝毫头绪。这两日儿臣也派了人去查,却也什么都查不出来。还请父皇可怜儿臣,能给儿臣的未婚妻做主!她一个深闺弱女子,竟只因要嫁给儿臣就遭遇如此不测,幸好老天开眼保下了她,若是她就这样离开儿臣,儿臣定会终生后悔的!” 边说竟还用衣袖拭了拭眼角。 “六弟放心就是,此事父皇定会替你做主的!”坐在苏澈下首一个身穿深黄色蟒袍的俊朗男子便说道。 这男子便是当今太子苏若麟了。 而实际上,苏若麟也不是皇后之子,而是贵妃之子。 苏澈真正的嫡长子是苏若离,该做太子的也应是苏若离。 苏若离本是先帝遗诏中钦定的太子,七岁立储君之位,十三岁与天下第一状元合称双壁,十五岁带兵平定南音。当的起一句文能定国,武能□□。世人皆赞有先帝之风范。 那时的苏若离,是天之骄子般让世人仰望的存在。 只可惜一切都终结在了六年前。 六年前,十七岁的苏若离率兵与北漠交战,那一战双方都损失惨重,最后东霓战胜,但苏若离却在战中脸被毁容双腿被废,从此只能依靠轮椅而活。 论苏若离再有能为,这龙椅也不会给一个残废来坐。 况苏澈本就对苏若离颇有忌惮,一个不够优秀的帝王,怎能允许自己的儿子比自己强? 苏澈也不喜皇后,而是独宠贵妃。于是就借此把太子位给了一直很听他话的贵妃之子苏若麟。 此后的苏若离,只称一句大皇子,封了亲王,赐号为“静”。 这封号听来就像是对苏若离天大的讽刺。那样一个冠绝满京华的人,就此沉寂了。 而此时,苏若离正坐在太子下首,一言不发,一双眼像探照灯一样看着苏若枫。 就见他右边的脸上戴着一个不知什么材料的墨色面具,露出来的半张脸竟是俊美无俦。不浓不淡的剑眉下,冰蓝色的眼眸温润中透着拒所有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鼻如悬胆,有些暗淡的薄唇微微抿起,如玉般光洁的皮肤中透露出一点病态的苍白。 一身绣着白色玉兰花暗纹的青色锦袍,手执一柄白色绣着玉兰花的折扇,只觉得这人温润的如沐春风,却又冷淡的如坠寒冬。 虽是坐在轮椅上,却依旧难掩身上好似与生俱来的王者气息。 他看着眼前的众人,只觉得满心的厌烦。 苏若枫明明不难过,却要哭的凄凄惨惨;苏若麟明明就是遗憾为什么刺杀的不是苏若枫,却要摆出一副兄弟情深的模样。 每个人都对彼此的想法心知肚明,却还要在这做戏! 他看够了这一张张虚伪的脸。 于是用折扇轻轻敲了敲轮椅的扶手开口道:“六皇弟,要我说这次事情一定要彻查。毕竟,这样胆大的高手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够请的动的。谁又知道这背后靠着的是谁,又真正谋的是什么?” 苏若离的声音如他的人一样,听着温润,却透着刺骨冰寒。 这话一出在座的天潢贵胄们都沉默了。在宫中长大的没有真的蠢人,大家都听明白了苏若离话里竟是怀疑是苏若枫为了不知什么原因而自己做了一场戏的意思。 果然,皇帝听了这话脸色瞬间变了,本还在安慰苏若枫说至少人现在活着也算虚惊一场,就忽然听见这个。 因为本就和苏若离不睦,听见他开口就觉得他不怀好意,于是就神色冰冷的看了他一眼。 但皇帝心中却也知道,苏若离这个儿子确实敏锐过人,更何况这话也确实不无道理,于是看着苏若枫的眼神就多了几分怀疑。 苏若枫被这一眼看的腿脚发软就差直接跪在地上,心里暗恨苏若离,面上却只得说道:“大皇兄所言极是,此事是应彻查,不只是为了臣弟的未婚妻,更是为了父皇与皇兄们的安危!” 苏若麟看着微微颤抖的苏若枫,心里笑了笑,开口道:“虽是这样说,只是若是这人真的靠山很硬,我们如此彻查,只怕打草惊蛇。” 其实他心里也觉得苏若离的话有些道理,但他向来与苏若离不对付,苏若离说的话,他就是想要反驳。只因虽然现在是他做了太子,但他也知道外面人的评价,大多都是说他不如苏若离的。 而他自己每每面对苏若离时,明明那是他的手下败将,是个已经连站都站不起来的废物,可他却依旧能够感受到强势的压迫感。 这种感觉让他恼羞成怒,只是无数次想要弄死苏若离都没成功。也是,若是能弄死,苏若离早就死了,也不会现在这么副模样还在他眼前碍眼。 苏若离唇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不再开口。 他又何尝不知道苏若麟心中所想?不过左右不是他的王妃,他不过是想早些出宫不用对着这群人罢了,彻查与否又与他何干? 皇帝在心中对这件事情存了计较,但他素来很喜欢苏若麟这个儿子,只微微颔首说道:“太子说的有理,此事不是小事,容朕再想一想。总不会让老六的未婚妻白白受这一场的。不如再择个吉日给你们风光大办作为补偿也就是了。” 苏若枫听见这话,身体微不可见的抖了一下,只用泪眼看着皇帝:“儿臣知道父皇一心为了儿臣,只是有了此事,云姑娘只怕已对儿臣心生芥蒂不敢再嫁给儿臣,儿臣也不愿强人所难,还请父皇成全,算是儿臣最后能为云姑娘做的!” 到此时大家都听明白了,苏若枫这是想悔婚!便更在心里计较起刺杀的事情了。 皇帝眯着眼看了看苏若枫,又打量了一下在座的各位,说道:“你的心意朕看明白了,但此事还是等来日朕宣顺阳侯进宫谈一谈再做决定。你们就都先退下罢。” 这前脚被刺杀后脚就来个悔婚,真当侯府是个软柿子了? 苏若枫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苏若麟不动声色的拉了拉衣袖,便不再开口。 苏若离对苏若枫娶谁不娶谁丝毫不感兴趣,此时终于听到可以走了,也不说什么告退的话,就自己一人转着轮椅出了御书房。 而他没有看见,他的背后,一双带着怨毒的眼睛深深地看了他的背影一眼。 顺阳侯府 云轻浅脑海中这位夫人的最后一个画面,便是她出嫁的前一天晚上,缠绵病榻的女子半倚在床头,脸色苍白,一双眼睛却是明亮。 她拉着自己的手对自己说:“浅浅,为娘有生之年能看到你大婚,为娘就是现在死去,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娘亲乱说什么!娘亲一定会好起来的,一定会,陪女儿很久很久!”云轻浅在一旁悄悄用衣袖擦了擦自己的眼睛说道。 “小姐?”蓝茵试探的叫了一声。 云轻浅回过神来,苦笑一声,这夫人这样的一句话,竟是灵验了么? 只是要说难过云轻浅是自然不会有多少的,毕竟她只有与这位夫人相处的记忆,并没有与她相处的感情。且云轻浅心里还有种隐蔽的安慰,如此的话,这位夫人的灵魂,和过去的云轻浅的灵魂,会在天上再相遇的罢? “母亲她,为何会忽然去世?”云轻浅问道。 凭她的记忆,这位夫人虽身体很弱,但该是还能再活个三五年的。 “奴婢也不知为何!那日夫人知道小姐被人刺杀,待小姐回来看到小姐一身鲜血,竟直接晕了过去,等大夫来看时候已经没了呼吸……前后不过一刻钟的时间……” 云轻浅叹了口气,心里想着这就是现代的猝死了。就问道:“母亲的尸体可还在?我去见母亲最后一面。” ****** 苏若离出宫回府,在一处街角与一个身穿零星点缀着芍药的素色长裙,一头青丝只简单用一条月牙白飘带绾起的绝色少女擦肩而过。 彼此擦肩而过的一瞬间,玉兰与芍药的香气交融在一起。 少女的心莫名漏了一拍,与身边的丫头问道:“刚那位是,静王?” 第三章 问话的少女便是云轻浅了,因她记得顺阳侯夫人生前最爱杏花楼的桂花糕,就带着蓝茵出去买。 “能坐在轮椅上还有此风姿的人,不是静王还能有谁?”蓝茵作为一枚资深花痴,就说道。 “好像与传闻不大一样。”云轻浅说道。 十七岁前的苏若离,对每个人都温润有礼,可他眼里的冰霜却也从未在见到谁的时候化开过。 而传闻苏若离因毁容残疾性情变得更为冷漠,且暴戾嗜血。 可云轻浅与他擦肩而过的一瞬间,不知为何就觉得传闻中的那都不是真的苏若离。 苏若离本就有内力,耳力自然不是寻常人可比的。此时二人的对话一字不落的飘进了他的耳朵里。 他听着那个清冷的女声,想到那一瞬间在自己鼻尖萦绕的芍药香气,心里莫名一颤。回头去看,却只在转角处见到了衣裙的一角。 ****** 云轻浅回到府中,便直奔顺阳侯夫人的灵堂去了。 虽说顺阳侯夫人是当家主母,但因这顺阳侯素来不大将夫人放在心上,这人死了,灵堂竟也设在个十分僻静的角落里。云轻浅看着眼前的灵堂如此简陋,心里叹息一片。 虽说这位夫人是因自己的刺激方才闭了气,但之前长年缠绵病榻,那就是顺阳侯还有这一院姬妾的功劳了。 云轻浅只觉得在这个时代女子太过悲凉,男子在外风光在内风流,而作为人妇的女子又得到了什么?叫一声侯夫人,一世都蹉跎在大院之中,疲于为男子打理一切家事,还要面对一群花枝招展的狐狸精们。 云轻浅不愿再想下去,敛住了自己的思绪,抬步像灵堂内走去。 一口朴素的檀木棺材里静静的躺着一个眉目温柔的女子,秀眉微蹙,一身八成新的素色锦衣裙,云轻浅认得那件衣服,是顺阳侯夫人生前最喜欢的一套。她就那样安静的躺在那里,看起来不像是死了,更像是睡着了。 云轻浅抬手微微抚平了女子蹙起的眉头,将桂花糕贡上,跪下来认真的磕了三个头。 她说:夫人,对不起,我占了您女儿的身体。 她说:只愿您们能够在天上团聚再续母女之缘。 她说:我定找到凶手,以告您二位在天之灵! 想到最后,云轻浅的目光变得坚定起来。她来到这个世界并不知要为了什么而活,但上天既给了她再活一世的机会,她就愿这一世能够为自己而活而不是如前世一样为人卖命。 那么,为了这个身体和顺阳侯夫人报仇,就是她想做的第一件事情,告慰亡灵,更是为了安慰自己这颗因占据了别人身体而愧疚不已的心。 就在云轻浅站起来准备离开灵堂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一把极为刻薄的声音:“哟,这不是浅姐儿么,把人气死了,现在来这装贤良孝顺了?” 云轻浅回头,就看到一个身着鹅黄色纱裙,头戴一个桂花花环,一头长发只在两侧绾了两个简单的发髻便垂下来,脚腕上还戴了一个桂花环,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桂花一样的娇俏少女扶着一个一袭大红衣裙,头上珠光璀璨的美貌妇人缓缓而来。 那刻薄的声音就来自这美貌的妇人,只是这妇人再美,这一脸的刻薄像也给她大大减分了。 这二位不是别人,正是现在在顺阳侯府最得宠的张氏和她的爱女,当然了,也是平日里欺负云轻浅大军的领头人,云轻浅的右手,就是拜这二位所赐。 这手可不是只留了道疤这样简单,那是真真切切的,废了! 连提笔写字都费力,更不必提其他的什么了。这对于一个本就只会吟诗作画的闺中女子而言,废的是一只手,更可能是云轻浅的一生阿! 想到这,云轻浅就觉得满心的愤怒。身边的蓝茵见了这二位,眼睛都气的红了,挺直了脊背护在云轻浅面前,正要说些什么,就听对面张氏又开口了:“你这无礼的奴才,我与你主子说话,是看你主子可怜,一片慈母心肠,你却摆出这样一副要吃了我一般的模样,真是不知好歹!” 蓝茵听了这话气的要冒火,也顾不得什么主子说话奴才不能回嘴了,张口就要骂回去,却被云轻浅拉住,云轻浅不动声色向前了一步挡在蓝茵身前,一双凤眸直直盯着对面的两个狐狸精,眼神平静若死水,细看又好像波涛汹涌。 这二位何曾见过云轻浅这样的眼神?记忆里云轻浅永远都是带着怯意与畏惧的看着她们阿!一时竟被这眼神唬的心中一跳,不过很快又冷静下来。 就听那桂花般的娇俏少女开口,声音也是一样的娇甜,只是说出来的话就不那么甜了:“姐姐这是要做什么?母亲一心为了姐姐,这一听见姐姐醒了就赶来看姐姐。倒是姐姐,醒了也不知去给母亲请安。” 云轻浅嗤笑一声:“我竟不知这府里何时有了嫡女给一个妾请安的规矩?妹妹不会说话,做姐姐的听不过,自然是要教一教你的。蓝茵,掌心优妹妹的嘴,让她长一长记性!” 这话一出,不只是张氏和云心优呆住了,就是蓝茵也呆住了。这被欺负了十年的懦弱小姑娘从来都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今日这是为何忽然就立起来了? 蓝茵最先反应过来,只是微微犹豫了一下,便抬手给了云心优一巴掌。 蓝茵这十年跟在云轻浅身边,见足了这二位是如何欺负自家小姐的,现在终于有了报仇的机会,又怎能放过?这一下是没有留丝毫力气的,就见云心优洁白的小脸上顿时就出现了五个鲜红的手指印。 云心优捂着脸不敢置信的望着云轻浅:“你,你个没爹没娘的野丫头!你竟敢打我?!” 张氏见自己的宝贝女儿竟被打了,哪里还能端的住?抬手也要给云轻浅一巴掌。 蓝茵本要拦在云轻浅面前替她挨这一下,但却被云轻浅拦住。云轻浅抬起自己的左手,不费丝毫力气的拦住了张氏高举在半空中的手,就听一声脆响,张氏的手腕,断了。 云轻浅若无其事的放开自己的手,一边皱眉拿出帕子擦了擦,满脸都是嫌弃,就好像刚碰过了什么很肮脏的东西一样。 一边开口道:“张太太,我平日唤你一声太太,真把自己当主子了?还说什么慈母心肠,我这母亲刚过世,你就在这摆主母的款,还穿的这样艳丽,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想给我父亲做继室。只是,你不要忘了,就是你做了继室,也一样要给我母亲磕头!” 云轻浅此时的声音同她的眼神一样平静,好像不带丝毫感情,却让听的人忍不住浑身一颤。 张氏只觉得手腕剧痛难忍,让她忍不住哀嚎出声:“这是要出人命呐!” 只是话这么说着,却明显感觉到她早已没了刚见到云轻浅时候的气势,此时望着云轻浅的眼中充满了畏惧。这小姑娘是被什么妖怪附体了?不然为何看着依旧柔弱,却有这样大的力气能一出手就捏断自己的手腕? 旁边的云心优眼泪就掉下来了,一边扶着张氏问道:“母亲,母亲你还好么?我给你寻大夫阿!” 又转头怒视云轻浅:“你怎能这样对待长辈?你眼里还有没有孝道?回头我就告诉父亲,治你大不敬!” 云轻浅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欺负了这身体十年之久,还以为是什么厉害角色,也不过是两个欺软怕硬只会告状的蠢货! 云轻浅只当听不见,也不在意眼前哭哭啼啼吵着要叫大夫还是要告状的两个狐狸精,拉着蓝茵绕过二位就准备回房。 只是走了两步又好像想起什么,回头对着二位说道:“二位,要哭回自己房哭去,不要在这扰了我母亲的安宁。” 她心里只觉得这两个人讨厌透了,竟是顺阳侯夫人死了都不愿给她一方清净。 听了这话云心优缓缓扶着张氏起身,许是今日确实被云轻浅吓到了,也不再回嘴,只是用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看了云轻浅一眼,之后便匆匆离开了。 耳边终于再次安静下来,云轻浅看着表情十分丰富的蓝茵笑了,抬手摸了摸蓝茵的头。 “小姐,小姐能厉害起来,奴婢很欢喜。但是奴婢也很怕,她们如果真的给侯爷告状,小姐要怎么办?”蓝茵担忧的问道。 云轻浅笑道:“怕什么,难道,只有她们会告状么?” 装白莲花谁不会?只是眼下云轻浅并没有告状的打算,只因她可不再是过去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云轻浅了,张氏和云心优那两个蠢货,还不叫她看在眼里的。 云轻浅回到自己的小院里,见这院里的四个丫头都低着头不敢看自己。 也是,侯府后院会有什么秘密?云轻浅前脚离开灵堂,后脚就有人把她羞辱张氏和云心优的事情传遍整个后宅了。 这四个丫头过去也都是踩高捧低的主,见张氏和云心优得宠,对云轻浅可是没少欺负以此来向张氏邀宠的。 可不能小看了奴才们的欺负:冬天送冷冰冰的饭菜夏天又送烫死人的洗澡水,要不是有蓝茵在身边一次次亲力亲为,不知云轻浅过去的生活还要艰难到哪里去。 这眼看云轻浅忽然立起来了,这些做贼心虚的丫头们自是心里害怕的:这对张氏和云心优都敢直接上手招呼的,对她们岂不是一剑捅死的事情? 当然了,云轻浅是个心慈手软的人,什么叫心慈手软呐?就是云轻浅觉得,这一剑下去得多痛多残忍阿,还得留一地血让自己看了害怕是不是? 不如把她们都发配去和北漠的边界去,那里风大树少,多美的大漠风光阿!好好领悟一番什么叫“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只是这一路路程遥远也没个人看护,能不能活到看美景的那一天也就不关云轻浅的事情了。 再说了,就算活着到了,可那北漠边境战乱不歇还总有蛮夷的,若是被掠去做“娇妻”了也就不必感谢云轻浅成全了。 于是云轻浅统没有将丫头们的神色看在眼里的,一路就回到了自己房里,只觉得满心的疲惫袭来。 明明只是捏断了一个人的手腕罢了,这与她所谓前世的生活比起来真是小菜一碟。可不知为何,许是因为忽然换了个身体不大习惯,云轻浅也不想逞强,左右之后要做的事情都是急不得的,于是就遣退了蓝茵自己窝在美人榻里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云轻浅好像做梦了,梦里自己还是魏瑾,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杀手魏瑾,那个只要出手就不会失手的魏瑾。